文 玉石俱焚(中)

偏僻荒郊的電話亭裏慢慢地鑽出一個穿著寬大風衣的臃腫身影。

他先是警戒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經過後,迅速地鑽入停在路邊的空軌車裏,揚長而去。不過他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回辦公室,而是先去其他城市兜了一圈,停車買了個三明治填肚子,又十一點左右去酒吧坐了坐,直到淩晨一點多才出門。隨即空軌車又從另一條路線繞回了他工作的城市。

城市大多數的燈都滅了,隻有路燈依舊孜孜不倦地照明。

車在路燈的中間穿梭著,很快來到別墅區,在一棟標著文宅的暗紅色鐵柵門前停下。

過了會兒,門靜靜地開了。

車穿過花園停在地下停車場。他下了車,順著電梯往上走。這條路他走了很多遍,甚至比回家的路都要熟,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今天走得格外心驚膽戰。

上了樓,走道的燈都暗了,隻有長廊盡頭房間半敞著門,淌出一點兒光線來。

他快步走過去,推門而入。

一個老人正歪著頭靠在單人沙發上,手邊的茶幾上放著一杯涼透的綠茶。

“文老。”他輕輕地呼喚著。

老人突然睜開眼睛,精光四溢,緊緊地盯了他好半晌,才放鬆道:“哦。是昌路來了。”

宋昌路道:“您交代的事情辦妥了。”

“很棘手吧。辛苦了。”老人坐直身體,又恢複了平時的威嚴。

宋昌路道:“並不很棘手,白英爵答應考慮。隻是我回來的時候故意兜個圈子,打擾文老休息了。”

老人含笑道:“你就是細心,我很喜歡。”

宋昌路遲疑道:“文老真的相信白英鐸嗎?他會不會最後倒打一耙?”

老人道:“倒打一耙什麽呢?人是他殺的。何況,我了解他。他有遠大的理想,堅定的目標,他是個軍人,不會輕易放棄理想和目標的。”

宋昌路道:“但對方是白英爵……他們兄弟的感情一直不錯。”

老人嗬嗬笑道:“堂兄弟罷了。如果他真的顧念和白英爵的親情,就不會讓白英爵在許築城的射程範圍跳海。他既然走了第一步,就不會回頭了。我了解他。可惜他進了軍部,不然,我倒是看好他當我的接班人。嗬嗬,當然,昌路也是很好的。”

宋昌路原本還想說白英爵和關眠到底沒有死在許築城的暗殺下,但是看到老人自信滿滿的眼神,他將話咽了回去。以白英鐸和他現在的立場而言,他說得多,反倒有挑撥中傷的嫌疑。

老人看他依舊繃著臉,笑道:“他動手是有條件的。我許諾他,等重光中將退下來之後,用一切資源為他提名。你知道,我做的許諾一向是算數的。我相信他是聰明人,絕對不會拒絕這樣的大禮。”

宋昌路這才放鬆下來。他捫心自問,哪怕是對軍部毫不感興趣的自己,絕對無法拒絕這樣的大禮。根據目前中將的人數和上將的年齡推測,白英鐸三十歲成為中將,五十歲之前若沒有不良記錄就鐵定可以成為上將了。上將一共隻有三個名額——海陸空,成為其中之一的意義不言而喻。

盛安集團當家人婚禮現場變凶案現場這件事成為時下最熱門最受矚目的話題。政界商界新聞界等等都緊盯案件進展,四方壓力如複利一般一小時六十分鍾不斷翻滾。

梁勤鬆在短短一天內,肩頭已經扛了七八座珠穆朗瑪峰。

他手下小朱頂著頭亂發進來,“老大,局長讓你五分鍾後去辦公室報到。”

梁勤鬆低咒了一聲,“這都第五次了。沒有進展,就算把我吊死在辦公室也沒用啊。”

小朱道:“你知道的,領導都喜歡用這種方法緊迫盯人。幸好他不是我女朋友,不然我早就踹了他。”

“你女朋友會不會每個月發你薪水?”

“她隻會讓我每個月上供。這樣說來,局長還是有可愛之處的。”

梁勤鬆道:“少貧嘴。你頭發怎麽這麽亂?雞窩造型,很流行嗎?”

小朱道:“總要給領導看看我們是多麽廢寢忘食的忘我工作啊。”

梁勤鬆搖搖頭。

小蝦突然從外麵衝進來,手裏揚著一個包裹,“老大!你的包裹。”

梁勤鬆看著輸入各種條件後自動案件重組的電腦模擬,滿不在乎地揮手道:“你看吧。我沒空。”

小朱湊過去和小蝦一起拆包裹,邊拆還邊咕噥道:“這年頭,誰還用這種老式包裹寄東西啊?會不會是炸彈啊?我聽說以前……咦?遙控器?”

小蝦將放在塑料袋裏的遙控器拎到自己麵前,打量著道:“你說,它像不像是鑒證專家之前給我們展示的遙控刀的遙控器啊?”

他話音剛落,手裏的東西就被猛然衝過來的梁勤鬆奪了過去!“是它!”梁勤鬆激動道,“立刻送到鑒證科,看看和那把凶器遙控刀是不是同一個型號。還有查查裏麵的記錄在不在,啊,還有看看上麵有沒有指紋。”

小蝦無語地瞪著死死捏住塑料袋不放手的梁勤鬆,“老大,你放手我才能把證物送過去啊。”

梁勤鬆尷尬地鬆開手道:“我太興奮了。你一定把東西親手交給鑒證專家!”

“收到。”小蝦一陣風似的飛了出去。

小朱看著包裹,喃喃道:“你說這是誰送來的?”

梁勤鬆深吸了口氣,恢複冷靜道:“目前還不知道。要先確定這個遙控器是不是和凶器配套的。”

小朱道:“當時帶走凶器的人不是凶手就是幫凶。如果這個遙控器是真的,說不定是凶手內部出現了分歧。老大,局長不是讓你去辦公室嗎?你還不走?”

梁勤鬆道:“確定這個遙控器是不是凶器之一再說。”他走回電腦前,繼續看著電腦屏幕裏的案件重演。

從已知條件所獲得的結果不止一個,所以他不斷地看著現場大同小異的殺人情節。這些情節他看了不止一遍,有個問題也越來越清晰得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小朱湊過去道:“看出什麽來了嗎?”

梁勤鬆點頭道:“當時現場太亂,不太明顯,現在用電腦看現場就清晰了。如果金宇宙不是凶手,那麽那個人必須要有寬闊的視野才能精準地遙控那把遙控刀插入許築城的胸口。你看,按照當時在附近的刑警和救援隊員的口供,他們的視線是被遮住的。他們的人數眾多,詢問筆錄又有一定的隨機性,串供有難度,既然眾口一詞,那麽可信度還是很高的。如果排除他們,那麽凶手的範圍就大大縮小了。”

小朱抬手指著金宇宙的附近,道:“你是說凶手可能在這裏麵。”

梁勤鬆道:“這個是最有可能的!凶手既然想到殺許築城嫁禍金宇宙,就不會在最後殺人環節上出差錯,所以他一定不會允許自己動手時前麵有可能出現擋住視野的障礙物。”

小朱低聲道:“難道你懷疑小蝦?”

梁勤鬆一愣。

那個帶許築城去洗手間的刑警就是小蝦。

這樣一想,他背上立刻滲出一層薄汗!

電話鈴突然響起。

他肩膀微顫,小朱施施然地接起電話,然後驚喜道:“真的假的?……好的,我知道了。好好,我告訴老大!”

梁勤鬆見他喜形於色,忙問道:“怎麽了?”

“鑒證科已經確定遙控器就是遙控刀配套的那個!裏麵的記錄沒有被消除,確定在案發時,遙控器被操作過,而且操作軌道與凶器刺入許築城凶手的路徑完全吻合。”

“幹得好!”梁勤鬆忍不住捶了下桌子。雖然從案發到現在沒過多長時間,但是他所受到的壓力媲美前半生的總和。他甚至懷疑這個案子再不破,就要再添一個“警察破案想破頭,因壓力太大猝死”的新聞了。

“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小朱道,“遙控器上麵有指紋,經過比對,證實是白英鐸的。”

梁勤鬆:“……”他怎麽覺得一切都順利得太詭異了呢?難道是陷害金宇宙之後的又一個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