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個多小時後,小夏完成了積壓的工作,剛好萬裏也給小夏發來一大篇文字,講述當年的故事。

――――

那一年我七歲,阿瞻也七歲,那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當時他很不愛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啞巴。他總是很安靜地獨自呆著,小小年紀就有點讓人怕的感覺,眼神冷冷的,為此鎮上的人對他的身世有很多的猜測,好多不厚道的人編造說他是一個死去的孕婦在棺材裏生下的孩子,說他來路不明,天生就是怪胎。

可是我卻對他特別好奇,從小膽子又大,加上我父母本來就是很磊落的人,平時很尊敬阿瞻的養父,又可憐他小小年紀就被親生父母拋棄,很鼓勵我和他做朋友。所以不管他怎麽拒絕,我總是糾纏他。(這一點和你類似,雖然看來你已經青出於藍,而且到現在我仍然不清楚他真實的來曆,希望你能破解這個謎題。)也許他太孤獨了吧,漸漸的,他不那麽排斥我了,雖然還不大說話,但並不反對我在他身邊不停地說。從那時起我們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一起玩、一起打架,越來越融洽。順便說一句,我小時候有個外號叫話蔞子,就是那種人嫌狗不愛的孩子,特別討厭。

男孩子嘛,你知道,天生就愛拉幫結派、呼三喝四的,加上我們學校的校風有點那個,所以每天都有打架鬥毆的事發生。幾個高年級的同學可能覺得我和阿瞻這一派很礙眼,一直號召同學們排擠我們這一對才一年級的小學生,要不是因為阿瞻那付咬牙切齒、渾身是刺兒的樣子讓人覺得不好惹,我們大概三五天就得吃一頓大小拳頭。

那年放暑假的前一天,我都忘了是因為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幾個在學校裏稱王稱霸的高年級生趁阿瞻不在,把我堵在教室裏。他們說我就是靠著怪胎撐腰,根本沒本事就和他們單挑。我氣壞了,說單挑就單挑,於是他們約我當天夜裏去鎮東邊那個荒宅比試膽量,不去的人要學狗在學校門口叫三天。

據說那個荒宅解放前住著一個大財主的外室和她的兩個孩子,後來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間失蹤了,沒人知道她們是死是活,或者去了哪裏,反正那個大財主就沒有再出現,宅子也就一直沒人住。從那時開始,荒宅就成了鎮上奇怪的存在,每個人都對那裏充滿了想象,可沒有人敢接近那裏一步。多年後有膽大的人嚐試搬進去住,但不是無緣無故的得重病,就是家裏的東西會不知不覺的移動位置,所以那裏鬧鬼的事越傳越厲害。還有很多人繪聲繪色的說親眼見過那裏有鬼影閃動,有女人唱戲的聲音和小孩子的嬉戲,更有人說見過兩個麵目模糊的小孩子挑著燈籠在深夜的長街上走動,後麵跟著一個華服的女子。

不管鎮上的人是不是真的相信這個,反正入夜後沒有人去那裏閑逛,就是從荒宅門前路過也是匆匆而過,決不停留。我其實從大人們的言談中知道那裏的可怕,也有幾分相信,但強著脾氣不肯認輸,所以硬著頭皮偷溜到那裏,一路硬挺不低頭。大孩子們說聽過半夜鬼敲門,沒聽過半夜裏人敲鬼的門,隻要我敢去,就是英雄好漢。

為了當這個沒譜的英雄好漢,我去了。

其它的孩子在很遠的一棵大樹下等著,距離剛好在即能看到我有沒有逃跑,如果有鬼出來自己也能安然跑掉的範圍。而我則獨自戰戰兢兢地走過去,腳步聲在那種石板的街道上顯得特別突兀,讓我覺得腳步聲不是我的,有什麽跟在我後麵。

我哆嗦著敲了敲大門,除了我的喘息沒有任何回音。我又敲了一下,仍然死寂一片。正當我要依照約定敲第三下的時候,卻突然感覺門上有什麽東西在動。

一隻圓得不正常的眼睛從門上的大裂縫中忽閃忽閃地看我!

我嚇得差點坐地地上,可是此時,門無聲無息的開了。

一個女人站在門裏麵,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臉,卻看到她白森森的牙齒,感覺到她在笑,死人的笑,陰沉的笑!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忽然往我的手裏塞了一個小紙條,死人的冰冷和腐爛樹葉的氣味從我的手、我的鼻子一直傳到我全身,然後門呯的一聲關上了,就像從沒打開過一樣。

我嚇壞了,扭頭就跑,偏那天晚上月亮很好,讓我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有我影子旁邊的另一個影子。我環顧四周,沒有人跟著我,可地上確實有兩個影子,直到我回到大樹下等我的大孩子們身邊。

他們沒想到我能辦成這件事,奇怪的是也沒人看到荒宅大門曾經打開過,還嘲笑我吹牛,根本不提‘英雄好漢’的事,而我也顧不得這個‘封號’,等大家一散就跑回家,怕吵醒父母也不敢開燈,就著出奇明亮的月光看到差點被我揉爛了的紙條,上麵歪歪扭扭的寫了三個字――捉迷藏。

那是什麽意思,我不知道。我隻是又驚又怕,把紙條從後窗扔出去,再把窗戶關得死死的,然而當我轉過身時,月光下又看到了自己身邊多出的影子。

我嚇得連忙躲上床,半夢半醒的到了天亮,第二天醒來時見到那張紙條又自己長腳一樣回到我的枕邊。

捉迷藏!

這三個字好像用紅筆描過了,比第一天晚上還清楚。

我拿起那張字條,驚惶的把它扔在火爐裏,眼看它燒成灰燼。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當時覺得紙條在火焰裏不停地跳,好像被燒得很難受,一直對著我叫――疼――疼――疼。

想想,當年我才七歲,不是我吹牛,連番的驚嚇沒有當場嚇死已經很不錯了,怎麽還敢把自己淘氣的事告訴父母?那天我父母隻懷疑我是不是病了,平時的萬人嫌變成了乖寶寶,不但沒鬧著出去野玩野跑,連做飯的爐火都不靠近,實在怪怪的。可他們工作太忙了,見我沒什麽生理症狀就隨便詢問了我幾句,然後上班去了。

我一個人呆在家裏,雖然大白天的,還是覺得有人跟在我身邊,害得我大夏天的跑到院子裏暴曬。鄰居都說萬裏這孩子玩瘋了,其實我是想證實影子隻有我一個人的。

可是,仍然是兩個影子!

雖然其中一個模模糊糊,雖然在正午的陽光下,我還是看到自己的影子旁邊依偎著另一個影子,象是肩膀上又長出一顆頭。

我在極度驚嚇中生出一股蠻勁,拚命去踩那個多出的影子,為了尋找它的蹤跡在原地不停的打轉,那情景就象小狗追自己的尾巴玩,逗得每一個看到的人哈哈大笑。我的心中卻驚恐之極,不明白人們為什麽看不到我有兩個影子。

這時候阿瞻來找我,我這才想起,因為他老爹要去鄰鎮辦點事,怕回來的晚,不想讓他一個人留在家裏,所以和我父母商量後讓他今天來我家住。

我一見他高興得不得了,心想終於有人可以商量一下昨夜的事情,可誰知道他一見我就撲過來,狠狠打了我一耳光。我本來就為兩個影子的事從驚恐到憤怒不已,這下還了得,也撲過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他根本不抵擋我打他的拳頭,拚著挨打也要不停的捶我的頭,我氣壞了,甚至要咬他。鄰居的大人把我們分開,教育了幾句,可我們直到進屋還扭著。

我一進屋就對他大叫:“為什麽打我?”

他說:“你的魂要跑出來了,我幫你打進去!”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晚我的三魂七魄被嚇出身體一部分,一直不能歸位,而且從那時起我也第一次知道,阿瞻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