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濃重的陰雲,讓夜更加漆黑,甚至沒有一絲月光,而冬雨也依舊下個不停。

在一幢豪華的住宅大廈裏,正呆在一樓大廳巡視的管理員,忽然感到一陣冷風吹過,仿佛有什麽從自己麵前走過去,沙沙沙的,但卻沒看到任何實物,隻聽到一聲輕微的碰撞和一個女子的輕囈聲。

考慮到那位姓顧的女房主凶死的情況,管理員意識到有鬼出現,嚇得一動不敢動,眼見著停在一樓的電梯無人自關,而後指示燈閃亮著,一直到凶案所在的那一層。

“看來你的功力又高了,隱身符連影子也一起隱掉。”空無一‘人’的電梯裏,萬裏說,“你不懂,小夏。符咒的威力與畫符的人的法力有關,就好像一個人越有錢,他開的支票可以越大數額是一樣的。”他見小夏一臉疑惑,主動解釋。別人看不到他們,可是他們相互之間是看得到的。

“真不明白為什麽美國佬要花那麽多美金研究隱形科技,隻要給上阮大神棍一個億,讓他教大家修一修道不是全解決了?”他接著說。

“那隻是一種利用八卦方位和人類視覺盲點的辦法,也可以有科學解釋。”阮瞻邊說邊跨出電梯,發現這一層沒有一點人氣,估計凶案後那一戶居民也搬離了。能住在這裏的都算得上是富翁,肯定會有別的房產,不會象工薪階層一樣,即使害怕也要忍耐。

這裏早就被警方封了,所以他蹲下身去,撬那個門鎖。金屬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突出。

“你不去做賊真是可惜。”萬裏見阮瞻打開了門,還能使封條完好無損,由衷道:“可惜明天這裏又會有鬧鬼的傳說了,並不知道是你大顯身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阮瞻回了一句嘴,伸手拉住小夏微微發抖的手溜進房門去。

一進入顧家超大客廳的正中央,他立即停了下來,借助手電的微光開始用步子測量最合適的方位,萬裏則幫他把一些雜物擺好,有符咒、花會所有人員的生辰八字,一點他們生前用品的碎屑,還有血木劍和殘裂幡。

這些都是萬裏弄來的,為了使阮瞻招魂的效率更高更省力而提前做的功課。

小夏見他們忙碌著,隻能靜靜地站在一邊,心想既然幫不上忙,至少也不要添亂。一轉頭,看見牆上有一張花卉的巨型圖片。即使在熒光棒的微弱光線中,也能看清圖片上是大朵的豔麗**,應該是美麗的,卻讓小夏感到張牙舞爪,花心就象是一張深不見底的嘴,花瓣像是向她招手,呼喚她也進入其中。

她感到頭皮發麻,隻得背過身去,不再看這圖片,心想這是自己疑神疑鬼造成的吧!

可是,她沒看到,當她才一轉身,圖片上的花微開了開,似咧開了嘴,邪笑著。

“好了,現在正好亥時,我們開始吧。”阮瞻輕聲說,但還是嚇了被那幅圖片弄得不安的小夏一跳。

“站在我身後,別太近。”阮瞻囑咐,“萬裏站在你身後。”

“不就是一字長蛇陣嘛。”萬裏插嘴,“血木劍我拿著嗎?”

“是你拿著,但不要祭出來,除非它們要害人。”

“我完全了解,快開始吧,我還趕著回去看球賽。”萬裏催促,語氣輕鬆得象是來這裏買東西那麽簡單。

阮瞻不理他,開始自己的操作。先是用帶來的特殊容器,把那些寫有生辰八字的紙條焚毀,接著是他們生前用品的碎屑,然後默念咒語,用殘裂幡鋒利的邊緣劃破手指,把血珠彈向空中,等著金屬幡變得一尺大小。

殘裂幡發出嗡嗡的聲音,象是輕彈金屬製品後的回音,但這聲音響了一分鍾之久,周圍也沒有任何變化。

“沒來嗎?”萬裏問。

阮瞻搖了搖頭。

“可憐的女人們!”萬裏歎了一口氣,一切盡在不言中。

隻是錯了一步而已,隻是這一步,結果不僅屍骨無存,而且連魂魄也無存。

阮瞻沉默了一會兒,又拿出一張寫了字的紙條,把剛才的程序又做了一遍,這一次依舊是等了好久沒有動靜。然而正當他們以為不會有收獲時,突然密閉的房間裏吹來一陣冷風,說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莫名其妙就鑽了進來。

小夏一激淩,下意識地向阮瞻靠近,被萬裏一把抓住。隻見阮瞻關掉手電,慢慢走向落地長窗,拉開窗簾。

什麽也沒有,隻有一陣風吹動了他的頭發,同時一股寒意浸入了房間內的空氣,好像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隨風而入,而此時窗玻璃還沒有打開。那陣風吹到大廳正中,忽然消失,然後地上開始出現一塊塊的東西,看不清是什麽,卻在抖索著移動。

小夏隻感到腳下軟軟的,有什麽在推她,低頭一看,是一雙斷手。這駭得她跳起來,捂住自己的嘴才沒叫出來,萬裏連忙上前一步,卻又一不小心踢開了一顆頭,讓它發出吭赤吭赤的呻吟。

“別傷害他!”阮瞻阻止要拿出血木劍的萬裏,“隻是殘魂,表現為殘肢罷了。”

他邊說邊走過去,虛空畫符,伸指向這些碎塊,仿佛很用力一樣的繃緊手臂。地上的碎塊顫抖著,想聚但又聚不上,一直過了好幾分鍾,直到聽到阮瞻粗重的喘息,才慢慢地象水一樣匯聚一處,化成一個七扭八歪的人形。

“這是誰?”萬裏問,雖然他看不清‘它’的麵目,但肯定不是個女鬼。

“是女人花娛樂城的前老板。”

“前老板?難道不是商業行為,而是謀殺?!”

“是商業行為,隻不過這位――”阮瞻指了指那團黑影,“他在辦理手續時無意間發現了一點秘密,結果被殺人滅口。”

“被肢解嗎?”小夏不敢看連在一起的殘魂,但仍忍不住問。

“不是,是很‘正常’的死亡,至少外表看來是如此的。”阮瞻說:“不過有人猜到我們要招魂打聽花會的事,所以又要殺鬼滅口。”

“那個――他好像沒有――”

“魂飛魄散?”阮瞻說出萬裏的疑問,“他死於兩個月之前,不是新死的鬼,有點鬼力,可能那個人疏忽了這一點,所以對他做得並沒有完全成功,使他幸運地留下一點機會。”

“可他為什麽不說話?”萬裏斜睨了一眼,“不會也是成鬼後心理變態,完全不合作吧,我們遇到這樣的事可不少。”

“他說不了話,那個人用邪術震得他隻剩下這縷魂魄了,我費盡心機也隻能幫他聚形而已,隻有我去探一下。”

他說著就走過去,口中念了一句什麽,然後直鑽進那團模糊的房黑影裏,讓小夏看得心驚肉跳,感覺那黑影是長在他身上一樣,連他也看起來如同妖魔。

“這個人生前做生意不知道老不老實,不過做鬼倒是蠻禮貌的。”萬裏分散小夏的注意力,輕聲耳語,“阿瞻說過,一般的鬼魂是不會平白無故進入活人居住的房子的,這叫做非請勿入。看他剛才了嗎?明明被阿瞻拘了來,可還是不進門,要等阿瞻去門邊叫他。”

“可是我剛才感覺我腳底下,他的手是真實的。”

“靈異鬼怪的事對人類而言也不過就是感覺,有什麽奇怪。”

小夏點點頭,眼睛又望著阮瞻。在桌上熒光棒的微光下,看到阮瞻很辛苦的樣子,身體有一點發抖,然後慢慢地彎下來,最後跪倒在地,而那團黑影象水一樣湧出他的身體,滲入牆壁中消失不見。

“你怎麽樣?”小夏跑過去,焦急地問,隻覺得他渾身冰冷,好像整個人都脫了力。

“還站得起來嗎?”萬裏從另一邊扶住阮瞻,沒有想到他進入一個殘魂的體內探尋秘密會有這麽吃力,“他去了哪裏?”

“回他的地方去,藏起來,慢慢聚集天地之氣,期望可以轉世投胎。”阮瞻在兩人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不過我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回去再告訴你們。我們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走之前,你不是說要檢查一下這個屋子,看有沒有警方未注意到的線索嗎?”萬裏把阮瞻拖到沙發上,“你坐在這兒,我來搜索好了。嘿嘿,這可是顧與方坐過的地方。”

阮瞻費力地抬起手,一個符畫了一半,萬裏立刻閃人,“好好好,我不廢話,我先去檢查廁所和廚房,風水上說這兩個地方接水,是相對的陰地。而且很多證據容易殘留在這些地方,我就從這裏開始。”

“我來幫忙。”小夏不想無所事事,於是自告奮勇。

“好吧,那我們先來檢查她的臥室,那裏也該有廁所。”萬裏說。

阮瞻沉吟了一下,“你要拿著手電,還要打開房門,讓我能看到你。”

“知道,有事我會叫你。”

“得了吧,不如叫我。”萬裏揮揮手中的血木劍,“他先是為拚接殘魂耗了精力,然後又化身探測器累得虛脫,不會比現在的我厲害。不然,這劍你來拿著。”

小夏堅決拒絕。

她知道這件事自始至終總是出意外,現在萬裏是來尋找新證據的,雖然警方已經搜查過一遍了,可是他們是從捉鬼驅魔的角度看這個問題,也許會有特殊的發現。相較於那兩個男人而言,她是最弱的一環,事實上他們是不放心她才帶她來到這裏,而她當然明白由強者保持最強的姿態才是最有效的資源配置。

萬裏不是婆媽的人,所以也不再和她爭執,兩人一起進入顧與方的臥室。

她的臥室很大,是那種豪華的古典歐式風格,貴族氣但也黑暗、繁複,尤其是在手電筒那種猶疑不定的光線下,顯得有點鬼影重重。

“我去廁所。”萬裏說,不知怎麽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

小夏目送他進入房間一頭的廁所,自己則用手電照著檢查房間。

她是第一次進到這裏,發現牆上掛了許多顧與方的大型照片,很自戀的樣子。不過此刻在小夏看來,總覺得照片裏的人是活的,她無論走到哪裏都覺得照片裏的人齊刷刷地盯著她。

她強忍著心悸認真地尋找著可能的證據,發現抽屜裏有一幅水粉畫,畫上是一片美麗的花田,中間有一間黑色的石屋。這讓小夏想起,這可能是顧與方對她說過的地方,她和朔月幽會之所。而且看樣子有點象她本人畫的。

“一會兒要拿給阮瞻看看是不是有用。”她心裏想著,就慢慢地走向另一扇門,輕輕打開。

門後的情景讓她吃了一驚。

這就是有錢人的衣櫥嗎?竟然巨大到象一間另外的房間,裏麵滿滿地掛著各式各樣的衣服,乍看下會以為是站滿了人。

小夏有點怕,本想離開,但鬼使神差地,她控製不住自己一樣,走了進去。

她一直往裏走,手電晃動的光線,準確地打到了一件衣服上。那衣服掛反了,顯得和其它的衣服極不協調。這讓小夏不受控製地伸出手,想把它扭轉過來,但一低眼間,卻發現這衣服下麵更不協調的放了一對白鞋。

有問題!她腦海中閃過這樣的意識,急忙縮回手。

這時,那件衣服自己扭轉了過來。

黑暗中,也能感覺得到它那麽鮮紅,油光水滑、質地細密,一股刺鼻的腥氣和淡淡地護膚品味交疊在一起,令人作嘔。

小夏驚恐地盯著它――那一件滿是鮮血的人皮製成的衣服。

或者說,是顧與方化作的衣服。她的頭反折過來貼著衣服的裏襯,正對著她笑。她的胳膊就是兩隻衣袖,正在對小夏伸了過來。

“妹妹,穿上我吧,很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