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在中國有一種現象,那就是在少數地方,城市發展迅速但卻保護不力,城區建設的全局規劃沒有長遠的目標,也並不協調完美,其結果就是使得城市的整體景觀零亂無緒甚至遭到破壞。其中,A市的榮華路就是這方麵失敗的典型例子。

解放前,榮華路曾經是外國人和當地的富人聚居的地方,街道兩側都是西洋建築風格的獨棟小樓,加上蔥鬱的高大樹木,本來是個十分幽靜美麗的所在。可近年來由於地產商各自為政的開發,這裏渾然一體的和諧風格已經破壞殆盡。滿目望去,街道的一側是寫字樓、大型商場和超市、餐飲娛樂場所等繁華至極的高樓大廈,另一側卻是沒有規劃過的地段,孤伶伶地坐落著幾座西式小樓和A市大學的後門。

這些小洋樓現在每一棟裏都分住著幾戶普通的人家,各家各戶由於房子緊張,都根據自己的意願在陽台或者窗戶自建了很多增加麵積的設施,加上小樓年久失修,從外表看來就顯得格外破敗。不過這些房子當年建的時候特別結實,所以裏麵還是不錯的。

隻有一棟西班牙式的白色小樓還保留著原來的風味,外牆明顯粉刷過,建築結構也沒有被破壞,在這一堆雜亂中顯得特別醒目,幾乎可以說是一朵身處亂石從中的花,婷婷玉立著。

小樓的主人名叫蘭山,房子是他祖上傳下來的。據說他的祖上,曾經是富豪人家,不過到了他這一代,也就隻剩下這棟房子了。

他為人好吃懶做,不思進取,外號叫懶三,幸虧有這棟房子才沒有讓他淪為乞丐。他自己也知道這是他唯一的生路,所以用這幢漂亮的洋樓開了個小旅館。

說是旅館,實際上隻是個日租房方式的小旅店,偶爾才會有一、兩個住上一段時間的客人,主要是為了滿足大學校園裏年青情侶的需要。

這些情侶都住在學校宿舍,又沒有條件出去同居,因此經常會來這裏租一間房間幽會。更因為附近隻有這一間旅店,所以懶三的旅店入住率很高。

他雇傭一個鄉下來的女人王姐負責打掃,他自己也不用辛苦經營,隻負責收錢,然後呆在閣樓上悠閑又無聊的度過一天的時光。而王姐,則住在地下室裏。

開業時,他給旅店起了一個相當風雅的名子,不過後來人們都稱這裏為情人旅店,再也沒有人記起以前的名子是什麽了。

現在學校快要放寒假了,情侶們離別在即,他的生意就更加紅火,麵對又一對要求入住的客人,他充分利用了王姐去看望她在工地上工作的男人的時機,收了同樣的價錢,卻把他們安排到了地下室,敲了這對年青的學生情侶一筆。

地下室沒有暖氣,冬夜裏非常冷。這對情侶**過後,相擁著躲在被窩裏取暖,又聊了一會兒學校近期要舉辦活動的事,就沉沉睡去。

可是睡到半夜,女孩突然驚醒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在很沉的睡眠中一下子醒過來,而且清醒得象是從沒有睡過。

或許,不是清醒,而是驚恐?潛意識裏最深層的驚恐!

地下室很黑,關上燈後僅僅憑借所謂的天窗,也就是裏側牆壁的最上端、與樓外地麵幾乎齊平的、那一尺見方的麻玻璃透過的光亮,模糊的分辯近物。但就是那點光亮,讓女孩感覺有人偷竊她!

她其實看不見什麽,隻是感覺黑暗中隱藏著更黑暗的東西,在那裏不懷好意地窺伺她。

這房間裏並不隻有他們兩個,還有第三者的存在!

那感覺如此強烈、如此恐怖,一瞬間猛然襲來,竟然把這平時就很膽小的女生嚇得動也不敢動,叫也不敢叫,隻是瞪大眼睛盯著那看不透的黑暗。好像被凶殘野獸獵到的小動物,隻知道驚恐地等待被吞噬,已經完全散失了逃跑和呼救的能力。

好半天過去,並沒有什麽怪事出現,但她卻還是感覺到毛骨悚然,未知的恐懼讓她被動的與黑暗中的東西僵持著,在這寒冷的冬夜中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男孩動了一下,囈語了一聲,然後翻過身來抱著她繼續睡。

女孩借機擰了一下橫在自己腰間的男孩的胳膊。

男孩還在夢境中,下意識地縮了縮手,咕噥了一聲,但並沒有醒,女孩隻有加大力度。

男孩吃疼,迷糊地醒來,“你幹什麽?”

“開燈。”女孩哆嗦著回答,嗓子發幹,很小的聲音,眼睛還是盯著那片黑暗,生恐有什麽異動突然來臨。

這地下室隻有一盞昏黃得好像隨時會掛掉的燈,開關在男孩那一側的牆壁上。

“什麽事?”男孩睡意正濃,不想把手伸出溫暖的被窩。

“打開燈,求你!”

男孩聽女孩好像要哭出來一樣,滿腹狐疑,但還是轉過身把燈扭開了。

微弱的燈光隻照了射出了一個半圓,邊界模糊著,一直延伸到照不到的地方去。他們這才發現,這個地下室竟然很大,窄窄長長的,越到裏麵越窄,身處裏側的他們根本看不到大門方向的地方。

“究竟怎麽了?”男孩見女孩一臉驚懼與不安,一直往自己懷裏縮,溫柔地擁著她,輕輕地問,“做噩夢了?”

女孩搖搖頭,繼續死盯著看不到的那一端,感覺那個黑暗中的東西向後退了一段,已經到了門外,但被偷窺的感覺仍然存在。

男孩愈發納悶,循著女孩驚懼的目光也向黑暗中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

“一定是做噩夢了。”他吻吻女孩滿是汗水的額頭,“我不該臨睡前和你說起明天那個活動的,那個太慘無人道了。可是別怕,有我在呢!”

“不是的。”女孩更緊的貼向男友,湊在他耳邊,緊張地說:“剛才屋裏好像有人!現在跑到門外去了。”

“我就說你是在做噩夢吧!”男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我怕我們**時體位太刺激了,被人看到了不好,特意仔細從裏麵鎖好了門的。”男孩曖昧的碰了女友一下,“而且你忘了,這門這麽難開,開的時候還發出那麽大的聲響,怎麽可能有人進來!”

“可是我真的感到有人在那裏!”女孩的驚恐稍減,但剛才的感覺仍然讓她心悸。

“那是你的噩夢做得太真實了。”

“不,不是的,是真的,我敢肯定。”

“好吧,如果你實在不安心,我去看看。”男孩妥協。

“別去,我害怕!”女孩抱緊男友,一陣莫名的恐慌,“別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裏!”

“乖,別怕了。有我在呢!”男孩哄她,地下室實在太冷了,男孩想重新回到溫暖的被窩裏,“不然我們躺下說會兒話,我陪著你,就不怕了。”

女孩點點頭。和男友說了一陣子話讓她平靜了一點,當那種恐懼稍退,她甚至也開始懷疑是否自己做了噩夢,因為這房間裏確實沒有什麽。

他們相擁著躺下,熄滅了燈,輕聲地說了一陣子話,果然沒什麽事發生。漸漸地,睡意又慢慢襲來。

“嗬――”一個奇怪的嗬氣聲傳來。

很輕,但在這寂靜黑暗的夜裏顯得特別明顯。

朦朧中,女孩又一次驀然驚醒。她不知所措地瞪眼看著黑暗的虛空處,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突然感到被子下麵有點不對勁,有一隻手正在撫摸自己的身體,幹幹的、粗糙的、冰涼而僵硬的――

誰的手?

她是枕在男友的左臂上,男友是仰躺著的,那隻手的角度――

“啊!”她驚叫一聲,條件反射一樣地坐起,下意識把那隻手推開,並沒有有碰到什麽實物,但被觸摸的感覺還存留在腦海裏。

男孩在半夢半醒之中被女友的驚叫驚醒,慌忙坐起來,擰亮壁燈。

燈光下,依舊什麽也沒有,也依舊看不到黑暗的深處。

“怎麽了怎麽了?”他忙著問。

“他又來了,而且還――還摸我!”女孩死命地抱住男友,“我怕,我們快點離開這吧!”

“半夜三更能去哪?學校又回不去!今天夜裏又很冷,我們站在街上會凍死的。”男孩打斷女孩,“你肯定是剛才的意識又繼續了,接著發了噩夢。”

“不是,不是,真的是有人進來了。真的!”

“不可能的。”

“我沒騙你,他真的――為什麽你不相信我?”女孩又急又怕,眼淚湧了出來,不時看一下黑暗處。此時那發毛的感覺又淡了下來,可是她覺得那不是她的幻覺!

“我去看看總行了吧。”男孩無可奈何。

“不要去!”

“你又言之鑿鑿,又不肯讓我去看,難道這樣耗上一夜!”極度的困倦卻睡不成,讓男孩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女孩委曲的哽咽了一下。

她不想激怒男友,可是怕得又實在厲害。她不知道要怎麽辦?怎樣才能讓男友相信她,怎樣才能離開這陰森的地下室?她四處看著,真的什麽也沒有出現,就算那照不到的黑暗處也沒有動靜。隻要男友一醒、燈光一亮,那可怕感覺就慢慢消散了,難道是她瘋了?

她猶豫良久,終於說:“好吧,那我們一起去。”

“不用了,外麵冷。”男孩見女友備受驚嚇的模樣,又心軟了,“你乖乖躺著,我不走遠。”他說著就起身,胡亂穿上衣服,從書包中拿出打火機和那把平時用來切水果的彈簧刀。

“你小心!”女孩小聲說,實在不願意和他分開。

“放心!沒事的。我可是業餘拳擊隊的。”男孩揮揮手中的刀和打火機,向外走。

他走到燈光照不到的黑暗邊緣,沒有防備的一腳踏了進去,就象被黑暗吞噬掉一樣。這讓女孩在那一瞬間突然有了種生離死別之感,又害怕,又傷心。

她輕輕叫了一聲男友的名子。

男孩慢慢轉過頭來,打開打火機,“你看,什麽也沒有。”他用那微弱的光芒照了一下四周,“現在我出去看看。”

“不要,你回來吧,我相信了,不再疑神疑鬼。”最後那個‘鬼’女孩說得一帶而過,但還是讓她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這裏有鬼嗎?他們來了許多次,從來沒有遇到過鬼!可剛才自己遇到的又是什麽?

“就看一下。”男孩很堅持。

他希望他的行為能夠使女友徹底安心,不要再莫名其妙的驚恐,這樣大家都可以睡個安穩覺。明天學校裏舉辦的那個活動,還要他忙上一陣子呢!他根本不信什麽鬼神之說,如果是有人搗亂,他也相信自己的武力不輸於這個偷窺賊。

血氣方剛使他不愄懼一切。

打火機滅了。男孩的身影又陷入黑暗之中。

女孩看不見那邊,隻聽到吱呀的門響,一陣冷風直對著房間地鑽了進來。

然後,壁燈突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