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誌與婉兒下來二樓,見洪嵌離和天豐已經好好的坐在了桌子邊,天豐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吹了幾口氣,慢慢的飲了起來,舉止甚是拘謹。

楊宗誌扶秦玉婉也坐下,又道:“洪老前輩,那去年您與丁老旗主互相爭鬥,一死一傷的事情,又是怎麽回事?”

洪嵌離此刻已經平靜下來,雙眼呆呆的望著桌麵,聽到楊宗誌問話,才點一下頭,道:“那日我與丁晚成割袍斷義之後,我回派中思來想去,覺得這口氣實難下咽,便開始沒日沒夜的苦練‘鐵掌功’,隻是我心中雜念甚多,無法平心靜氣,練來練去也是不得法。於是我又找了幾個最有名的畫師到江北去,偷偷描了若碎各種形態姿采的樣子,掛在我的練功房中,每當我筋疲力竭,練不下去的時候,我隻要看到牆上這些畫像,便又是渾身充滿了力氣。沒有想到的是,經過這件事情之後,我的‘鐵掌功’倒是功力大進,過去我練到第六重之後就一直無法精進半分,但是受到這次刺激,我竟然十年內一口氣突破了第七到第九重,練到了一掌飛花的境地。我心中暗暗高興,心道:這下我可以報的大仇了。”

說到這裏洪嵌離舉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飲了進去,歎了一聲,又道:“三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在這總壇寶塔三樓內練功,練到一段,突然外麵一陣怪風吹過,吹的正中那張畫像掉下地來,我心中一動,暗道:天意如此,隻怕是時機來了。便自己偷偷的下了山,乘船到了對岸,又偷偷的潛進北鬥旗總壇,找了許久,終於讓我找到了丁晚成,他那時正獨自一人在涼亭中喝酒賞月,我看的心中一怒,心想:我每天沒日沒夜練功,練的頭發都白了一塊,你卻閑情逸致的很。想到這裏我再也忍禁不住,跳出去,話也不說就與他打了起來。”

秦玉婉將小腦袋一直靠在楊宗誌的手臂上,見洪老伯說起這段的時候,麵色在油燈照射下隱隱猙獰了起來,仿佛帶點淡淡的青色一般,不禁心中一緊,挽住楊宗誌胳膊的手抱得更密實了。

洪嵌離嘿的一聲,笑道:“我十幾年來日夜苦練‘鐵掌功’,而那丁晚成卻耽於美色,沉醉於妻兒天倫,他那‘震旗功’的進境卻是遠不如我的了,我與他鬥了好一會,施出一掌飛花的絕招噗的與他對了一下,他吃不住我這掌的力,吐出一口鮮血來,哈哈,哈哈,倒在了涼亭的欄杆上。”

洪嵌離說到這裏心中仿佛甚是得意,不禁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楊宗誌和天豐聽到這笑聲,都是皺一皺眉,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洪嵌離又哈哈的笑了幾聲,隻是這笑聲逐漸轉小,越來越小,但後麵隱隱變成了傷心的哭泣聲。

秦玉婉聽得心中大起同情,見洪老伯仿佛蒼老的佝僂著背,麵色紅潤,臉上竟然掛滿了老淚,秦玉婉看得一呆,大大的眼睛也是紅潤,不由得哽咽道:“洪老伯,您……您別再說了,我們不想聽了。”

洪嵌離眼睛一睜,陰森喘息接道:“不,讓我說,我若是不說出來,心中實在難受。”

頓了一會,又道:“我見他倒在欄杆上,已經身受重傷,心中快意無比,隻覺得這十幾年來的苦練總算沒有白費,想到這裏,我對他吼道:‘丁大……丁晚成,你沒有想到你也有今天的吧。’

丁晚成喘了幾口氣,抬頭與我說道:‘賢弟,我知道你心中對我有怨恨,這麽多年來一直想報仇,隻是……隻是這其中確實是有些原委的。’

我聽到他此刻還在為自己辯護,心中對他鄙夷,呸的一聲,道:‘住口,我讓你為我提親,你卻是提到你自己府上來了,奪妻之恨,我不殺你,怎麽能甘心。’

說到這裏我心中再不猶豫,運起全身功力就要一掌將他斃命了,我這一掌剛剛打到半空,突然旁邊院子裏一個身影搶了過來,大呼一聲撲到了丁晚成的胸前,我拚命止住手上的勁力,抬眼仔細一看,見到……見到正是若碎,我見她死死的抱住那丁晚成的脖子,一副甘心為他就死的神情,心中如同被雷擊中,隻覺得萬念俱灰,這十幾年來的拚命苦練全是白費,也是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吐到了若碎的背上。”

天豐在一旁聽得心中一動,訥訥道:“洪老掌門……你莫不是……莫不是。”

洪嵌離歎口氣,道:“不錯,我當時受到那情景的衝擊,身上還沒有散開的內力,全部向我自己反噬過來,我承受不住這反噬之力,這才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天豐聽到事情果然如此,也是歎口氣,楊宗誌和秦玉婉沒想到這兩敗俱傷之局在三年前就已經形成,不禁心頭黯然,洪嵌離又道:“我和丁晚成當時都是身受重傷,若碎見我一掌沒打下來,抬頭看了過來,這才發現自己背上的血,不禁叫了一聲出來,丁晚成被這呼聲警覺,他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我發生了什麽事,竟然還假心假意的問我道:‘賢弟,你可是受了自己內力反噬。’

我心中悲痛,哼一聲也不說話,丁晚成垂頭想了好一會,道:‘我知道天下有一門內功心法,正是治愈你和我這兩種內傷的。’

若碎在一旁聽到,趕緊問道:‘那是什麽心法?’

丁晚成又道:‘那心法傳自西域,名叫‘羅蘭心經’。’

我聽到心中一動,暗道:‘難道天下真的有這麽一種心法可以治愈我的內傷?’丁晚成又道:‘賢弟,你若是還信得過我,就在我這裏住下來,我保證派人去找到羅蘭心經交給你來修煉,可好?’

我聽得心中一怒,呸的又是一聲道:‘我齊天派手下高手如雲,我自己難道不能去找麽,你讓我住在你這裏,焉知你不是想要再害我?’說完我再不搭理他們,鼓起最後的力道徑直回了江南。”

楊宗誌聽他說到這裏,點一下頭,心中卻是聯想起莫難和尚曾經說過道:“我們老旗主他……他已經死了?半年前與齊天派的洪嵌離為了爭那羅蘭心經弄的一死一重傷。”心想:原來他們後麵就是為了爭奪這羅蘭心經才弄到現在這般模樣。

洪嵌離又道:“我回來之後,受了很重的傷,派中的事務無法打理了,那時我幾個徒兒都還年幼,隻好將這派中的事務都交給我左……左師弟掌管,自己隻是繼續練功療傷,可是這反噬之力無論我怎麽修煉也去不掉,到後來越是練功我越是難受,隻得停下了不練。”

頓了一會洪嵌離又道:“有一日,衝兒……哎,劉衝見我心煩意亂,便問我怎麽回事,那時的他還是對我一片忠心耿耿的,全不是現在這般喪心病狂,我就把羅蘭心經的事情說與他聽了,劉衝聽說這羅蘭心經能夠治愈我的內傷,當即拍胸脯說為我到西域去尋找這羅蘭心經回來,我心想:難得他有這樣的孝心。就答應了他。”

楊宗誌點一下頭,暗道:看那劉衝師兄心機謀略,顯然謀奪這齊天派掌門之位的行動不是這幾天才進行,那個時候他見師父受了傷,會怎麽想?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反意呢?想到這裏禁不住問道:“洪老前輩,不知餘師兄是哪一年入的齊天派?”

洪嵌離愣了一下,不知他問這句話的意思,隨口道:“撫同是九年前入的我齊天派,那年我練功心急,差點走火入魔,就停了幾天,到山下去散心,見到一個小孩子站在江邊背書,突然覺得我們這些粗莽漢子一生刀槍打殺,臨到最後連自己喜愛的女人也看不起自己,隻有像他這樣飽讀詩書的人,也許才是個出路,於是我就將他招到我手下收為第二個弟子,我雖然傳他功夫,卻不限製他讀書,讓他一直讀下去。”

楊宗誌聽到他如此說,心中也是一凜,點了下頭。洪嵌離才繼續道:“衝兒……劉衝為我到西域去尋找羅蘭心經,一去就是二年,哎,想到這裏,我倒是覺得衝兒這孩子也不全是一無是處,至少他那時對我的關心和照懷卻是一片真心的。”

洪嵌離頓一下,又道:“兩年之後他回來,已經比以前長得更高更大了,臉上全是一片滄桑之色,我看了也甚是心疼,隻是我一生都是個粗魯漢子,全不懂得表達這些,都放在了心底。他回來告訴我說,他找到了羅蘭心經,並且從西域偷偷帶了回來,隻是……隻是……”

秦玉婉聽到這裏,大眼睛一閃,問道:“隻是什麽?”

洪嵌離又閉上眼睛,一臉痛苦的道:“隻是到了這大江沿岸時,碰到江北的人,被丁晚成……丁晚成這個老賊出手搶去了。哼哼,哼哼,這個老賊他害我一生,讓我不得安寧,從未有過一天快活日子,我心中恨不得吃了他的肉,扒了他的皮!”

洪嵌離說到這裏右手在桌子上重重的砰的打了一掌,此刻他身無功力,手掌擊到桌麵上,一隻鐵掌也通紅了起來,但是他卻全無察覺,繼續道:“我一聽到這個話,心中怒極,便讓手下弟子帶了人去找丁老賊算賬,我們乘船剛剛到對岸的江提上,丁老賊已經算好了我要來一樣,也到了那裏。

他一見我,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徑直走到我麵前說道:‘賢弟,黃天不負有心人啊,你看這是什麽?’

我就著他手上展開,見到一本小冊子,外麵封頁上卻是一串看不懂的文字,衝兒站在我身後,也是驚呼一聲,對我喊道:‘師父,正是這本心經。’

我心中怒起,心想:你搶了我手下弟子花兩年時間為我找來的心經,此刻竟然還有臉到我麵前來炫耀。我想到這裏牙齒咬得吱吱的響,再也抑製不住,一掌便向丁老賊胸口打去。”

秦玉婉聽到這裏又嬌呼了一聲出來,天豐隻是木然的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楊宗誌卻皺起了眉頭,輕輕的搖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