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進得莊內,穿過大堂和演武場,走到一片內舍屋居,小清見小姐遲遲不發話,隻得代替她道:“風公子,你今晚便睡在這些廂房之中吧,等到明日……”

何淼兒站在一旁聽到卻是阻止搶道:“不行,這些廂房都是招待這次相邀過來助拳的貴客的,他……他功夫這麽差,有什麽資格可以睡在這麽精致的廂房之中,哼,那邊還有一間柴房,今晚就讓他睡在那裏吧。”

小清話說一半,便被小姐打斷,聽到小姐讓風公子睡在冷颼颼的柴房之中,又不敢反駁,隻得無奈的用歉意的眼神看著楊宗誌,看見楊宗誌一臉燦爛微笑,仿佛對小姐於他的輕微怠慢毫不在意般。

楊宗誌聽了這話,點一下頭,道一聲:“多謝。”便徑自向那破爛的柴房走去。

何淼兒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走遠,玉齒緊緊咬住,渾身輕顫暗自跺腳,隻覺得心中一酸,眼睛一紅,想要墮下淚珠來,卻又拚命吸氣忍住。

楊宗誌推開柴房門,一股濃界重的黴味衝麵而來,不由得咳嗽幾聲,掩住鼻子走到柴房中,摸到破爛的煤燈點上,一時才看個分明,轉頭見這柴房之中果然是淩亂不堪,便是下腳處都不好尋,更別說睡覺。

楊宗誌過去在軍中,隨著爹爹四處行走,一路所到之處,各個地方都是接待有禮,倒也沒有吃過什麽苦,隻是這次鳳凰城大戰後,他經曆生死磨難,又在江湖中行走多時,對這衣食環境漸漸不太在意了,隻得搖一搖頭,彎腰拾起腳下堆放的柴火,放在一起,再用細小的枯草鋪出一個床來。

楊宗誌準備完畢,輕輕坐上去,腦中卻是想著今日的事情,正在沉吟該怎麽打探這裏的消息,突然柴房門上駁駁的緩緩扣門聲響了起來,楊宗誌微微一愣,站起身走過去,打開柴房的大門,見門外站著一個小巧的人兒,手中端著一盤東西,正是卓小清。

小清看見楊宗誌打開房門,對他咯咯一笑,不搭話便端著盤子走了進去,待走進去看到柴房之中破爛不堪的樣子,鼻子中又聞著重重的黴味氣息,不禁皺了皺眉,心道:小姐雖然還不喜歡這風公子,但是人家總算遠來是客,這樣對待人家真是有些……有些不好了。

小清轉過身來,對著楊宗誌歉意一笑,將手中的盤子放在一個破凳子上,道:“風公子,這裏實在是局促的很,隻能委屈你了。”

楊宗誌見小清微胖的小臉上全是愧疚,輕輕一笑,道:“不妨事的,這裏也好的很啊。”

小清歎口氣,又道:“哎,你呀,你這個性子當真與小姐是一模一樣的,就算是心中受足了委屈,口中卻仍是硬氣無比,你若是稍稍懂得一些迎逢轉圜,小姐也不會這般惱恨於你了。”

她說完端起盤子中的一個食盒和一壺美酒,給楊宗誌斟了一杯,又道:“風公子,我看你今晚隻吃了幾個白麵饅頭,菜也沒吃一口,所以給你端了些酒菜過來。”

楊宗誌稱了個謝,心中卻是尋思道:晚上見識了你們對付那淮南八仙的手段,現在你那樣的酒菜,我可是不敢多吃的。

小清轉頭看他手也不動一下,目中一閃,咯咯笑起來道:“風公子,你不用害怕,這酒菜裏麵可沒有下藥的。”

楊宗誌微微一笑,端起她斟滿的酒杯,一口飲了進去,滿足的歎口氣道:“小清姑娘,沒有想到你年紀雖幼小,除了有一雙巧手以外,這下藥的本領也是天下無雙,我看那八仙之中的何八妹,在外麵江湖中倒是有些威名的,號作‘藥手仙姑’,顯然也是個下藥的高手行家,隻是她碰到了你,卻仍也是被迷暈了過去,看來她的本領到底是大不如你。”

小清被楊宗誌幾句好話一奉承,咯咯咯的不住嬌笑,麵上更是神采飛揚,掩口道:“風公子,原來你不是個隻會讀死書的呆頭鵝啊,你誇耀起別人來,本領可也不小啊。”

小清眼神一轉,又道:“不過這次你可誇錯人了,我這下藥的本事雖然不錯,卻不是我自己會,而都是……都是小姐她教我的,哼,那八蟲之中的何八蟲也姓何,總是逢人就自誇自己多有本事,可是她這手上的功夫麽,趕我家小姐倒是差的遠了。”

楊宗誌微微一愣,料不到原來這些都是何淼兒的主意,哦了一聲,小清盯著他又道:“我家小姐她本領這麽高,武功又這麽好,人又長得……又長得……嗯,你怎麽不去對她大說好話了?”

楊宗誌歎口氣,搖頭苦笑道:“何小姐雖千好萬好,但是這脾氣麽……”

小清也歎口氣,幽幽道:“風公子,你也莫怪我家小姐,她過去因為一些事情,所以才會如此這般,其實她心中最是痛苦迷茫,我看她一個人的時候,倒是沒有幾天快活的日子可過。風公子,你是讀書人,自然知道‘隻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的道理,你若是真的對她有心思,就應當知道怎麽作。”

楊宗誌麵上微微尷尬,心道:這何淼兒這樣的古怪脾氣,說不定就是因為她娘親與她爹爹鬧的不愉快,給她的童年造成了陰影留下的,隻是要化解她心中的這些種種,也隻有她的爹娘才行,別人怎麽插的進手。

他於是轉開話題道:“小清姑娘,我看你們下藥的手法這麽繁瑣複雜,那若是要給那些人解藥的時候,豈不也是這麽麻煩的?”

小清看楊宗誌麵色微微發紅,心中開心起來,想:這風公子也是麵嫩,現在害羞了,不敢再接這個話了呢。所以就著楊宗誌的話語隨口說道:“咯咯,笨公子,你可又猜錯了呢,這下藥的手法雖然複雜,但是解藥的那下卻是簡單之極。”

楊宗誌皺眉哦了一下,小清又道:“若是要給他們解藥,隻需要用蜻蜓香點燃,在他們的鼻子下湊近聞一聞,他們便可以醒來了,不是簡單的很麽?”

楊宗誌對迷藥暈香全無概念,口中念了兩遍“蜻蜓香,蜻蜓香”,迷茫道:“蜻蜓也能作解藥麽?”

小清咯咯嬌笑,微微彎腰喘息道:“我的笨公子,這蜻蜓香固然叫作這麽個名字,可不是真的蜻蜓啊。”

楊宗誌看小清對自己越發喚的親密,口中嬌嗔不已,微微一笑,小清又接著道:“這蜻蜓香的名字可也是小姐給取的呢,她有一日作出這個解藥之後,看見窗外飛過幾隻蜻蜓,心裏一動,便將這解藥作成了那些蜻蜓的模樣,外人不知道的看來,以為那些解藥隻是個蜻蜓的泥塑,可萬萬猜不出來,這小小的東西可能救人命的呢。”

楊宗誌點一下頭,歎息道:“原來這何小姐,倒也是個手巧的人。”

小清撅嘴道:“你現在才知道麽?我是小姐的丫鬟,我會的這些東西,全都是小姐她教給我的。”

她方才與楊宗誌玩翻絲線成名字的遊戲,楊宗誌全然不是她對手,現在她聽見楊宗誌這句話,自然是心中不服,想要給小姐爭得麵子回來才是。

楊宗誌沉吟道:想要取得這個蜻蜓香,說不定隻有偷偷到何淼兒的房中,才能找到。便問道:“隻是不知道何小姐,她到底住在哪裏的,我怎麽才能找得到她。”

小清聽他這話,心中大喜道:“你要去私下裏找小姐麽?……你要找她作什麽?”

楊宗誌歎口氣道:“我今日與她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起了誤會,自然想去找找她,與她分說清楚。”

小清認同道:“你要去找她自是可以,隻是……隻是……”

楊宗誌抬頭道:“隻是什麽?”

小清想了一會,又給楊宗誌斟了一杯酒,輕輕勸道:“隻是風公子,你這性子可要好好的改一改,我剛剛看你走了之後,小姐在那裏氣得直跺腳……過去雖然小姐對人不太熱情,整日裏不開心,但是好像今晚氣成這樣子的,倒是很少見,所以你要是再去找她,可不能又說錯話,惹她生氣了,不然我小清可頭一個不答應你。”

楊宗誌聽到小清說何淼兒氣的跺腳,心中微微詫異道:她生什麽氣,我隻道她性子如此冷僻無情,可沒說錯什麽惹她生氣的。

心中如是想,但是口中卻答應道:“你放心,我這次去找她,自不會與她爭執,她說什麽,我便應承什麽就是了。”

小清見楊宗誌思量一下,就點頭答應了,心中歡喜無限,隻覺得自己這個小小紅娘可又作對了,便笑道:“風公子,你還餓不餓?你要是不吃了,我們就一起出去吧。”

楊宗誌聽得煩惱不已,想:我可是想自己偷偷去,作的事情可不能給你知道,你跟我去作什麽?便搖頭道:“不敢勞煩小清姑娘了,你告訴我她住在哪裏,我自己去就行了。”

小清以為他有些害羞話要對小姐私下說,自然是不想自己跟去聽到,不禁也是紅暈雙頰,低頭小聲道:“風公子,我隻帶你到小姐的房外,就回去了,你放心,我決不會……我決不會偷聽你們說話的。”

楊宗誌大是搖頭,可又生不出反駁之言,無奈歎息道:“既然這樣,那便多謝小清姑娘了。”

小清見他對自己始終彬彬有禮,叫自己小清姑娘,心中卻是自有想法:要是風公子果真與小姐好了起來,那我以後可就不能再叫他風公子了呢,那我喚他……喚他……姑爺麽?我聽說那些丫鬟們要是沒有嫁給旁人,跟了小姐出嫁的話,那最後都是跟了……跟了自己姑爺的呢。

小清想到這裏,心中哎呀一聲,看也不敢看楊宗誌一眼,當先就向柴房外衝去,隻是她心神不寧,眼波紅暈,竟然連柴房門也未看清楚,砰的一下就撞在門邊的柱子上。

楊宗誌大吃一驚,想不明白這小清姑娘為何突然好像魂不守舍,又羞又怕的樣子,趕緊伸一把手扶住她,關切道:“小清姑娘,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小清被楊宗誌扶在身邊,更是害羞,隻是心中的想法卻不敢對他說,低頭扭捏道:“沒事,沒事,風公子,我們快走吧。”

楊宗誌聽得啞然失笑,暗道:你這小姑娘,作什麽比我還著急。便笑一下道:“好,等我吹滅了燈火就走。”說完轉身過去,呼的一聲吹滅了柴房中的燈火,房中頓時為之一暗。

小清站在門口,渾身顫抖不敢動,突然身邊都黑了下來,隻聽得自己心中咚咚跳動,突然又聽到身後一個溫柔的聲音道:“我們走吧。”

小清腦中一迷,便隨著那個聲音心思不屬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