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一滅,整個小帳內一片漆黑,眾人心頭都在暗叫不妙,哈克欽轉身大喊道:“將這小帳團團圍住,隻要見到忽日列的影子出來,一律放箭格殺!”

牛再春與馬其英四處揮手阻止道:“放不得箭,放不得箭,大將軍還在裏麵,他是軍中主帥,皇上剛剛欽封的護國大將軍,誰要是敢傷了他一根頭發,皇上一定誅他九族。”身邊軍士們手中的弓箭拿起,即又放下,就算是膽小的朔落王也偷偷的從人群後探出腦袋來,盯著那小帳仔細的看。

正當此時,大家耳中隻聽到一個尖尖的驚呼聲傳來,接著那小帳內卻是光影一閃,方才滅下的燈火卻又重新被人點亮起來,大家暗自籲一口氣,正待繼續看仔細,牛再春卻是猛盯著小帳,放聲大叫:“火……起火了!”

眾人轉頭看過去,見到果然那小帳內不僅僅是點燃燈火,而是……整個幕帳內都騰騰的燃燒了起來,這帳幕本是粗布製成,而吐蕃國內的天氣卻又向來是幹燥缺水的緊,初來此地的人俱都會口唇幹裂,這火勢燃遍了帳幕,濃煙滾滾,借著夜晚的山風一吹,瞬時便將帳頂點燃,團團的燒成了火海。

大家下意識的心想:“定是楊宗誌在裏麵與忽日列打作一團,不慎引燃了帳幕,才會這樣。”

牛再春看得心頭陣陣發怵,領揮著手中的方天戟慌亂叫道:“快來人……快來人,去取水來滅火!”身邊的軍士們慌忙應是,便丟下手中的弓箭,轉而去找水桶,大家忙做一團。但是邏些城位於金頂之上,山高絕頂,這裏沒有水井,也沒有河流小溪淌過,大家日來的用水,全是依靠一路攢下來的清水度日,此刻軍士們狂奔到夥夫房中,想也不想,便用水桶打來平時吃喝用的清水,隻打了幾十筒,清水便見了底,他們飛跑著提著過來,沒頭沒腦的澆了上去。

哈克欽等人在小帳外急得惶然踱步,馬其英跳到小帳一角,向內大喊道:“楊兄弟……楊兄弟……!”一股火苗竄出,差點燒到他的眉毛,他一驚而起,耳中聽不到任何回答,隻能隱約聽見裏麵不時傳來女子的尖叫聲和男子嗬斥的低沉聲音。

大火被風勢所催,隻過一小會,便將整個小帳燒了個盡,擔水來的軍士們甚至還沒想著去擔第二桶,便心知憑著營內所剩不多的清水,想要眼前滅掉這般熊熊烈火,根本沒有任何可能。大家隻能呆呆的看著越燃越烈的衝天大火,發出璀璨的火苗,一齊傻傻的愣住。

遙想起方才不久之前,楊宗誌還坐在眾人當中談笑風生,音容笑貌仿佛瀝瀝在目,沒料到片刻即與自己天人兩隔,牛再春渾身乏力的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的道:“完了……全完了……”他身邊噗的一聲,也坐下來一個人,他恍惚間轉頭看了一眼,見到竟然是朔落王,此刻也好像自己一般,傻瞪著火光,麵上隱隱全是痛苦之色。

哈克欽在火柱邊來回踱步,眼神緊緊的盯著大火看。正當大家絕望之時,火光中突然嘭的斜著衝出一個身影,那身影渾身被火包圍,甫一落地,便四處亂滾,馬其英看的目中一亮,趕緊揮手道:“快……快澆滅他。”身邊軍士的桶中還有些餘水,一道澆了下去,嗤嗤的亂響一陣,那人才是寧息下來,馬其英趕緊湊近身子一看,見到那人頭臉完全漆黑一團,竟然看不清樣貌,他又轉而看下去,見到那人腳上穿的,卻正是南朝的軍靴。

馬其英大悲叫道:“楊兄弟。”便要伸手下去扶他,隻是他立即意識到此刻楊宗誌身受重傷,根本受不得力,慌忙又大叫道:“快來人,速去叫郎中過來。”

牛再春本已絕望,這下聽到馬其英的大喊,才是恍惚過來,急忙跑過來嚷嚷道:“哎呀,真是楊兄弟,現在還……還叫什麽郎中,快快找個擔架將楊兄弟抬走,然後……去請神醫姑娘過來。”

……

深夜時分,山風吹起來更加陰冷,大軍營地裏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所有軍士們都累的倒頭便睡,隻留下一座空空的烏黑小帳殘骸,靜靜的矗立在大營的一隅。

月色下,一個瘦小的身影悄悄走來,盯著眼前兀自尚在冒煙的灰燼看了好一會,才幽幽的歎了口氣,用手中的鋤頭掘起了小帳地下的黃土,掘了好大一個坑出來,那身影便又蹲下身子去,伸出小手在下麵敲了敲,咚咚咚三下,聲音竟然有些悶悶的回響。

下麵傳來轟的一下掀門般的聲音,接著一個輕媚的嗓音細細的傳來道:“咯咯,婉兒姐姐,怎麽這麽久,都憋死人家了,他們都走了麽?”

秦玉婉嬌俏的抬起頭來,月色漫漫的照在她盈盈小臉上,看著盡是聖潔明媚,她脆聲回答道:“唔,眼下沒人察覺,你們快快出來了罷。”

從地底下輕快的蹦出一個白衣白裙的少女,細長的身子,纖腰如同柳枝不堪一握,身後的香臀兒卻是誇張的挺翹,月光照在她身上,將她的細細身段投射在地麵,隻見到那身影柳腰擺臀兒,活脫脫的好不**。索紫兒跳出大坑,不由得轉頭四下骨碌碌看了一陣,又嬌聲道:“大王兄,嫂嫂,你們……你們也快快出來哩。”

忽日列與烏卓瑪跳出大坑,這才看清楚,原來這大坑內之上兀自有一個土木蓋子,他們先前便是躲在這蓋子之下,上麵掩上厚厚的黃土,隔了烈火的熱氣侵襲,從地麵上看下去,便隻能見到小帳被大火夷為平地,即使是他們三個人,也一定被大火燒的屍骨不存了。

忽日列出來之後,對著秦玉婉猶豫的道:“我們這麽做當真可行的麽?不會……不會反而害了你們吧?”

秦玉婉清淡的點了點頭,道:“這都是九哥哥的主意,他不想食言,但是……但是……”她說到這裏,便止住了下麵的話,不過忽日列和烏卓瑪當然聽得出來。

索紫兒心頭好一陣激**,暗自悱迷的心想:原來哥哥今日抓住我交代了老久,是要作這麽一件事情哩,他為了對我的一句隨意承諾,便花了這麽多心思,嗯……嗯,哥哥……哥哥他真好。索紫兒心花怒放的輕笑道:“大王兄,你不知道哥哥的,他自來懂得最多,紫兒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件事情可以難住他哩,你便隻管放心好了。”

秦玉婉從身後抽出兩件南朝的紅色軍服,又脆聲吩咐道:“你們一會穿上這兩件衣服,便可以自行離營而去了,九哥哥他說自此以後,凶吉造化各安天命,我想……嗯,我想隻要……隻要你們日後不再出來惹事,便不會耗費了九哥哥的一番心思。”

忽日列歎了口氣,轉而接過她手中的軍服,與烏卓瑪一道穿上,然後兩人邁步向前走去,他走幾步,又回頭道:“你們放心,我們出去之後,便去北疆放牧,這輩子發誓也不回吐蕃。”他說話間,眼神便下意識的溜到了索紫兒的身上,幽幽月色下,見到她眼神嫵媚的細看自己,那眼神中的純淨眸光,仿佛與金頂山上遠遠的積雪一般,曆經萬年也不會有分毫改變。

忽日列素來堅如精鐵的內心也忍不住酸楚一片,張口便想說話,隻是話音在喉嚨裏咕咕嚕嚕打了個轉,卻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他咬緊自己的牙關,兩個拳頭死死的握住,對著索紫兒看了好一會,才猛地回頭,與烏卓瑪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下。

索紫兒呆呆的看著忽日列走遠,心頭一時無法沉靜,想著方才大王兄離去時那堅定的神色,不覺幽幽的歎氣,仿佛少小年紀便有了憂愁,她看著忽日列等人消失在月色下,背影已不可見,才轉身對秦玉婉道:“咦……婉兒姐姐,哥哥……哥哥他怎麽沒出來送大王兄?”

秦玉婉轉過頭來,細看索紫兒嬌癡的臉蛋,輕輕撇著嘴轉過頭去,道:“九哥哥……九哥哥他受了重傷,現在……已經歇下了。”

索紫兒聽得小臉煞白,兩行清淚忍不住滴落下來,便轉身沒命的狂奔回去,她徑直跑進楊宗誌的大帳內,見到床頭幽幽燈火未滅,大**此刻……用厚厚的被子蓋住了一個人,索紫兒心頭迷亂的發緊,又想搶過去,又有些害怕,她恍惚的揭開被角,垂目看下去,見到被子裏麵,一個人被白紗包裹的嚴嚴實實,從上望下去,整個頭臉,脖頸處,手腳四肢,都盡數裹在白布當中,隻有麵頰上的眼睛和鼻子,嘴巴那裏微微露出個洞,供人呼吸喘氣。

向洞內細看,裏麵肌膚仿佛也被燒黑了皮,看著哪裏還有楊宗誌平素俊逸瀟灑的半分模樣。若在平日,索紫兒瞧見了這麽個粽子一般的白布人,定會覺得有趣的緊,此時此刻,索紫兒卻隻敢傻呆呆的滾珠般落淚。

索紫兒想要用手摸摸他的臉頰,卻又害怕自己弄疼楊宗誌,芳心一淒,大哭一聲,終是忍不住撲倒在楊宗誌的胸膛上,自責的嬌聲哭泣道:“這都怪我,這都怪我,若不是紫兒以前求哥哥說放過大王兄,哥哥……哥哥便不會弄成這樣了,這都是紫兒的錯,紫兒……真恨不得自己被這場大火燒一遍,替哥哥挨了這一遭。”

身下楊宗誌幽幽的吹了口氣,恍惚醒來一般,眼睛透過大洞斜睨了一下索紫兒嫵媚的秀發,突然噗嗤一聲輕笑起來道:“傻丫頭,你在作甚麽呢?哎……哎,別亂動啊,這裝扮是淼兒花費了好些功夫,才給我綁上去的,哥哥可還要拿這些家當騙人的呢。”

索紫兒聽見楊宗誌說話無恙,不由得小臉一呆,傻傻的問道:“綁……綁上去的?”她伸出素潔的小手,直起翠白的食指輕輕的伸進楊宗誌嘴巴上的那個大洞,微微戳了一戳,嗯,嘴邊的皮膚仍是溫溫的細膩,確實沒有半點受傷受損的樣子,手指尖驀地一暖,索紫兒感到自己的指尖被個大舌頭給卷住,呼嚕一下便被吞噬進了大嘴。

索紫兒呼的嬌喘一聲,忍不住死命的撲進楊宗誌的懷中,咯咯的化啼為笑道:“原來哥哥你沒事的哩,那……那婉兒姐姐怎麽要騙人家說你受傷了哩,嗯哼,我不管,一定是哥哥叫婉兒姐姐故意這麽說的,今天晚上……我便在這裏纏著你,一點也不放開,看你……看你以後還怎麽騙人,怎麽賺取人家的淚珠兒。”

楊宗誌被她抱的死死的,一時呼吸都困難起來,他趕緊放開索紫兒幽香四溢的小手指,哈哈笑道:“喂……喂……好紫兒,乖紫兒,哥哥我現在重傷啊,手腳被捆的死死的,求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罷!”

索紫兒嘻嘻的輕笑一聲,又將整個嬌媚的小臉都擠入他的脖頸裏,微微偏轉過小腦袋來,嘴角**出一絲寫意無比的微笑,含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她嬌嗔一聲:“我偏不放……”油然間一顆開心的淚珠兒滑入了楊宗誌的耳角。

……

翌日一早,大軍急急的便開拔起行,哈克欽等在營外,見到牛再春領著先鋒隊大軍騎過,接著一輛由戰車改造而成的馬車緩緩行過身邊,他揮手止住趕馬人,猛地拉開素簾,見到楊宗誌靜靜的躺在馬車裏麵,渾身都被厚厚的被子蓋住,隻有包著白布的腦袋露出來,卻也瞧不出昔日的風采。

哈克欽濕紅著雙目,輕聲哽咽道:“大哥,你……你怎麽樣,可……感覺到好了一些麽?”他低下頭去,見到楊宗誌仿佛要作勢掙紮著坐起來,他趕緊用手輕輕壓住楊宗誌的肩膀,又道:“大哥,我都聽牛再春將軍他們說過了,你的傷勢很重,要快速回到南朝去醫治,吐蕃隻是貧瘠的高原,定是缺醫少藥的,……哎,大哥,你為了我們弄成這樣,哈克欽心裏真是好難過。”

哈克欽說到這裏,微微轉過頭去,不敢看楊宗誌,而是輕輕揮了揮手,示意那些拉馬的軍士們繼續向前走,他緊緊的跟在一邊,默然走了一會,哈克欽忽的壓低嗓音道:“大哥,父王昨夜見到索紫兒和大王兄死於大火裏,好像……好像受了很大打擊,夜裏便虛汗不斷,哎……他老人家身子本來就很差了,最近又屢次遭遇不測,他今早便已經一病不起了,整個吐蕃的國事,都……都交了給我處理。”

楊宗誌微微眯住雙眼,透過白紗上的大洞看出去,見到哈克欽方才對著自己真情畢露,但是說到朔落王這段的事情,他語氣雖然聽起來也很悲傷,可他麵上神色卻是一點難過的表情也沒有,甚至……甚至嘴角勾起,帶些陰狠的快色。楊宗誌心頭一涼,暗道:他以為我看不見,雖然嘴上說的好聽,但是神色卻是不以為然。

楊宗誌心頭低落的歎了口氣,暗自想:哈克欽莫不……莫不又將是第二個忽日列麽?想那忽日列為人,看著風光,實則淒慘的可憐。

大軍沿著下山的山道一直向下,哈克欽跟了好幾裏路,才止步道:“大哥,你好生保重,我就不送你了,你身子大好之後,可別忘記了叫人給作弟弟的帶個信,我在吐蕃日日為你祈福。”

……

哈克欽離去不過一會,楊宗誌才暗自呼一口氣,用手將左邊腋下的被子鬆了一鬆,那被子口裏便露出個釵發橫亂,紅暈密布的小腦袋,一出來急忙呼呼的直喘香氣,咯咯的巧笑道:“哥哥呀,哈克欽是個大男人,卻怎麽恁的??攏?煌昝渙耍?畹惚鎪懶俗隙?!?

楊宗誌沒好氣的輕笑道:“誰讓你這傻丫頭昨夜裏到現在,總賴在我的被子裏不走,哼,你要這麽不走,一會還得憋著……”他話剛說到這裏,外麵的紗簾處果然又傳來一陣尖尖的嗓音,道:“哎喲……我說大將軍呐,您……您這是怎麽了呀,老奴昨兒個還見你身強體壯的,怎麽一日功夫不見,你便……你便站不起來了呀?”

這聲音尖尖細細的,一哭起來仿佛老年女子哭喪一般,聽得人毛骨悚然,心頭止不住的寒氣直冒,楊宗誌低頭默默看了紅著小臉的索紫兒一下,見她在火熱的被子中憋得久了,小臉仿佛熟透的蘋果一般,嬌豔欲滴,一掐便能掐出汁水來,可是聽到紗簾外的這個嗓音,索紫兒卻又將細細的月牙眉亂抖了幾下,看著又是嫵媚又是可笑。

楊宗誌大手一伸,便又將索紫兒壓在自己的被下,然後屏住呼吸裝睡,果然不一陣,那個尖尖的嗓音越來越近,恍惚間便到了自己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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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還有一章,現在碼了個開頭,卡住了,暈!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