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這聲音傳來,清清冷冷,但是聽起來又酥又媚,卻是帶些脆色,煞是好聽,楊宗誌和秦玉婉對視一眼,都聽出這是何淼兒在外麵說話,今日秦玉婉端著來的,是蔡老爺命人孝敬來的燕窩粥,不過筠兒與淼兒,眼見一路行軍,吃的都很隨意,今日這大宅子雖說比不上羅天教那宮殿般豪華,但是廚房器具卻是一應俱全。因此筠兒她們便不讓楊宗誌胡亂吃著大夥一樣的飯菜,而是另外下去準備了一番。

索紫兒聽說筠兒要下廚,自然想起自己為楊宗誌準備了兩次小菜,結果第一次碰到大軍中了瘴氣,楊宗誌沒吃一口,便就走了,第二次她在自己從小居住的小木屋內準備好飯菜,但是那夜楊宗誌本是興師問罪而來,因此更是連沾都不曾沾了一下。

索紫兒心頭暗暗的想,無論如何也要哥哥吃上自己親手作的小菜,讓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因此她一聽筠兒等人下廚,便忙不迭的跟了上去,說是要去幫手。

這主客房內此時隻有楊宗誌與秦玉婉二人,他們耳聽著窗外的嬌叱,都在想:淼兒這是和誰說話呢?

何淼兒話音一落,另一個沙啞的男子聲音便嘿嘿的響了起來,笑道:“小姑娘好靈的耳朵呀,老叫花子剛剛趴在這窗外一會,便被你發現了。”

何淼兒冷笑道:“你……你你身子臭死了,咱們這裏……可沒有你這樣怪怪的味道。”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光老叫花子一人,可能不會這麽臭氣熏天的,徒子徒孫們,你們都出來吧,人家姑娘早就發現咱們啦。”

秦玉婉回頭靜視楊宗誌一眼,示意他繼續好好的躺下來,然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出門一見,夜色花園中站了不下十個黑影,隻有何淼兒端了一盤小菜堵在門口,秦玉婉脆聲問道:“淼兒姐姐,怎麽了?”

何淼兒冷哼道:“這些人……鬼鬼祟祟的,深更半夜躲在人家屋簷下,隻怕非奸即盜。”

先前那男子聲音哈哈的大笑道:“小姑娘,嘴上多多留善,老叫花子和小叫花子隻會化緣給老爺們積福,奸和盜這兩樣,咱們可萬萬不敢沾。”

秦玉婉仔細看出去,見到說話的是一個長發的老者,渾身上下破破爛爛,手中杵著竹棍,額頭上還紮了條灰色的方巾,秦玉婉嬌笑道:“原來是來化緣的乞丐,可惜你們今日卻是找錯了,這大宅子雖然富麗堂皇的,但是我們卻不是這裏的主人。”

那老叫花子笑道:“小姑娘們恁的小氣,隻看幾位姑娘的穿戴和氣質,便知定不是凡人,老叫花子們很好打發,姑娘們這麽富貴氣,一人打賞個三五十兩紋銀,也算過得去。”

何淼兒杏眼一睜,癟嘴道:“還說不是奸人和盜賊,三五十兩紋銀……可夠你們這些窮叫花子花銷了三年五載的了,你們如此獅子大開口,還不如去搶。”

老叫花子雙手一拍,鼓掌道:“照啊,小姑娘說的在理,徒子徒孫們,咱們既然要尋人施舍,就要拿出些本事來,還不快快準備了,給姑娘們看看麽?”

那老叫花子身後的人一聽,頓時三三兩兩的站了出來,秦玉婉與何淼兒仔細看過去,見那些人臉上黑乎乎的,渾身上下也是破破爛爛,隻不過年紀輕些,甚至有些才十五六歲,看著又肮髒又邋遢。

何淼兒皺起眉頭,將手中的小菜交給秦玉婉,冷聲道:“這就要動手了麽?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乞丐有些什麽本事。”那些乞丐們站出來後,排成了一橫排,卻並不圍攏過來,而是三五個擠在一起,放下手中的竹棍,從身後取出了些竹板,筷子和破碗來,最前麵的那個乞丐嘿喲一聲,其餘的乞丐們頓時一道打起了竹板,敲了破碗,一起笑嘻嘻的唱道:“竹板呀這麽一敲,咳呀咳吱蓮花落,四書五經讀朝朝,為隻為富春院中春光好,醉臥花中不覺曉,吳儂軟語甜如蜜,魂銷西湖六吊橋……”

秦玉婉聽得噗嗤一聲嬌笑起來,咯咯的甜笑道:“淼兒姐姐,這些人唱的是吳越的古曲蓮花落,說不得他們可不是普通的乞丐哩,而是……而是丐幫的人。”

秦玉婉這嫣然一笑,頓時如同靜夜裏開了朵糜香的曇花,看著霎有韻味,那打竹板的小乞丐,看的心頭砰砰亂跳,忍不住手上一陣慌亂,那竹板便打的劈劈啪啪的亂響,壞了節奏,其餘乞丐們立時唱不下去,那老叫花子瞪了打竹板的一眼,一伸手便啪的一聲拍在了他頭頂,沒好氣的罵道:“臭小子,沒見過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麽?人家輕輕一笑,你這吃飯的家夥都要拿不牢了,那……人家要是朝你撅撅嘴,你可不是要把命都給了人家才好麽?”

其餘的眾乞丐們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一齊笑話他,那小叫花子霎時羞紅了雙頰,訥訥的不敢接話。身後一個銀鈴般的輕輕嬌聲傳來道:“呀,讓開……讓開,小心燙著哩。”

那些叫花子們晃眼看過去,頓時又傻了眼,麵前站的這兩個小姑娘,一個清麗如同海棠花,另一個嬌小聰慧,卻是唇紅齒白,豔麗的緊,本都是天下難見的絕色美人,但是身後慌裏慌張的跑來一個小姑娘,卻是白衣小裙,身上裹了個短短的夾襖,便把她那修長的美腿,柔細的腰身和挺挺的翹臀兒顯露的更加豐姿綽綽,那小姑娘一邊喊話,一邊捧了個小碗在手心裏,紅紅的小嘴嘟起,對著小碗裏微微哈氣,小碗裏冒出熱騰騰的香氣,眾人一聞,頓時在心頭讚道:“好香……”一時也不知道是那碗中的食物太香,還是……還是那小姑娘口齒中的甜香太膩人。

索紫兒捧著小碗快跑過來,突然看見這花園裏圍了一堆人,她奇怪的楞了一下,道:“婉兒姐姐,淼兒姐姐,你們……你們在作甚麽?”

何淼兒過去聽說了索紫兒的身世後,便對她充滿了憐愛,自覺自己也曾經感傷身世,但是與索紫兒比較起來,自己卻是如同生活在幸福天堂一般,她回頭輕輕的瞥了索紫兒一眼,終是放開嬌魘的笑道:“沒什麽,來了些不怕死的人,要找我們……”

何淼兒的話剛剛說到這裏,索紫兒卻是急切的跳了起來,小嘴對著碗中哈氣更疾,嬌聲道:“哎呀,我不聽你們多說了,我……我手裏實在太燙,要去找哥哥了哩。”

她說話間便低頭跑了出去,徑直向著楊宗誌所在的大屋跑了過去,她跑到大屋門前,明媚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轉了幾轉,心道:“哥哥前幾次都沒吃到我的手藝,這一次……這一次我一定要讓哥哥全部都吃下去,便是一滴……也不許他剩下。”她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悄悄的踏了一步進去,抬眼見去,見到身前楊宗誌的床頭邊,背對著自己站了好幾個人,仔細一看,那些人穿的形形色色,有僧侶一般的,有黑衣的大漢,還有一些也都是穿著破破爛爛的,其中一個對著另外幾人沉吟著說道:“應該……應該就是他罷?”

另一個伸手下去在楊宗誌的臉上摸了一摸,猶豫的道:“如果是受了火傷,確實應該包裹的好像這個樣子,咱們臨來之前,祖師爺可再三吩咐過,言辭要畢恭畢敬的,請人家過來,可是……可是他這麽昏迷不醒著,咱們可怎麽個請法?”

索紫兒心頭哎呀一聲,心想:“莫不是家裏來了盜賊麽?”她頓時想轉身出去叫人,但是還沒轉過身去,便又回頭暗道:“不對哩,哥哥明明醒著,卻也不做聲,嗯……哥哥平時最多主意,他現在裝著昏迷,便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我……我可不能又給他壞事。”她沉吟著,便在屋角一個小桌子邊悄悄藏起了小身子,將手中的小碗輕聲的放在了桌上。

先前說話那乞丐輕聲道:“不管了,先將他抬回去再說,反正他到了咱們那裏早晚會醒來,到時候咱們再畢恭畢敬的和他說個清楚,也不叫得罪了人。”

其餘幾個都嗯的點頭,一齊動手,將楊宗誌仔細的包裹在厚厚的錦被裏,然後嘿的一聲,便將他高高的身子抬了起來,索紫兒拚命捏住小嘴,見到那些乞丐們抬起楊宗誌,卻是不走正門,而是……而是又打開一扇偏窗,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索紫兒看著空空的大屋,沒精打采的心想:“哥哥……又吃不上人家作的小菜哩……”她剛剛想到這裏,天藍色的秀眸卻是猛地一亮,心道:“我何不跟上去偷偷瞧瞧,看哥哥他怎麽騙人,咯咯……等他騙過了人家,我再請他吃我作的小菜。”索紫兒有了主意,頓時恢複了神采,又將桌上的小碗端起,跟著那些人,從小窗戶邊跳了出去。

一路疾走,那些人轉來轉去,盡是走的小道窄巷,這天安城地處江南,氣候溫暖而潮濕,夜裏濕濕的微風吹來,帶著些輕煙般的潮潤,索紫兒小心翼翼的端著小碗,不覺間跟著那些人來到了一個山神廟邊。

前麵幾人身子一閃,便走了進去,索紫兒偷偷邁著小步子,輕手輕腳的來到牆根角,晃眼看過去,見到裏麵燈火一閃,便有亮光透出來,幾個身影透在紙窗戶上,交互著說話,她站得遠一些,便聽不太清楚,隻是那些人說過了話,便又一齊走出了山神廟,索紫兒得著這個機會,又輕手輕腳的走進山神廟,眼見著楊宗誌靜靜的躺在一個寬大的台子上,她咯的一聲嬌笑,便走上前對著楊宗誌仔細的看。

楊宗誌嘶嘶的聞了幾下,忽然睜開雙眼,道:“紫兒……你怎麽也來了?”

索紫兒咯咯的嬌笑道:“人家一直跟在後麵哩,看見這些人把你背了過來,哥哥呀,你是不是又有主意騙他們啦?”

楊宗誌沒好氣的坐起來,便伸手開始解著頭上的白紗布,索紫兒看的一愣,嬌聲道:“怎麽了,哥哥你不再假扮受傷了麽?”

楊宗誌解開頭上的紗布,顯露出他英俊瀟灑的臉龐來,這些日子,他身上不見陽光,皮膚便帶了些細膩的白色,仿佛柔弱的書生般。楊宗誌坐起來道:“我本來也是想看看這些人是什麽來路,傻丫頭,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們是江湖人士,我聽他們說請我過來,是要給我看什麽病的,我身上根本什麽病也沒有,怎麽能讓他們來看?”

索紫兒傻著媚眼,嬌聲道:“什麽叫……什麽叫江湖人士?”

楊宗誌嗯的一聲,轉回頭來,輕柔燈光下,見到索紫兒一幅嬌依無限的俏模樣,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素白的小翹鼻上刮了一下,才笑道:“江便是大江,湖便是湖泊,三江五湖湊在一起意思便是民間了,他們不是朝廷的人,而是來自於民間的一些門派。”

索紫兒被他刮了一下小鼻子,忍不住嗯的一聲**,輕輕皺起鼻息,嬌癡的道:“哥哥啊,紫兒的手藝你可一直都沒嚐過哩,這次……這次……”她一邊說話,一邊便在小手上輕輕把玩那個潔白的瓷碗。

楊宗誌一見,頓時微微愣住,暗道:“她跟了這麽遠,原來隻是想讓我吃她所做的小菜。”楊宗誌心下一柔,不由得露齒輕笑道:“這是紫兒親手作的麽?嗯,那我便來嚐嚐。”他說話間,便伸出幾個手指頭,夾起其中一片菜葉子,送進口中咕咕的咀嚼。

吃了好一會,他啊的一聲咽下去,笑道:“紫兒果然好手藝啊,怪不得……怪不得總是自誇的緊。”索紫兒無比緊張的傻瞪著他,待得聽見他口中讚賞有加,不由得舒緩嬌魘,咯咯嬌笑道:“果真麽?那……那你可要全都吃下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