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人早已看不慣這風漫宇的行事為人,他暗自想要起身爭辯,但是後來又礙於師妹在一旁不開心,便一直隱忍著不說話,待得見到索紫兒拉著楊宗誌跑上去對賭,他心頭暗喝一聲好,忍不住轉頭仔細瞧了過去。

楊宗誌對史艾克說一句話,問一句好久不見,這年輕人還未感覺怎樣,卻是忽然感覺自己身後呀的一聲輕喚傳來,這細細的聲音輕柔濡喏,從來都肆意的撥動著自己的心弦。這年輕人忍不住又探回頭來,依稀見到自己身邊的少女微微奇怪的抬起頭來,仔細的盯著場上的幾個人看,仿佛在急切的找些什麽。

那少女仔細的看了好一會,才是失落的歎了口氣,氣聲幽幽,隱含無限惆悵,這年輕人心頭發緊,不由的低聲問道:“師妹……你……你怎麽了?”

那師妹漫不經心的搖了搖小腦袋,恍惚的隨眼輕掃,忽然又看到索紫兒叉著小腰搶到身前,她見到索紫兒這般的異色,也是毫不吃驚出奇,但是……但是她驀然間卻是看到索紫兒的側麵,那小臉潔白如雪,更有甚者的是,那柔光閃閃的一雙眸子,卻是泛起了天藍色的動人神采。、

那師妹心頭微一恍惚,腦中情景一轉,便到了那個悸動難禁的夜晚,身前馬下那人沉聲的對自己道:“那姑娘嘛……對了,那姑娘生了一幅天下罕有的藍色眼珠子,而且那姑娘麵上的膚色,也……也如同姑娘你這般一樣的白。”

那師妹心頭**一聲,暗自響砰砰亂跳的道:“果然……果然這天下有人的眼珠子……就是藍色的。”她臉色激動的紅潤起來,哪裏還有半分方才意興闌珊的模樣,卻是抬頭煞是有趣的盯著場上的幾人看了個遍。

史艾克被楊宗誌問的臉色一僵,抬眼看著他這幅黑煤炭一般的怪異模樣,忍不住卻是心頭酥軟般的一顫,她訥訥的抖動紅唇,道:“那……你……你……你贏了便想怎麽樣?”

楊宗誌轉頭仿佛思慮了一下,才微笑著道:“嗯,我贏了的話,你便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

眾人都自聽得發呆,忍不住思忖:這……這哪裏算是賭錢呢?一個贏了便讓另一個盡心陪著遊玩,另一個贏了的話,卻讓這個又回答他一個問題,這不是小孩兒家之間的玩鬧麽?

史艾克的眼眸中忍不住透出一股失望之色,她咬住細細的潔白牙齒,哼道:“好呢,我今日一定要贏一贏你,也好……也好不讓你將我總是看得輕了。那我們便來賭上這把牌九,看看誰的運道更好一些。”

楊宗誌揮手一阻,笑道:“牌九我從來沒有擲過,玩這個的話……我可不行。”

索紫兒在一旁聽得芳心大急,額頭上也忍不住透出勻細的汗珠兒來,她恍惚的搖著楊宗誌的胳膊,怯怯的嬌聲道:“哥哥呀,我們……我們不賭了好麽,紫兒……紫兒怕……”

楊宗誌轉回頭來,對著嬌媚的索紫兒露齒一笑,卻不接話,索紫兒心頭柔柔的發酸,暗自悱迷的道:“哼,壞哥哥,又對人家這麽好看的笑麽?你……你可一定要贏的哩。”

史艾克聽說楊宗誌過去沒有碰過牌九這些賭具,不由得眼神一亮,整個人都散發出快慰之極的神采來,她哈哈大笑道:“喂,喂,黑炭頭,那你還能賭些什麽?嗯,我可首先說明,你不能要與我比試武功,你知道……你知道我定是打你不過……”

她話兒說到這裏,忍不住便柔柔的小了下去,身邊離的近些的聽在耳中,不由俱都朝楊宗誌仔細的打量,暗自惴惴不安的道:“就連號稱天下少年第一的風九俠,也自認不是這黑小子的對手?那這人又是誰?”

楊宗誌轉頭隨眼到處看看,方才笑道:“這裏風景如此美麗,打打殺殺的未免太過煞風景,嗯……”他沉吟了一下,又轉回頭來,輕笑道:“不如……不如我們就來場文比,怎麽樣?”

史艾克看到楊宗誌這般寫意的微笑,不禁心頭又開始發緊,她傻瞪著雙眸,訥訥的道:“文……比?怎麽文比?”

楊宗誌漫步走到酒樓的欄杆邊,扶在上麵,從這裏向下望去,便可見到浩瀚無邊的煙波湖麵,湖邊隱隱約約垂柳點點,他回過頭來,哈哈笑道:“這樣,我們就來數數,看這煙波湖邊到底種下了多少株柳樹,數量是個單數,還是負數?”

眾人皆是哦的一聲,心裏都在想:“這煙波湖旁種植的垂柳,沿著長堤走下去,數量何止千萬,這兩人若是一株一株的去數,怕是數到來年也是數不完,這文比……可怎麽能分出勝負?”

史艾克聽得眼神一迷,忍不住開始神思迷惘:“風九哥說要和我一起數數道邊的柳樹,若是……若是他真的願意和我一道徘徊在這風景出眾的煙波湖旁,就算是讓我數一輩子,我也……我也心甘情願。”

那邊靜坐的四個人都細心的打量著場上的事態,那老者和叫秋雲的夫人聽了,隻是相視一笑,卻並不作勢,那年輕人聽了忍不住也替楊宗誌著急,心想:“他這出的是個難題,若是我要去完成的話,定是……定是這般要數個幾天幾夜,倘若我運足輕功,目不暇接的數下去,最快……嗯,最快也需要三日時間。”

隻有那少女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盯著楊宗誌看,這麽一看之下,她忽然驚訝的發現眼前這人除了樣貌黝黑,無論身型氣質,還是……還是說話時的那份語氣,都與……都與自己心目中的那人神似的緊,她心頭忍不住又有些期盼,卻又更多疑慮。

楊宗誌轉回頭來,眼見整個酒樓上鴉雀無聲,眾人眼神悄悄的盯著樓下,仿佛都在思量自己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才可完成。楊宗誌輕輕的一笑,又道:“當然……這麽數下去可能時日太久,咱們需得規定這個時間,嗯……這麽著吧,咱們就定在一盞茶的時間內,誰要是先說出數量,並且說出自己的依據,大家信服的話,便算贏了,好不好?”

史艾克正自甜蜜無匹的遐想一片,聽著這個聲音卻又渾身機靈的一抖,她喃喃的低聲道:“一盞茶……一盞茶……你……你便隻願意和我一起呆這麽一小會麽?”

她橫過小腦袋,眼眶已經微微濕潤,眸子上仿佛漫入了水汽,與這樓下的煙波湖麵倒也相似,她冷笑道:“哼哼,這分明是個無解的賭局,我倒要……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能數個數量出來。”

楊宗誌皺眉道:“怎麽?你這麽快便放棄了麽?這可不是我過去認識的那個可……可……咳咳!”

索紫兒轉頭看過去,見到史艾克此刻眼波紅紅,緊緊的咬住她細細的唇皮,那模樣……那模樣便好像自己在金頂山小屋上,被哥哥不理睬之後,便與她現在這樣子一模一樣,索紫兒嬌嫩的小心思,忍不住也柔了一柔,暗自對這個先前飛揚跋扈的風漫宇生了些可憐同情之心。

史艾克細細的倪視楊宗誌,隻覺得視線越來越模糊,看的也越來越不清楚,她心頭一橫,又哼哧道:“你可別先得意,我雖然說不出究竟來,可也沒有輸,你若是現在說不出柳樹的數量,那……那咱們最多算是個平手,那這賭局……便要這麽不死不休的一直賭下去。”她說到這裏,便忍不住心頭活絡了起來,暗自覺得這……說不定也是個好機會。

楊宗誌歎了口氣,回頭望著樓下壯闊的湖麵,回頭笑道:“好,我便來說一說,嗯……這煙波湖上一共種植了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株柳樹,那數量自然……那自然是單數了。”

酒樓上的眾人一聽,不由得一齊哦的輕叫出聲,眾人心頭惴惴,不明白他這麽短短的功夫,怎麽能如此篤定垂柳的數目,要說他過去自己暗暗數過一遍,眾人又都覺得不太可能,哪有人會沒事可做,跑到這麽秀麗的風景邊,卻是數著柳樹玩呢?

史艾克聽了,頓時茫然的呆住,她訥訥的道:“你……你這數量沒憑沒據,誰又能確認一番,我方才若是說五萬株……十萬株,沒人可以認定,那可也由得我自己說出來。”

“你要憑據麽?”楊宗誌哈哈笑了起來,伸手一指對麵酒樓裏一個朱紅漆的巨大柱子,笑道:“那不就是憑據麽?”

眾人一道轉眼看過去,見到原來那朱紅柱子上,此刻竟是題了一首七言詩,上麵小字寫得密密麻麻,索紫兒湊身上去,嬌聲依稀辨認道:“一麵鏡湖煙波起,二萬垂柳碧枝落,人生愜意難歸路,夕陽醉影獨一株。”下麵有一個草字落款,寫得是——曾凡二字。

眾人看的心頭暗自恍然,這曾凡是南派有名的抒情詩人,原來他也曾在瀏覽過這煙波湖,來到煙波樓上,甚至還在煙波樓上留下了自己的墨寶。

史艾克細細的念了好幾遍,忍不住又將那句“夕陽醉影獨一株”刻畫在心底,暗自悱惻難禁的想道:“我這些時日……這些時日何嚐不也是夕陽醉影獨一株呢,要不是每日想著念著這個壞家夥,我為何要拚命的假冒他的名字,壞事作絕,隻為了逼他出來和我相見?”

史艾克隻覺得心頭一時激**,忍不住脆聲道:“風九哥……你……你……”她依稀轉眼看去,見到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楊宗誌的背影直直的垂落樓麵,影子蔓延開,便到了自己的腳下,她暗想:“我……我可不能這麽沒用,讓他總是看的輕了。”

史艾克勉強抑製住自己的心緒,又抬頭歡顏的道:“好呀,這首詩確實是作的不錯,但是……這詩句裏麵可沒有什麽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數量,你又作何解釋?”

那老者在一旁聽得哈哈大笑,他身邊的年輕人忍不住站起來,搶著接口道:“這詩句裏麵不是寫得分分明明的麽?這曾凡來到煙波湖,細細的瀏覽過一遍,不覺天色已晚,夕陽照射下來,拉開他長長的身影,他自覺人生不得意,始終鬱鬱不得誌,便自嘲的將自己也比作一株垂柳,和身邊的柳樹林湊在一起,正好兩萬株,那……那曾凡現在不在此地,那柳樹的數量減去一株,不……不正好是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株麽?一株不多,一株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