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誌聽得心頭一跳,他一邊聽著葉若碎敘說舊事,一邊心底裏卻是閃現出那個白發老道長的模樣打扮,心道:“這……這老道長莫非真是個神人不成,不然他怎麽對天下事都看的這麽透徹。”

回想起八年前在點蒼山腳下,婉兒正是因為受到這老道長的幾句點撥,才會靜下心來在派內等了這些年,不然以婉兒這丫頭的聰明伶俐,若不是這白發老道長一口算出點蒼劍派內的隱秘事,她定不會對他言聽計從。

今日在北鬥旗大門外過那三關,其中鬥棋這一關便是那老道長當年留下的殘局,楊宗誌一年之後,方才猛然悔悟到他去年捉住自己鬥棋的目的,楊宗誌念想至此,不禁心頭又是悔恨,又是唏噓不已。

葉若碎低婉的歎氣道:“那姑娘一聽,頓時呆呆的愣住,她由來聽說過這世上有些通仙之人,可以掐指算出古往今來,大到山河朝代的變遷,小至凡人家的柴米油鹽,她驟然得見,隻是半信半疑,恍惚的問道:‘你……你是聽誰說的?’那老道長哈哈大笑道:‘你隻說貧道說的對也不對,再做計較。’那姑娘心想:先聽聽你怎麽說,若是個假的半仙,看我不一頓好打。此刻她被這渾渾噩噩的小夥子一打岔,再碰上個神神秘秘的老道士,一時竟也忘記了自己的心事,將注意力都轉移到這人的身份上去了。”

丁繼先輕聲問道:“娘,您說,這老道長會不會就是教孩兒這路掌法的神人,他既然通曉世事,當然也會知道此時我北鬥旗中遭遇劫難,我們丁家自己創下的門派,到了最後卻是自己作不了主,他便又來點化孩兒來了。”

葉若碎咯咯的一笑,嬌聲道間:“先兒,你聽為娘的把話說完,再做判斷……嗯,那姑娘發話道:‘嗯,你說的不錯,我出來……正是……正是逃親來的。’那小夥子在一邊聽得大驚,不覺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老道長又哈哈大笑的回答道:‘小姑娘,你這為難事,本是天下最最容易解決的問題,沒想到你意誌如此薄弱,卻要為了這麽點小事尋死,當真可憐可歎呀。’那姑娘一聽,發怒道:‘讓我嫁給那些昏庸不堪的俗人,還……還不如讓我投了大江來的痛快,你不知我心中的苦悶,才會笑的這般輕易。’老道長又歎息道:‘好,我若說出一個辦法來,你依此去作,定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那姑娘聽得心頭好生猶豫,便開口問道:‘是什麽法子?’那老道長沉吟了半晌,才道:‘法子倒是不難,卻要看看你有沒有悟性……’他說到這裏,便伸出食指,往身下坐著的大石頭上畫起線來,姑娘和小夥子湊過去看清楚,不覺心中都是大驚,因為……因為那大石頭百年屹立於江灘之上,本是經過江水反複衝擊而成,江水這麽多年潮起潮落,都無法使這大石頭碎裂毀掉,隻是磨平了它的棱角,這顯然是一塊頑石,而……而那老道長此刻仿佛切豆腐一般,輕鬆淡定劃在上麵,指痕深入幾寸,內力倒是好生的驚人。”

費幼梅靜靜的站立在楊宗誌的右手旁,耳中聽著花園裏葉若碎說些陳年故事,心頭卻是忽起忽落,她偷偷的瞥了一眼身邊的楊宗誌,隻見他皺著眉頭,仿佛對這故事入了神,目光呆呆滯滯,渾沒有半分平素騙起人來的嬉笑俏皮模樣。費幼梅的心下卻是一柔,暗想:“這刻的他,或許……或許才是真正的他也說不定,幼梅兒呀,你若是這故事中的小姑娘,爹娘萬一也逼著你,去嫁給你不情願嫁的閑人,你可也會去投江,不要性命麽?”

她清楚的記得,幾個月前在襄州城外的古廟中與楊宗誌見了一麵,心頭便一直都不寧靜,整日裏失魂落魄,大失往日清冷從容的心境,後來在天安城裏再見到楊宗誌,卻又失望無比的發現他……他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大騙子,騙盡世人,便連自己和爹娘,也騙在裏麵,她心知爹娘一貫的為人,並不注重相貌儀表,最是看重一個人的人品內心,因此才會對戰戰兢兢的柳順意師兄那般的滿意。

後來她不死心的跟在楊宗誌的身後,眼見他一路來與自己似近實遠,卻又對他更是看不懂了些,直到……直到今日裏她得知楊宗誌的身份,才算微微有些恍然,費幼梅心頭柔柔的泛起漣漪,小心思裏轉來轉去,全是楊宗誌一會笑嘻嘻,一會沉著臉的對待自己,她心中忽然明白過來道:“為何今日會發了這麽個噩夢,夢到……夢到他決然的獨自走了,全是因為……全是因為今日無意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楊宗誌的鼎鼎大名她過去並未注意過,隻是從史敬那麽一大幫江湖漢子口中得知過一次,這麽一個朝廷中風頭正勁的武將,卻是得到江湖豪傑們的交口稱讚,費幼梅卻忽然覺得他這身份距離自己有些遠,還不若……不若他當真是個江湖裏的少年,一旦有朝一日他身份一變,回了朝,坐上了大官,背轉過身去,哪裏還會記得……有一個傻呆呆的小丫頭會日思夜想的癡念著他,又哪裏……還會記得遠在天邊的雪山之上,正有一朵即將香消玉殞的枯萎雪蓮,猶自殷切的盼望著他。

費幼梅的心兒緊了一緊,黑暗中哆哆嗦嗦的伸出小手去,輕輕捉住了楊宗誌的大手,那大手入手冰涼,恍如她此刻的心情。

葉若碎咳嗽一聲,接著道:“過了一會,那老道長在石頭上刻下一個棋盤,才從自己的口袋裏取出黑白的棋子,在棋盤上擺落了起來,姑娘和小夥子一道看去,見到原來是個殘局,便問道:‘這是……這是什麽意思?’老道長笑嗬嗬的道:‘你過得了貧道的這關,才有機緣聽到貧道的主意,你若是過不了,那可對不住,天機便不可泄露。’那姑娘自小也精通琴棋書畫,聽了老道長這麽一說,便不服氣的道:‘怕了你麽?’她抬起手來舉起白棋,左右舉棋不定,小夥子在一旁看的不忍,便低聲懇求道:‘老人家,您是仙人,點化世人豈不是美事麽,怎麽還要出些難題出來。’老道長隻是閉著眼睛歇息,捏著自己少少的幾縷白胡子,並不作答,那姑娘仔細看過去,這……這白棋分明無解,乃是必死的廢棋,不覺怒氣的心想:‘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我不如胡亂下幾步,點掉自己的氣眼,看他又能把我怎麽樣。’”

丁繼先驚訝的道:“娘啊,您時常教我下棋,一直都告訴孩兒,氣乃是棋局中的關鍵所在,她點掉自己的氣眼,豈不是……豈不是求死之舉麽?”

葉若碎咯咯嬌笑道:“先兒,那姑娘此舉本是意氣用事,她年方豆蔻,對著凡塵錦繡充滿了美好的向往,隻是此刻被爹娘逼得緊了,反而生了厭世之心,沒想到老道長看了一步,竟是訝異的叫了聲:‘孺子可教。’再走幾步,老道長不怒反喜,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的很。’那姑娘和小夥子才一道轉向棋盤看去,見到這殘局竟然棋勢大變,方才還是黑棋必勝,被那姑娘這麽胡攪蠻纏一番,此刻……卻已是白棋的天下了。”

費幼梅握住楊宗誌的大手,隻覺得兩人的手心間漸漸透出溫暖,這暖意熏得自己的心頭迷醉,鼻子中聞到他男子的氣味,費幼梅更是難以自拔,恍惚的想起今日楊宗誌一番比棋,說不得也是他胡攪蠻纏的下法,攪得葉若碎也隻得投子認輸。她暗暗咯的一笑,便將整個小腦袋也依靠在楊宗誌的側麵,秀麗的臉頰緊緊的貼在上麵,頓覺心頭安定了些,卻渾然忘記了另一邊還有位千嬌百媚的少女環伺在旁。

葉若碎道:“那姑娘勝了棋局才恍惚的意識過來,原來這棋局乃是考驗人心,人若是不抱著必死之心,定然不會這樣大違常理的下法,若是中規中矩,卻是……卻是必敗無疑。”她說到這裏,幽幽的歎了口氣,丁繼先聽見,不覺接口道:“娘啊,那……那後來這老道長,又出了個什麽主意給姑娘呢?”

葉若碎笑道:“那老道長讓姑娘附耳過去,在她耳邊說了三個難題,說到……姑娘若是回家之後,便將這三個難題懸掛在外,言明若有人能闖過這三道難題,便傾心相嫁,萬無推辭,若闖不過來,便不合自己心目中的才氣人品,便是拿再多聘禮,找再多媒婆,也是無濟於事。那姑娘回家之後,果然一一照辦,不過兩三月之間,前來應題的人不下四五百,卻是沒有一個能夠順利過關,人家沒闖過三關,便沒臉繼續提及下聘的事情,這樣一來,這姑娘倒也耳根清淨的過了大半年,咯咯。”

“三道難題?”楊宗誌聽到這裏,心中有些恍然大悟,為何先前葉若碎會提出這麽一個同樣的提議來,顯然是她想讓今日聞訊趕來的江湖豪傑們知難而退,便故技重施了一次。他想到這裏,才猛地發現右手中柔柔的極是滑膩,微微偏轉過頭去,竟然見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塞了一隻蔥翠的羊脂小手進來,那小手的主人顫顫巍巍躲在自己的胳膊後,渾身上下抖個不停,這嬌軀上的戰栗順著整個胳膊也傳到了自己的身上。

楊宗誌暗自歎了口氣,想要放脫掉那小手,隻是那小手握的緊,若不是甩開去,並不能自行脫落,他輕輕的抬了一下手,手肘霎時碰到一團鼓蓬蓬的膩肉之上,這膩肉酥軟而又極具彈性,手肘在上麵輕輕劃過,帶起一陣纏人的**手感。楊宗誌心頭一跳,便不敢多動,耳中仿佛還能身下微微有個嬌軟的嚶嚀之聲響起,他聞著身邊兩股宜嬌宜媚的如蘭麝香,心頭竟是不覺泛起了猶豫。

這花園一側便是參天巨樹,遮蔽住頭頂的月色,葉若碎與丁繼先母子在花園裏敘話,不覺已是月上中梢,月光輕輕灑灑的垂落屋角岩壁,將這靜謐的莊園內都點綴了一層銀白。葉若碎說到這裏,卻是安靜了好一會,眼神如同水波,閃閃爍爍的思忖,過了一陣,才幽幽的歎了口氣,輕聲道:“這裏便要說到先前那小夥子了,那小夥子回到自己住地,對那尋死的姑娘,竟是念念不忘,後來……後來他不敢親自上門去見那姑娘,害怕被那姑娘好像對其他人一樣的轟了出來,便……便拜托自己的一位知己好友前去景村提親,這事說起來,便已是半年之後了。”

丁繼先悵然的道:“這小夥子好糊塗呀。”

葉若碎淒婉的一笑,接口道:“那好友拿了小夥子的信物,上門一見,卻看到門口高掛三道難題,那好友由來都是個自負之人,自是不放在心上,便對那三道難題仔細的瞧了瞧,這一瞧才是大吃一驚,他暗想自己通曉甚多,可這三道難題依然還是解決不了,就這麽著,他又轉回頭去,回到家中苦思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日清晨,他又來到景村,此時卻是想好了主意,連破前麵的兩道。”

葉若碎歎息道:“姑娘呆在家裏,聽下人說外麵來了個青年,將自己留下的難題破了兩道,她心中有些好奇,便想啟門出去見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前半年以來,那些上門來的人,就算能破掉一個,也是少之又少,她心想這人倒是有些真本事也說不定。那姑娘偷偷躲在門口看了幾眼,陽光斜灑而下,她見到外麵一個少年,正皺著眉頭盯著最後的棋盤發呆,這少年想一會,又走開些,背著手看著遠遠的天邊,過一會又轉回頭對著棋盤,那姑娘……那姑娘乍一看見,不知為何,心頭砰砰的跳的飛快,麵紅耳赤的卻是不敢多看一眼。”

丁繼先嗯的一聲,點頭道:“那姑娘對這少年生了情意了,娘親,孩兒一見……一見羅天教的西門小姐,便……便和姑娘也是一般的反應,癡癡呆呆的話也說不利索。”

費幼梅心頭卻是猛地浮現那日襄州城的情景,自己在月下看見了他,見到他那心事重重的背影,心兒豈不也是跳的飛快,怎麽平息也平息不了。

左手邊的丁嬈嬈卻是呀的一聲,差點嬌喚了出來,她心頭惶恐的暗道:“心跳飛快,麵紅耳赤的不敢……不敢多看一眼……”想起自己在山坡上見到身邊人,其時自己的反應,竟是……竟是與那姑娘一般無二,再聽到自己的弟弟篤定十足的分析,丁嬈嬈隻覺得渾身如同被雷電擊中,心中婉婉約約的不知是什麽滋味,她不敢轉頭去看,隻是腳下的小步子,卻是稍稍的挪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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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的爛醉,實在是寫不出好東西,趁著酒醒,寫到了四點,等我回去給大家補上!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