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大首領和白老大等人在陰山下,被蠻子千軍萬馬所困,老子帶領三千兄弟,在山麓上不斷向下麵投出雪球,又砸了石塊無數,這才能稍稍將蠻子阻住,然後放下垂索,將他們拉扯上來,那***的蠻子大將衝上前,一刀向白老大的足髁上砍去,你們猜怎麽著……嘿嘿,就差那麽一絲一毫,鋼刀砍在了岩壁上,隔了幾十丈高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滿堂燈火,隻見陶老幺一個人說的眉飛色舞,他轉眼見聚義樓上其餘人等,臉上一齊泛起有趣之色,靜默仔細聆聽,陶老幺抬頭嘿嘿一笑,用兩隻斷掌的手腕比了比,那一絲一毫的險險距離,然後闔住一杯烈酒,就著腦袋一飲而下,口中哈的一聲,滿麵湧起紅光,侏儒般的矮小身子,仿佛頓時也高大了一截。

聚義樓中哈哈大笑起來,火龍村之戰後,義軍安然返回幽州城駐地,隻在陰山外側和望月城,綿州城駐守了一部分探馬,其餘人等,盡數回歸大營,這一戰,雖然折損了手下三千多,但是蠻子死傷五千多,甚至連兩員先鋒大將都被義軍所殺,蠻子兵敗退後,逃回陰山大營,沿途丟下了數之不盡的馬匹兵器,無法帶走,這些……卻正是義軍眼下急缺之物。

俗話說振臂一呼,應者雲集,這等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不過一日間,便在整個北郡十三城傳了個透,義軍主力剛剛回到幽州城外,便聽說又有數千人聞訊來投,現在人馬比起死傷三千多人之前,甚至還要更多。

待得楊宗誌等人傍晚回城之時,一些遠近的富紳名流,在聚義樓中擺下了慶功酒,急等著義軍諸人前來赴宴,楊宗誌聽了之後興致並不高,奈何白老大等人早就一口答應下來了,再加上推算時日,年關還有十幾天就到,心想大家趁著這個機會熱鬧熱鬧,彼此親近融合一些,也是好的,所以便沒有再作推辭。

大家來到聚義樓下時,眼見您到長街兩旁簇擁了滿滿當當的人頭,口中歡呼喝彩不斷,這些子民們有些聽說了義軍的事情,但是暗想義軍不過是些和他們身份毫無差別的普通子民組成,要說能戰勝北方蠻子,他們的信心是不足的,因此觀望的多,茫然的更多,卻沒幾個信心十足,沒料到蠻子還未打過陰山,便被義軍用計偷襲得手,殺了蠻子兩員大將,子民們方才知道自己過去看走了眼,對義軍的情況便多了些熱切。

夾道相迎,楊宗誌從前見多了,倒是不多放在心上,天色黑盡,幽州城內繁燈似火,他們舍馬而行,沿路上看到千萬百姓趕來噓寒問暖,白老大等人樂得合不攏嘴,忽日列坐在馬車裏養傷,而李十二娘卻是滿含驕傲的撐著寶劍的劍柄,與吳鐸,裘仁遠等人走在楊宗誌的身後,看著既像是護衛,更像是與有榮焉的同生共死之人。

來到聚義樓後,數十個北郡富紳聚在一起前來恭賀,這些人家產大多都在北郡,雖然也能逃亡南方,但是離開了北郡他們便什麽都沒有了,所以聽說有人能大敗蠻子先鋒,他們衷心感戴,自發的組織人來慰問。

楊宗誌不想和一些商流們多做寒暄,因此便皺著眉頭,讓吳鐸去應付了事,一旁的李十二娘卻是挺得站出來,替他去外麵招呼了來人,李十二娘在妙玉坊中呆了兩載,處世倒也算是圓滑,直到商怡婷等人下樓後,更是將那些富紳們在一樓中留住了,用話語套著人家捐了不少的糧餉出來。

二樓三樓也擠滿了人,楊宗誌本想回裙樓中歇息一下,卻無法推掉眾人的好意,隻能留在三樓中作陪,沒去戰場的,自然首先好奇的問起了大戰的經過,卻沒料到是那矮小的陶老幺頭一個站出來,自吹自擂的大講一氣,樓上諸人聽得個個熱血沸騰,楊宗誌隻微微一笑,想起這斷掌漢子過去在黑風寨中吹噓白老大,後來又在?家別院吹噓顏飛花,吹牛的本事,從來都不小的。

筠兒等人聽說楊宗誌凱旋而歸,心中歡喜,親手作了一些酒菜出來招待大家,楊宗誌聽著陶老幺被眾人捧著繼續大肆吹噓,便轉頭望著蒼茫的窗外,踽踽有神,驀地……他的耳朵被兩隻小手兒死命的捏住了,史艾可和柯若紅咬牙切齒的偷竄過來,一邊對他又捏又捶,一邊小聲竊竊的不忿道:“壞哥哥,你……你怎麽能獨自跑了,不將我們兩個帶上,你快給我們說清楚。”

楊宗誌回過神來,轉頭向身後看去,見到史艾可和柯若紅滿臉羞怒的正對自己大發雌威,而她們身後,倩兒牽著淡紫色衣裙,眼眶紅紅的盯著自己,目中盡是哀怨之色,楊宗誌心頭一歎,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在他的心底裏,總是認為武戰乃是男子的事情,小姑娘家最好是不要夾雜在裏麵,但是這幾個小丫頭前些日在軍中幫忙不少,從不言辛苦勞累,甚至可兒為了這事……親自跑了一趟陰山,帶回來不少有用的消息,讓他當麵對這些既可愛,又單純的小丫頭們說出這話,卻是有些於心不忍。

正沉吟間,商怡婷,顏飛花和李十二娘應付了樓下的富紳,一起走上樓來,商怡婷抬頭一見楊宗誌被兩個丫頭挾持在當中,便心知肚明,她站出來替楊宗誌解了圍,招呼道:“可兒,若兒快過來,對了倩兒你也來,姨娘有些事情讓你們幫忙呢。”

商怡婷一邊拉住了三個小丫頭,一麵將李十二娘和顏飛花推到楊宗誌身邊,左右坐下,膩笑道:“聽說這一趟你們出力不少,你們便什麽都不用作,陪著義軍們說說話,咯咯……我帶著她們,去給你們端些酒菜來。”

史艾可等人不情不願的被商怡婷拉走了,顏飛花和李十二娘坐在楊宗誌的左右手,顏飛花倒是一臉淡然,仿佛昨日大戰根本與她毫不相幹,李十二娘卻是有些羞澀,垂頭斂眉的甚是不敢見人。

陶老幺站在板凳上嘿嘿嘿的笑了幾聲,又道:“這一趟下來,咱們義軍總算是有了番號了,昨天咱們殺了兩個蠻子先鋒,砍下他們的腦袋,白老大用他們的頭顱熱血,在咱們大旗上各自寫了一個‘義’字,這就是咱們的番號啦,隻要戰勝了蠻子主力大軍,咱們的義字棋,便能夠插滿北郡十三城,甚至蠻子四國的國境內,也說不定。”

堂中人人大聲叫好,無論這些人去了陰山戰場,又或者沒有去過,但是這一戰讓北郡的子民們個個信心十足,暗想著蠻子騎兵傳言如何厲害,最後看來也不過如此,第一場便讓南朝人大獲全勝,隻要這麽打下去,幾乎不用等到明年夏天,南朝大軍甚至都能打到鳳凰城去。

待得大家叫好聲小了一些,陶老幺忽然轉過頭來,對楊宗誌問道:“嘿……楊小,咳咳兄弟,你是義軍的主帥,要不你來說說,這一戰,咱們誰立的功勞最大?”

楊宗誌被他問的一愣,這一戰不過是試探之戰,哪裏到了論功行賞的地步,這問題他是從未想過的,不過陶老幺的問話一出,聚義樓上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崇尚英雄乃是恒古不變的道理,不但富紳子民們感興趣,就是義軍中人,都有些怦怦心動,隻盼望自己的姓名也能流傳千古。

樓下有人大喊道:“這還有什麽好議的?楊兄弟他是義軍的主帥,運籌帷幄,本次取勝,功勞還有誰能大得過他?”

這人話音一落,其餘人俱都點頭道:“正是,正是。”

楊宗誌苦笑一聲,抬頭正要說話,陶老幺搶過話來,繼續又道:“不然,不然……楊兄弟他出謀劃策倒是不假,但是戰場上殺敵建功,別人可比他出力更多,不是麽?”

其餘人一陣默然,義軍人回憶起昨日陰山之戰,似乎楊宗誌的確很少出手,隻盡起一槍,和蠻子丹奇對了一招,事後又甩出鐵槍,在劍下救了李十二娘,卻磕斷了他自己的鐵槍,便再也沒出一力。

楊宗誌微微愣住,暗想:“好你個陶老幺!”他過去與陶老幺相交不睦,因此這陶老幺對他甚為不假辭色,就連跟隨山賊們加入義軍後,他也不喜歡楊宗誌,偷偷的還是叫他楊小子,方才那一聲楊兄弟,實在是人前的裝模作樣罷了。他聽了陶老幺之話,心知他留了餘手,倒是起了一些興致,想要聽他繼續怎麽說,便搖頭不發話,等著陶老幺說下去。

陶老幺嘿嘿一笑,掰著斷掌道:“要輪軍功,或許便要說到咱們白老大了,他帶著幾十個兄弟,去將一萬多蠻子兵引入咱們事先定好的地點,配合義軍伏擊,隻這一樣,他的功勞便比天還高,哼哼,他們隻有幾十個人,被豺狼一般的蠻子數千人追趕,別人有這勇氣麽,更別說,事後還是他砍掉了丹奇,達爾木的腦袋,血染旌旗,將敵人屍首懸掛在陰山下,豎起了咱們義軍威風,別人誰又能做得到?”

旁人一聽,頓時滿口叫好,陶老幺這番功勞說的不假,事實俱在,別人也反駁不得,白老大聽得滿臉通紅,喝下一口烈酒,嘿嘿嘿嘿的傻笑起來,神色間仿佛起了些羞赫,楊宗誌看在眼底,點點頭心想:“原來……陶老幺還是要捧白老大的。”

陶老幺跟了白老大多年,在太行山為匪,他方才搶出來說起戰事經過,或許便是要將白老大提出來,免得被人看輕了,畢竟他們出身山賊,對自己的身份總是在意的。

哪知陶老幺話鋒陡然一轉,接著又道:“但是白老大的功勞再大,還是比不過殺掉那兩個蠻子大將之人的,這兩人其中一個是那位小姑娘……”他說話時,用眼神點了點李十二娘,餘人的目光頓時熱切的匯聚了過來,料不到竟是這麽一位嬌氣英眉的小姑娘,在陰山大戰中取下敵寇首級。

李十二娘呀的一聲,想不到話題忽然轉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慌張的垂下小臉蛋,桌下兩隻小手兒,死命的搓弄手指,指尖發白,素臉卻是一片血紅。

“什麽……?”身後兩個齊齊的嬌呼聲,史艾可和柯若紅丟下手中的酒菜,飛跑過來震驚道:“十二娘,真的是你……是你殺掉了蠻子大將嗎?”

“嗯?嗯……”李十二娘非常沒有勇氣的點了點螓首,想要偷偷去瞥身側的楊宗誌,卻又恁的不敢,若不是楊宗誌大喊一聲留下那蠻子官,她是沒有這麽大勇氣的,更加不敢義無反顧的從馬背上躍下來,施出渾身解數,拚命殺人,最後連自己也差點將性命都丟在丹奇垂死一擊之下。

李十二娘的心底異常複雜,對楊宗誌既是感激,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湧動,史艾可和柯若紅等人聽了,卻是險些墮下了淚珠兒,委屈無比的道:“哥哥,你總說不讓咱們女子上陣,咱們聽了,可你為何要帶著十二娘去,卻不帶我們?”

李十二娘慌忙的搖著小手兒道:“不怪他的,不怪他的,都是我……”她話說到這裏,隱約有些不敢接下去,她當然不能說自己事先都聽到了義軍的定計,因此一大早便侯在了楊宗誌的房門外,楊宗誌天還沒亮就出門,被她逮個正著,無奈隻得帶她去了義軍大營,一路去了陰山,而那個時候,可兒和若兒還躲在溫暖的被窩裏睡大覺呢。

每每這麽一想,李十二娘便覺得自己對可兒和若兒有些義氣不足,答應好了,大家一起從軍,一起上陣,最後被楊宗誌拿捏著說了幾句,她就沒敢去獨自叫上史艾可和柯若紅,何況她自己能夠加入義軍,還是依靠史艾可和顏飛花的良言相勸。

陶老幺嘿嘿笑道:“不錯了,就是這位小姑娘,還有另一位姓祁的兄弟,是他們二人拚盡性命,將蠻子大將擊殺於敵軍中,他們的氣概之渾厚,膽量之大,足以當得上英雄豪傑四個字,是不是?”

三層酒樓上哈哈一笑,陶老幺個子雖矮,嗓門卻大的緊,他這麽全力一喊,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對他的話更是半點也無反駁,隻希望自己是李十二娘或者祁大哥中的一個才好,千軍萬馬中殺掉蠻子大將,這話傳出去,那是要光宗耀祖的呀。

楊宗誌稍稍皺起了眉頭,他轉頭看著李十二娘,見到她羞澀的麵紅耳赤,本就嬌美的臉蛋上紅暈翻翻,如飲醇酒,英氣中多了些的秀美,再看看酒樓邊的霍二哥,見到他帶著氈帽和嬌妻魯三娘坐在一起,麵上歡喜,可那一直和他形影不離的祁大哥卻是不見蹤影。

剛才聽了陶老幺的第一句話,楊宗誌下意識以為陶老幺是要吹捧白老大,因此並不以為意,但是聽了第二句話後,他心底裏不禁狐疑,這話意思清晰,結合上前一句,分明是在借白老大追捧李十二娘和祁大哥,白老大聽了這話後,隻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是這話,卻把楊宗誌給搞糊塗了。

陶老幺等到大家的吆喝聲小了一些,這才站在板凳上,不緊不慢的道:“但是我卻以為真正的大英雄,還不是他們這幾個……”

“哦……?”他這話一出來,不但是酒樓中的諸人,便是楊宗誌都升起好奇的疑竇,這三個人在陰山之戰中,軍功卓著,那是有目共睹的,他們的功勞都不是最大,那還有誰……能擔得上這個稱號。

史艾可對楊宗誌氣得七竅生煙,聽了這話後,卻又被好奇壓住了氣怒,嬌聲接口問道:“喂,小矮子,你倒是說說,這次功勞最大的,是哪一位呀?”

陶老幺滋滋有勁的抿了一口烈酒,深有意味的向楊宗誌這邊掃了一眼,哈哈大笑道:“功勞最大,膽氣最足的,還是我們的大首領,顏姑娘才對!”

眾人驚訝的哦了一聲,目中一時茫然,陶老幺左顧右盼的道:“怎麽,大家不信麽,好,咱們回頭想想,白老大悍不畏死,扮成農夫去引誘蠻子入蠱,可他卻是陪著大首領一道去的,甚至大首領扮作村姑吸引蠻子兵的時候,白老大還和一夥兄弟們躲在屋內呢,白老大他們是雄赳赳的齊眉男子,大首領卻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她能做到和白老大一樣,甚至……比白老大做的更多,難道不是真正的大英雄麽?”

餘人一時深思下來,品味他話中意思,陶老幺繼續道:“再有那位李姑娘和祁兄弟,他們的確是親手殺了蠻子大將,可是……他們兩人都有一身功夫在手,保命總是希望大些,大家再想想大首領,她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被數千上萬的蠻子兵圍困在陰山下,凜然不露出驚怕之色,難道不是更加得之不易,她不讓我們敬佩,還有什麽人能強的過她?”

餘人聽了這話,又一道高聲叫起好來,便是史艾可和柯若紅兩個嘟著小粉唇的丫頭,也陪著倩兒,李十二娘一道鼓掌叫好,楊宗誌不禁啞然一笑,低下頭來看看左手邊的顏飛花,正好碰上她悄然抬起的目光,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顏飛花笑吟吟的嫵媚俏臉一沉,頓時沒好氣的轉過了頭去,對那板凳上又蹦又跳的陶老幺嬌叱道:“陶老幺,你……你又在胡說八道了是吧,是嫌自己的兩隻腳還沒被剁下來嗎?”

陶老幺聽得一縮脖子,老老實實的從板凳上跳下來,嘿嘿嘿嘿的訕笑幾聲,顏飛花沉眉嬌怒道:“這等鄭重歡喜的時刻,北方的英雄又這麽多,別說是白老大和祁大哥,十二娘他們,就算忽日列和朱晃,也不是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山賊頭子能比的,你抬我出來,是要大家看我的笑話麽?”

楊宗誌心下一陣好笑,見到身側的顏飛花叉著垂柳般的細腰,對陶老幺發起了嬌嗔雌威,他方才聽到最後倒是有些奇怪,漫說陶老幺的一雙手掌正是斷在顏飛花的手中,陶老幺可沒有道理這麽幫著顏飛花說話,不過轉念想想,這陶老幺別的本事沒有,卻最最擅長溜須拍馬,看來這一次,他又是拍在了馬腿上,討不了什麽好的。

陶老幺訥訥的點頭哈腰,聞言抬起頭來大聲說道:“大首領,小的可不敢有這個意思,您是山賊頭子怎的了,那可不是您自願當的,您是被小的從官道旁捉回來的,絕非和我們一樣自甘下流。而且小人的一雙手掌被您下令割了,小的初時對您是恨得牙癢癢,沒想到當天夜裏,您便親自跑到小的房裏,給小的抹上藥膏,又對小的說您要管好這三千弟兄們,便不得不下這殺手,您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小的不知怎麽,心就軟了,事後您不但不嫌棄我這廢人,更是對我撫恤有加,暗中給我一些銀兩,又囑咐我再也不作打家劫舍的事情,而是正正經經的拿著聘禮去討了一房媳婦,嗚……小的對您是真心感戴,這斷掌之事不提也罷,小的甚至覺得……憑你的為人,坐上咱們義軍主帥的位置,那也是不錯的。”

陶老幺說著話,猛的大哭了起來,楊宗誌看著他鼻涕眼淚橫流,說不出的滑稽可笑,心下卻是一轉,暗暗明白:“原來他過去多番推舉顏姑娘,全不是溜須拍馬,而是字字出自真心啊。”

正想到這裏,一旁的白老大倏地站起來,拍著桌子大聲道:“大首領,陶老幺說的話一點也不錯,我白老大過去從不服人,你用計謀搶了我大首領的位置,我白老大對你可謂是恨之入骨,但是漸漸的,我白老大對你怎麽也恨不起來了,昨日在陰山的石壁下,我們幾十個人被蠻子四麵圍困,我白老大都被嚇得幾乎站不起來,可大首領你怡然不懼,甚至還能對我說出‘不怕的’三個字,哎……你這膽識,比我白老大強了不知多少,還有……你對我們兄弟約法三章,又讓我們趕來投奔義軍,方才我們從城外回來,數萬百姓站在兩旁鼓掌叫好,我們過去都是山賊啊,老百姓見了咱們,躲都來不及,名聲臭的不能再臭了,什麽時候被人這般愛戴過,這一切不都依仗大首領你的遠識麽,總之,我白老大對你是心服口服,誰要是日後對你稍有不敬,那便是和我白老大過不去,和我手中的一對開山斧過不去。”

白老大怒生生的說到這裏,抽出身後的一對開山斧怦的砍在桌麵上,幾十個山賊出身的義軍頓時跳起來大叫道:“對。”

顏飛花聽得嬌顏窒住,感動融融的看著這一群過去飛揚跋扈的漢子們,為了自己一句自嘲之語,齊整整的站出來打抱不平,顏飛花咯的一笑,想要說話,卻是迸出幾滴亮晶晶的珠淚,墜落到了麵前的酒杯中,**起淺淺的漣漪。

楊宗誌坐在一邊,心下一片素然,他過去見到顏飛花在黑風寨中所作所為,隻以為這姑娘恁的有手段,將這些桀驁不馴的山賊們壓製的服服帖帖的,直到此時,他才隱約覺得,或許這姑娘的性子當真是磊落的緊,氣度不亞於天下間任何一個豪邁男子。

遠的不說,就說他自己,曾經無意輕薄過這嬌美如花的姑娘,可顏飛花對這事半分也不提,而是盡心盡力的從旁協助他,可笑楊宗誌過去對她還留有一絲猜忌,到了此刻,不覺煙消雲散,再也不敢留下半點。

右耳邊撲哧一聲嬌笑,香風湧動,李十二娘湊在他的耳角邊,細聲竊語道:“楊公子,你知道顏姐姐她是怎麽搶下來山賊頭子之位麽,咯咯,顏姐姐跟我都說了哩,她說,她被陶老幺綁回來後,又被這白老大給看中了,要娶作壓寨夫人哩,顏姐姐掙紮不開,看到白老大自大狂妄的緊,便提出和他打一個賭,倘若她輸了,便心甘情願的嫁給白老大,倘若她贏了呢,便讓白老大將大首領之位讓出來,她說呀……她的本意是給自己隨便找個彩頭,免得引起白老大的疑心,沒料到她後來真的贏了,卻是騎虎難下了哩,無端端的真去作了個山賊頭子,嘻嘻……”

楊宗誌哦的一聲,心底裏一陣悵然,斜眼看著身邊的顏飛花,**起最最豔麗的歡顏,自從?家別院之後,顏飛花便隻穿著素淡無光的藏青色衣服,想要將她的秀色都掩飾住,讓人幾乎忘記了這過去在洛都妙玉坊中獻舞的舞姬,隻記得她山賊頭子的身份。她的秀發上隨意的插了一根木頭發釵,輕輕轉頭間,一陣若有若無的發香在鼻下彌散,楊宗誌一時不知對這姑娘,應該是敬,是佩,是近,是遠。

李十二娘今日心中快活的緊,不但跟著楊宗誌上了一次戰場,更是無意殺了蠻子的大將,立了一個自己渾然想不到的軍功回來,這次回來後,或許任何人都不敢再質疑她是否能參加義軍的事情,再加上慶功酒宴上,居然還有坐在楊宗誌身邊的資格。

李十二娘咯咯嬌笑著,時而羞澀,時而嬌癡嫵媚,婷姑姑將她摁在酒桌上時,曾對她若有若無的打了一個眼色,李十二娘看得心頭一跳,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婷姑姑在逃離鴻冶城時,被衙役捉走前,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話來:“乖,十二娘你說要跟著誌兒學習兵法,哎,你……你這口不對心的死丫頭,當在洛都偷偷收留誌兒,從自己的皮囊中掉出和誌兒一模一樣的泥人,我便什麽都知道了呀,你……你這麽死命忍住,終有一天會後悔的,我現在就好後悔啊……”

婷姑姑她後悔什麽,自然是愛戀楊公子,不敢對他提起,那她說自己也要後悔的,又是……又是什麽意思呀?

李十二娘一時芳心悱惻難禁,姑姑的眼光從來都毒的很,她果真將自己看的這麽透徹麽,她能看出……在那個洛都三絕之夜,一個輕媚舞弄劍柄的小姑娘,頭一次看到自己眷眷思念於心目中的男子時,那欲蓋彌彰的璀璨眼神麽?

“哎呀……”李十二娘嬌羞無力的啐了自己好幾口,如此熱火朝天的場麵,自己怎麽能想起這些羞人事哩,更何況可兒和若兒還老大不滿意的站在一邊,對著自己咬牙切齒的呢,李十二娘方才大著膽子,湊在楊宗誌的耳邊說起了顏飛花的故事,說了幾句,便又怯怯的縮回了雪白的脖子,甜蜜而又癡呆的想著心事。

也不知想了多久,麵前傳$第*一*文*學*首*發$來一陣歡呼聲,將她驚醒過來,下意識轉頭一看,身邊的楊宗誌竟然不知去向了,隻剩下顏飛花站起身,和白老大等人對飲了一杯酒。

李十二娘俏麗的秀眸一呆,悄悄撫摸了一番自己通紅火熱的臉頰,暗想:“他……他去哪了?”回身看過去,酒樓的過道上人來人往,史艾可和柯若紅等人正忙著上菜,忙得不亦樂乎,似乎沒有任何人察覺到楊宗誌已經走了,李十二娘小心思一惴,不禁暗自回憶起和楊宗誌說過的每一句話,想想自己是不是哪裏說錯了,惹得他不痛快了,值此歡慶之時不辭而別,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對他有過半點的不敬之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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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湖南旅遊,沒辦法,盡力碼字,大家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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