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葉紹遇刺的消息令我精神為之一振。

真真應驗了那句話:善惡終有報,天道有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興奮沒過半柱香,我很快發現自己的處境,有可能,要比葉紹還糟糕些。

尾巴很疼,火燒火燎的疼,宛如在烈日下暴曬了三天三夜似的。從小到大,不說和其他王子公主般嬌生慣養,我老爹也沒喪盡天良為了掙錢打發我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什麽的啊!

所以,我疼得毫無形象地打起滾來。滾來滾去,滾了半天,沒人理。

“……”

我艱難而憤怒地抬頭,冰山臉茯苓仍沒有發現我的異樣,繼續在那低眉順眼地做報告……

“……”

我像鍋底裏滋滋作響的香煎魚,又滾了幾圈,床板都咯吱響了!他還是沒理……

茯苓麵無表情:“世子希望姑娘你能去……”

去你大爺啊,老子的尾巴都快裂成兩條,從金魚係變成觸手係,你還不看我一眼啊!你是故意的是吧!一定是故意的吧!我忍著劇痛,伸出手去,茯苓身形微變,嗖地離我遠了兩步。

“……”

“水……”這是我清醒的最後一刻吐出來的話,在劇痛襲來之前我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咦?我會說話了?!

我蘇醒在一片涓涓脆細的水流聲中,凝聚起來的成團霧氣朦朧了視線,回**的水聲顯示出此地的空曠寂靜。水流溫暖舒適,我仰麵懶洋洋地隨波而流,一時半會想不起今夕何夕。

“肚皮都翻過來了,死了?”寧靜的祥和裏被道不和諧的低沉男音打破。

“……”我毛骨悚然,一個翻身猛地紮入水中,僅留了一雙眼睛萬分警惕地四處張望。方才的聲音好耳熟啊……

“看見我這麽興奮?”背後一道強力拽住我的尾巴,用力一扯,漂著花瓣的青色水流瞬間淹沒了我的頭頂。幽黃的火光浸入水中,碎成無數金色的光暈,晃花了我的眼。

我使勁甩著尾巴瘋狂地掙紮,水中禁錮著我的力道不禁加大了幾分,換回的是我更激烈的抵抗。

啊啊啊啊,孤不要成為史上第一個淹死在澡池子裏的國君啊!!很丟臉的說!!!!

對方估計也沒想到我反應會那麽大,也被我嚇了一跳,隨後他連拖帶拉把我扯上水麵,匪夷所思地問:“……你在掙紮什麽,你不是人魚麽?”

對哦,孤現在是條魚……

我立馬偃旗息鼓,眨去睫毛上的水珠,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我靠,說好的遇刺快掛了呢!人與魚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許是我流露出的眼神太直白,葉紹露出個陰測測的冷笑:“你放心,本王有個三長兩短,必會舍不得你,留你陪葬。”

“……”

葉紹活蹦亂跳的出現在我麵前,說好事不是好事,說壞事也不是壞事。畢竟在齊國我隻有他一個認識的人,沒了他等於失去了目前唯一的依靠,一個不好就是死路一條。

細看葉紹麵色,唇色泛白,雙頰亦是削瘦些許,人是憔悴了不少。我盯得時間有點久,久到把我拖上岸的葉紹都察覺到了:“你在擔心我?”

“……”鑒於他是靠山他最大,我明智地按下了自己差點豎起來的中指,誰要關心一個時刻把我當儲備糧的禽獸啦!

葉紹一躍上岸,並沒立刻抱起我來,而是笑眯眯道:“說起來,本王這次死裏逃生,成功扳倒了蕭王一派還要多謝阿硯你。”

好長的一句話,我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呢!這種齊國的朝政機要你完全沒必要對孤這個荊國國君說啊!從立場角度上來看,我兩應該算政敵!政敵懂麽!從私人角度上來看,我也一點都不想成為你的樹洞對象,在你傾訴過癮後一鏟子給填平了啊!

當機立斷,我背身把自己重新沉入水中,假裝人不在。

“……”

剛剛,他說的多謝我是什麽意思呢?我慢慢蜷起尾巴想擺個思考者的資格,然後——

痛痛痛!!

我強睜著酸腫的眼睛,在多災多難的尾巴上尋找疼痛的源頭。翻來覆去後,我在靠近腰部的魚鱗下發現了一條細長的傷口,一看即知是種利器割過。傷口本來敷了藥膏,但被我一折騰傷口重新裂開了,一縷細細的血流混入水中。

我,我槽啊!!我暈了一覺,就被割腎了???

腋下忽地攏上雙手,嘩啦,葉紹將我從水中抱了出來,他淡淡道:“傷口裂了吧,別浪費了。”

什麽別浪費了,我莫名其妙。就見葉紹濕漉漉的腦袋驀地低了下去,緊跟著傷口處貼上了條溫軟的東西,輕輕地在舔舐。轟的一下,我的臉和脖子著了火,麵上火熱的溫度燙得我不敢低頭去看。

不對,這不是害羞的時候好麽!!巴掌才揚起,一絲疼痛鑽入肌理,我腰一軟,嘶了聲。

原來方才充滿“色,情”意味的舔舐,變成了吮吸= =

我嚇尿了好麽!這齊國儲君莫非也不是個正常人類,而是個……蝙蝠精?原諒我一生**不羈腦洞大……

葉紹沒折騰多久就放開了我,指腹揩去唇角的血跡,嘖了聲:“味道不怎麽好。”

我麵無表情地看他,真對不起啊,讓您有了這麽糟糕的味覺體驗。

約是看出我的臉色太難看,葉紹興致疏懶地拿著起一旁鬆軟的絨布,刷地抖開把我包了起來擦水,邊擦邊道:“書中記載人魚肉可使人長生不老,而人魚血則可治百病。這次我被蕭王在郊外伏擊,多虧了你這一小杯血。”他砸了下舌,回味了番,微微一笑:“才使本王迅速痊愈,將蕭王一黨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他笑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讓我胸口滯悶了一刹那。荊國再小也是五髒俱全的一個諸侯國,這些權謀鬥爭明裏暗裏從不曾遠離過我。隻不過雲王室隻有我一個合法繼承人,沒什麽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來鬧政變罷了。

葉紹與我不同,齊國是大國,根基越龐大,其中盤根錯節的關係就越複雜。他說的這個蕭王我亦是見過,算輩分應是當今齊國國君的弟弟,他的二叔。此人從小被前任齊國國君當武將培養,在我與他僅有的幾次數麵之緣裏看起來是個粗人。

此刻從他的下場來看,確實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人……

葉紹的這次大難不死,表麵上看是蕭王伏擊葉紹,想製造個什麽意外事故幹掉他這文武雙全的侄兒。反過來想,沒準是葉紹將計就計故意留給蕭王這個機會,讓他放心動手。要不然你說葉紹沒事緊趕慢趕趕回晟陽,回來也不去他老子娘那報道,一頭紮進郊外?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以我的智商水平,想從葉紹手心裏逃出不容易哪。不過,我現在比較在意另外一個問題:

把我搓來揉去的葉紹亦留意到我躲閃的眼神:“怎麽了?”

我裝死梗著脖子就是不看他,但是掩飾不了的臉紅出賣了自己。葉紹很快發現了根源所在,他瞟了眼自己,竟然若無其事地繼續給我擦毛。

“……”

我氣急敗壞地想罵他不知廉恥,可惜的是到目前位子我的語言能力僅恢複到能說出一個“水”字。你說這人害不害臊!水浸透了他那層質地輕薄的中衣,幾乎是透明的布料緊緊貼在身上。上半身便也罷了,可下半身,下半身……

麵目猙獰,形態可憎!

他扳過我的臉,嚴肅地看著我:“作為一條魚,不要想太多。”

“……”

揉揉我頭發,他忽然感慨道:“怪不得手感這麽熟悉,我給小白也是這麽擦毛的。”

“……”又氣又惱的我默默用尾巴卷住他的腳踝,把他丟進了水裏……

我的報複給我帶來了慘痛的代價,葉紹罰我吃整整三天的魚……

本來真身是人類的我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排斥吃魚,吃什麽不都是吃麽。但問題出在這個三天,從早到晚,烤的煎的煮的炸的,都是魚。第二天我以絕食抗議這種非人的待遇,神出鬼沒的茯苓遞來一張小紙條。

“你不吃它們,我就吃你。”

“……”

我淡定地把紙條揉成一團拋到腦後,茯苓粗黑的眉毛聳動了一下,我敏銳地預感到他要告狀。所以我也寫了一張字條遞給他,他接過一看,麵目扭曲了下,默默地退回陰影去做他忠實的隱衛了。

哼,你要告訴葉紹,我就死給你看哦!

我目前所處的位置俗名叫東宮,學名叫潛龍邸,是齊國曆朝曆代儲君的居所。

兩日前葉紹負傷歸來後,以“世子救命恩人”的名義把我接進了齊王宮,此後就再沒見過他的影。想來也是忙著收拾他二叔那幫子餘孽,沒空理我。作為荊國的國君,來這樣的地方還是頭一回,瞧什麽都很新鮮。

茯苓推著我的輪椅轉了一圈後,我發現葉紹的這個潛龍邸空曠樸素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據他隻言片語的介紹,因葉紹常年南征北戰,一年之內很少留在宮內,所以偌大個宮邸看起來冷冷清清,沒多少人氣。比方說,過不了多久,葉紹似乎又被穆天子點過去出征北疆。

聽到這,好像有什麽妙可不言的想法一閃而過。

唔,看樣子,孤得說服葉世子帶條人魚出征了!

葉紹:唔,你現在不就是見到了麽。

雲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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