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之威,引起的秋雨,很快就停了下來。

“戴宗?你來幹什麽?”

秦毅甩了一下被打濕的頭發,看向單腿蹦著來到的戴宗問道。

“廠公讓我帶柴安去見他。另外,讓我跟你說,不要對阿南達寺的五天王下殺手。”

“廠公說,如果他們四個死在大周,會引起大理與大周的國際關係變差。而且,留下他們的命,以後,還可以當你拳道修行路上的磨刀石。”

戴宗說完,又單腿蹦到老朝奉和賭坊掌櫃的跟前,拿出一塊刻有兩枚柳葉圖案的玉牌。

老朝奉一看,趕緊拱手行禮道:“聖女信物。”

“謝道韞說,如果本官到吉星賭坊的時候,柴安還沒有被殺掉,你們就可以收手了,做好對下注百姓們的安撫工作,然後你們自己去宗族祠堂裏,領二十鞭子家法。”戴宗轉達道。

“是,屬下遵命。”老朝奉和賭坊掌櫃低頭領罰。

柴安和秦毅,跟著戴宗,一路來到了一處湖心莊園之內。

蘇山海與一名美婦,正對坐在一座朱漆涼亭之內,下著圍棋。

石昊站在蘇山海身後,不斷地發出“阿巴阿巴”的聲音,手語不停地比劃著,給蘇山海支招。

蘇山海白了石昊一眼,不悅道:“觀棋不語真君子,是本督在執棋,你在那不斷地又蹦又跳的,成何體統?”

坐在蘇山海對過的美婦,淡然一笑,糾正道:“石千戶是啞巴,如果觀棋不語,就是真君子,那他應當是這天下最真的君子了。”

“他不說話,一直在那手舞足蹈的鬼畫符,一樣幹擾本督思考啊!”蘇山海說著,落了一粒棋子。

美婦一看蘇山海露出了破綻,趕緊將棋子落下,擺成了一套擒龍大陣:“蘇兄,不要給自己找理由,石千戶的手語,你看得到,我又不是看不到,能幹擾到你,自然也能幹擾到我。都被幹擾,等於沒有幹擾。”

“嘶。”蘇山海一看自己好不容易擺成的大龍,被美婦的棋子擒住,露出了困難的表情。

站在蘇山海身後的石昊,一看他的棋勢落入困境,直接一拍大腿,用手語說:“誰叫你不聽我的?現在被擒住了吧?傻眼了吧?後悔了吧?”

手語快速比劃,都快出殘影了。

“柳兄弟,你說這,說出去誰能信呢?一個啞巴,居然是個話癆。”蘇山海指著石昊,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時,柴安、秦毅、戴宗一行人來到了這裏。

“蘇公。聽戴千戶說,您要見本王?”柴安走進涼亭,對蘇山海抱拳一禮。

“嗯,你來幫本督看看,現在這棋局,要是本督不想輸,下一步該怎麽走?”蘇山海邀請柴安觀棋道。

柴安朝著棋盤瞥了一眼,甚至沒做片刻的思考,就對蘇山海回答道:“蘇公,是不想輸,還是想贏?”

“已經陷入困境到這種程度了,怎麽贏啊?能少輸兩個棋子兒,本督就燒高香啦!”蘇山海說完,很是不樂意地瞥了石昊一眼。

似乎在說,如果不是石昊一直跟他身旁搗亂,他這盤棋,肯定不會陷入困局。

“如果隻是不想輸,那好辦。”

柴安說完,將棋盤一把掀翻,棋子登時散落一地。

“哈哈哈!靖安王,你這不是耍賴嗎?”

蘇山海放聲大笑,然後對著坐在對麵的美婦,一臉無辜地攤攤手,說:“柳兄弟,你也看到了,是靖安王耍的賴,不關本督的事兒。咱倆這盤算和棋。”

美婦拿起一把圓形扇子,輕輕地扇了扇風,不漏聲色地壓製了一下胸中的怒氣,向著柴安投來目光:“百聞不如一見,你就是靖安王?”

眼前這個美婦,身上的首飾雖然不多,但每一樣都很精巧,價值不菲。她居然能跟蘇山海對弈。而且,她明明是個成熟美女,蘇山海卻稱呼她為:“柳兄弟。”

這不禁讓柴安,對此人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於是,柴安直接開門見山地詢問:“本王隻是大周上下,都瞧不上的一個廢柴王爺,不足掛齒。未請教,閣下是誰?”

“靖安王今日去吉星賭坊,不就是為了找我的嗎?怎麽,我就坐在王爺麵前了,王爺卻不認得了?”美婦莞爾一笑。

蘇山海抬手介紹道:“這位,就是操盤琅琊王氏所有產業集群的主事人,江湖人稱韜元聖女的謝道韞,獻王柴泓的舅母兼老師。算起來,你跟她,也算沾親呢。”

“原來你就是吉星賭坊的掌櫃和匯通錢莊的老朝奉,口中所說的聖女。失敬失敬。”柴安拱了拱手,簡單客氣道。

謝道韞提眉問道:“靖安王,是不是好奇,為何蘇兄,稱呼我為柳兄弟?”

“跟這稱呼的淵源相比,本王更想知道的是,吉星賭坊關於柴熙去九堯山平叛的盤口,聖女是怎麽打算的?”

謝道韞向後一靠,倚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大腿一偏,翹起二郎腿,露出了一抹頗具玩味的笑容:“靖安王,不會是愛民如子,擔心玉京城內,參與投注的百姓們血本無歸吧?”

“本王可沒有那麽偉光正,除非是外族入侵,對大周子民犯下慘無人道的罪行。不然,經濟聚散,隻是人民內部矛盾,本王懶得理會。本王能保護好家人,已經捉襟見肘了,沒有那麽多泛濫的愛心,去散播人間。”

“而且,就算京城百姓,因為貪心,被吉星賭坊的盤口,將財富收割殆盡。對於底層老百姓來說,也未必就是壞事兒。畢竟,權貴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銀子,銀子還是貨幣,權貴擁有百分之百的銀子,那銀子就是石頭了。”

“以大周的產業結構,老百姓大多是農民。京城的糧商,用一枚銅錢,就可以去田間地頭,從農民手裏換一鬥糧食,可以說,糧價比水都賤。但是,一旦京城生亂,百姓揭竿而起。”

“農民倉庫裏,原本不名一錢的糧食,將會瞬間變得比黃金都珍貴。權貴階層的銀票和股權,將會瞬間變成廢紙。除了農民和部分手工業者,所有不事生產的官員和商人,財富都將巨量縮水。”

“不破不立,聖女此舉,也不失為一種削弱貧富差距的霹靂手段。頗有一點兒,為了天下蒼生,割肉喂鷹的意味在。”

謝道韞聽柴安如此分析,不由得露出了讚許的眼神,用圓形扇子拍了拍手掌,說道:“精彩!年紀輕輕,能有如此見解,難怪蘇兄舍得,派出手下的天字號密探去保護你。”

“不過,可惜靖安王還是少考慮了一層。這天,沒有不會停的雨,農民就算造反,成不了什麽氣候,混亂終究也會被平息。在此期間,琅琊王氏雖然會遭受重大的損失。但琅琊王氏樹大根深,肯定能扛到混亂結束。”

“而其他的世家大族,可就不一定了。目前,琅琊王氏是大周最大的世家,但還不是唯一的世家,等經曆一場,在玉京城這種權力中心,爆發的大混亂,說不定就是了。”

“收割老百姓,有什麽意思?老百姓身上,能榨出來幾滴油水?當然還是收割世家,賺得比較快啊。”

柴安沒想到,謝道韞居然敢在他麵前,如此肆無忌憚的將陰謀講出來:“聖女就不擔心,本王將你剛剛所言,轉述給父皇知道?”

“沒事兒,陛下不會相信的。”謝道韞自信地說道。

“本王自問,在父皇麵前,不會說謊,耿直真誠的人設,立得還是很穩的。本王如果對天發誓,父皇多半,還是會采信的。”

“靖安王,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說陛下不會相信你的話,而是,陛下,不會相信,吳王帶著朝廷三萬精兵,會拿不下小小的九堯山。”

柴安一聽,心中一動,心想,這才聊到重點。

隻有柴熙平叛失敗,自己手中的那份司徒旺代表北燕簽署的公函,才能更有價值。

“柴熙現在已經一路平推,攻取了靈州六縣,聖女如何敢斷言,柴熙最終,必然會一敗塗地呢?”

今日柴安,到吉星賭坊鬧事兒,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弄清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