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隊伍,如同是一股強勁的風。

楊府門外圍觀的群眾們,就像是一片雜草。

風吹過來,雜草就隨風而倒散了。

柴安一看到管家周福在隊伍之中,便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劉師父,趙大哥,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啊?巡街!路過!反正不是王爺叫我們來的。”劉師父淡淡地笑著說道。

“咱們快走。”苟剛正一看情況不妙,趕緊對京兆尹的捕快們催促道。

“等一下,這位大人,大白天的,又不上朝,又不升堂的,你怎麽穿著官袍,招搖過市啊?你難道不知道,大周律例,朝廷官員,非公務不得著官袍?姓名,職務。”

劉徳化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苟剛正還沒學會怎麽拍馬屁的時候,劉徳化已經在刑部,混到核心圈層了。

不需要問柴安,劉師父隻需要打眼一看,就知道在這裏,大概發生了什麽事兒,精準地鎖定了得罪柴安的核心人員。

“這……”苟剛正頓時頭皮一麻,心頭一震。

如果錦衣衛上來,不由分說,直接對自己動粗,自己反而不怕。

怕隻怕,像劉師父這樣,一開口就把大周律例搬出來的,顯然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匹夫。

“本官是戶部侍郎苟剛正,今日特來楊府執行公務,將進貢給北燕的女人,帶回府衙,並無觸犯大周律例之處。”

氣勢很重要,苟剛正依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劉師父也擺出公事公辦的姿態,指著苟剛正怒喝道:“一派胡言!你小子不老實啊!來人,將此子帶回北鎮撫司,嚴刑拷問,直到他肯說實話為止!”

“是!”錦衣衛們,異口同聲的領命,然後全都凶神惡煞的眼神,朝著苟剛正走了過來。

“慢著!前輩,就算是北鎮撫司,也不能無法無天吧?本官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員,怎麽不老實啦?你說抓就抓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場可是有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呢!”

人言可畏,再加上本朝昭明帝,又是個極為愛惜名聲的皇帝。

如果犯了眾怒,百姓們成群結隊,鬧到北鎮撫司去,劉師父也無法預料,蘇山海會如何抉擇。

畢竟,劉師父可不會天真到,以為蘇山海寬恕了他殺耿百戶的事兒,就代表蘇山海願意陪自己擔風險。

被充滿了殺氣的錦衣衛隊伍,嚇得退散到四周的群眾們,雖然沒人敢挺身而出,為苟剛正說話,但從群眾們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大家的內心,還是站在苟剛正一邊的。

“好小子,在我劉某人麵前,玩這種拉大旗,扯虎皮的把戲是吧?那好,我今天就教教你,群眾工作怎麽做。”

劉師父後退幾步,跟苟剛正拉開一段距離,非常自然的將聲音升高。

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哦,怪不得,我去戶部給我遠方的表侄子辦籍貫,來來回回,跑了小半個月都辦不下來,原來是因為,戶部的二把手,每天都不在崗位,在到處抓女人啊!”

“這我可就,有三個問題不禁要問啦!第一,將女人從家裏帶到戶部衙門,這麽屁大個事兒,到底有什麽技術含量,非要你這個戶部的高層老爺,親自出馬?”

“第二,為啥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每次都是工作時間,去戶部衙門辦理事情,需要你們衙門領導簽字蓋章的時候,你們領導總是不在崗位啊?都像你一樣,到民間抓女人來了,是吧?”

“第三,大周每年要向北燕進貢五百名美女,苟大人都要親自服務,而一年,一共才三百多天。苟大人,還有多少時間,願意給我們這些,沒有花容月貌的販夫走卒們做主啊?”

“哼!父老鄉親們啊!為啥咱們平民百姓,想要去衙門半點兒事,就是門難進,人難見,臉難看,事難辦?”

“就是因為,我大周朝廷,有太多像苟剛正這種,一聽說有美女,就親力親為,一聽說沒好處,就找不見人的騷官!賤官!他們枉披了一張人皮啊!將權力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女啦!”

“咱們的皇帝,每天才睡三個時辰,要批上萬字的奏折,咱們的子民,萬眾一心,辛苦勞動。大周有最好的皇帝和最好的子民。所有的事兒,就壞在,像苟剛正這種奸臣身上啦!”

“我們錦衣衛,就是為了大周,專門查處貪官汙吏的!大家說,像苟剛正這種髒官兒,該不該抓?”

聽完了劉師父慷慨激昂的演講,苟剛正頭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完了,民心向背,攻守易型啦!

原本將苟剛正視為青天大老爺的圍觀群眾們,紛紛改變了立場,對苟剛正怒目而視,振臂高呼了起來。

“該抓!這個姓苟的,油頭粉麵,一看就是個好色之徒。”

“對,抓他丫的,最好把他全家都拖到菜市口砍頭!”

“好女孩兒都讓他們這些當官兒的玩爛了,然後再扔給我們這些老實人,還跟我們要那麽高的彩禮,草!抓起來,應該先閹後殺!”

……

“聽到了嗎?”劉師父對著苟剛正,得意地一笑。

“前輩,本官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跟本官過不去呢?你不會以為,將本官抓走,本官背後的人,不會找你麻煩吧?”

“哈哈,盡管來!來一個,抓一個,來一串兒,抓一串兒。好多年沒有人,像你這樣威脅我了,這種感覺,還真是令人懷念啊。”

劉師父微微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唉,沒想到,本官這個官場小油條,今天碰上個老油條。”苟剛正無奈地低下了頭,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栽了。

“走吧,苟侍郎,這位姑娘,還有那四個捕快,排成一排,跟我們回北鎮撫司。”

其中一名京兆尹府的捕快,抗議道:“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們隻是執行公務。”

“我也在執行公務!請你配合!把武器交出來,排隊,站好!”劉師父厲聲說道。

“嗬嗬,荒唐!沒有證據,說抓人就抓人,你當我們京兆府的公差,是一般的草民嗎?”那名捕快冷笑一聲說道。

其餘的三名捕快,也將手壓在了刀柄之上,嚴陣以待。

“唰!”

繡春刀掃過,跟劉師父對峙的那名捕快的腦袋,直接從脖子上滾落下來,鮮血從脖子的切麵,激射而出,形成了一陣血色的噴泉。

“這個京兆府的反賊,公然拒捕,給公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造成了巨大的威脅,本百戶,已依法將其斬殺。”

劉師父嚴肅地宣布道,然後側目看向另外三名捕快。

後者嚇得立刻將佩刀卸下交出,然後老老實實地站到了苟剛正和秦柔的身後。

柴安有些悵然地歎了一口氣:“唉,劉師父,何必呢?”

“王爺,你有所不知,在吃皇糧的群體中,想要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人,太多了。不殺個人,保不齊明天,還會有人,為了討好琅琊王氏,跑來騷擾福晉的娘家人。”

劉師父用手帕擦幹繡春刀上的血,平靜地解釋道。

柴安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露出一臉輕鬆釋然的笑容,但用盡所有的力氣,還是沒辦法讓自己笑出來。

因為,柴安知道劉師父這樣做,後果著什麽,柴安也知道,劉師父知道他這樣做,後果是什麽。劉師父,還是這樣做了。

“你知道,本王問的何必,指的不是那個捕快。”

“婆婆媽媽的,可修不出浩然氣。”

劉師父說完,便帶著苟剛正一排人,還有錦衣衛隊伍,一起迎著夕陽餘暉,頭也沒回地逐漸走遠。

同來的錦衣衛弟兄們,原以為琅琊王氏派的是一群孔武有力的打手,臨來的時候,都做好血濺當場的心理準備了,沒想到隻不過是苟剛正這麽一個文官,倒是避免了一場火並。

然而,在場之人,隻有柴安和劉師父心裏清楚,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的火並並不可怕,像苟剛正這種軟刀子,才是最致命的。

柴安朝著劉師父已經走遠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