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深冬,大雪。

薑喜晨醉酒,抱著酒瓶在陽台上縮成一團。

紅著眼睛對酒瓶質問:“你愛不愛我?”

接著又自答:“你當然不愛我,沒有人愛我,沒有任何人會愛我。”

一雙大眼睛,含著一層水,明明是要哭,卻又生生忍住,鼓著汪淚,低低哽咽:

“所以我必須要愛我自己,比誰都更加的愛自己!薑喜晨,你就是值得最好的,別人不給,你自己給!”

她想要愛她的人,便尊她、護她,時時考慮她的感受,事事願意為她著想,無論什麽情況都能以她為先。她真的就有錯嗎?

畢竟如果沒有這個所謂的“愛她”的人,她就是以這樣的條件來對待自己,來深愛她自己的啊!

愛若是多了,一個人的處境不該是越來越好的嗎?憑什麽別人隨口一句不輕不重的愛,就反而把她的生活水準給下降了?

比誰都要愛自己的薑喜晨,她是不會允許自己出現斯德哥爾摩的。

如果在俞厭舟不顧她的個人意願囚禁她、汙辱她、害她險些殘廢,讓她失去自主選擇人生的能力的情況下,她當真如他所願,成功被他馴化,那她就不是薑喜晨了。

一旦服軟,豈不是正說明了,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對的?她就是那樣輕賤,就算被人枉顧感受,也能苦中作樂,忍辱偷生,甚至是愛上施暴者?

薑喜晨不會允許自己變成那樣一個沒了骨頭的廢人。

所以隻要俞厭舟不放手,她就必須死,她一定要死。

她寧肯讓自己失去性命,也不願意自尊自愛的薑喜晨,活生生被生活馴化。

這些,俞厭舟不懂,可顧望辭懂她。

顧望辭心疼地抱著薑喜晨,安撫的輕拍著她瘦弱的肩膀,包容著她的情緒宣泄。

“是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他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重複著說。

一直到窗戶外的天色變成了晦暗的墨藍,哭累了的薑喜晨才靠在他懷中,精神不濟的睡過去。

顧望辭也連續好幾天沒怎麽休息了,抱著薑喜晨靜坐一會兒,不知不覺,頭倚在她肩膀,竟也迷迷糊糊睡過去。

薑喜晨夜半醒來時,就感覺自己腰上依舊被一雙手環抱著,她下意識的要掙紮,沒聞到熟悉的苦澀茶香,才發現抱著她的是顧望辭。

男人似乎真的累極了,睡得比她還熟,薑喜晨把他移到枕頭上,他就貼著枕頭睡了,薑喜晨坐在他身側,低頭凝視著顧望辭麵孔,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

而後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接著便坐到了陪護椅上,讓顧望辭一個人在**睡,她搬著椅子坐在窗邊,順著往外看星星。

不知不覺,一夜就這麽過去了。

顧望辭醒時發現薑喜晨不在,立時驚慌的坐起了身。

看見她好好的睡在椅子上,才再次鬆了口氣。

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把人抱起來,又放回**,蓋好了被子。

病房裏就有獨立衛生間,但顧望辭怕有聲音驚醒薑喜晨,還是出了門準備去外麵洗漱。

走到拐角,迎麵撞上俞厭舟,兩人定定對視片刻,顧望辭先開口:

“她哭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睡著,你不要在這時候去打擾她。”

兩人已經徹底撕破臉皮,俞厭舟也沒什麽好表情給他。

“你連讓人殺她的事都做得出,還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做什麽?”

顧望辭扯唇笑了笑:“俞總,雖然你什麽都有,樣樣都比我強,但我有的時候,真的還是覺得你挺可憐的。”

他說完這句,以為俞厭舟會動怒,都做好了再跟他打一場的準備。

然而俞厭舟在短暫的眼神冷厲後,卻是深吸了一口氣。

“你這樣心機可怕的人,就算我跟薑喜晨無法在一起,也不該是你。”

顧望辭一怔,震驚地望向他。

俞厭舟苦笑著說:“如果單論對薑喜晨的愛意,我不會輸給任何人,你也絕對配不上她。但如果隻論輸贏,我在還沒開局的時候就已經輸了,這一輩子都贏不了她。”

顧望辭恍惚之間明白了什麽,複雜的看了俞厭舟一陣兒,忽然低笑了一聲,接著便當是可憐他了,淡聲道:

“感情是最不能講道理,論成敗的東西,你腦子裏總是裝著輸贏,她自然隻能把你當做對手。”

俞厭舟跟薑喜晨玩遊戲,他次次大獲全勝。

而顧望辭跟薑喜晨玩遊戲或打賭,若是一局定勝負,那他就輸一局,如果是三局兩勝,那他就隻贏一局,如果是五局三勝,那他就隻贏兩局。

在那些無關緊要的小處,顧望辭從來不在意輸贏,但每次薑喜晨跟他一起玩鬧結束,甚至是吵架又和好,兩人都會感情迅速升溫。

看似顧望辭次次妥協,做低伏小,但在真正的大是大非上,薑喜晨從來沒讓他難做過。

薑喜晨出身高門,母親是名媛貴婦,父親是謀略鬼才,外公是書香門第,生長環境可以說是群英環繞。

這種情況下,她怎麽可能真的是個不分輕重,沒有尺寸的糊塗蟲?

她是個看著弱,骨子裏卻透著要強的人。

俞厭舟卻總拿她當個小孩子,覺得她不懂事,試圖事事幫她包攬,處處替她做主。

這樣的兩人,又怎麽可能長久。

他們一直糾纏,卻終究把彼此活成了對手。

他想贏她,她也想贏他。

縱有再多的情意,積年累月的鬥爭中,也都消磨殆盡。

俞厭舟跟顧望辭,兩人深深看了彼此一眼,而後自此擦肩而過,顧望辭往遠處走,俞厭舟往薑喜晨的病房進,兩人都沒再回頭。

薑喜晨睡得晚,一直到下午,太陽都快下山了才醒。

俞厭舟就在房間裏一直陪著她,守著她。

他看著病**憔悴的麵容,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當年跟薑喜晨初識時的場景。

想的最多的,是十三歲那年,她父親來他家接她,她哭喊著不肯走,他自己一根根掰開她手指。

那時候他想的也無非是,她好就夠了,他希望她能過得好。

或許她說對了,他終究還是帶了恨吧。

年少時一片赤誠的念頭,終究染上了汙點。

漫長難熬的歲月中,他被萬事折磨,終究自己把自己給弄丟了,於是便開始忘記初心,計算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