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婪的表情被不停流下的雨水衝得看不分明,但是她那輕諷的聲音卻聽得分明。

“人生沒有如果,所以我沒辦法抱著那一絲淺薄的希望活下去。如今許家已經不成氣候,所以該是你們寧家接受報應的時候了。“

說著,她邁步朝寧紳走進,他靠著樹幹,雖然遮擋了大部分的雨,但是從樹縫間落下的雨滴卻比外麵的更大,砸得更疼。

“都說下雨天不要躲在樹下,這樣容易被雷劈,所以我想看看老天是否真的長眼。”

寧紳看著尹婪,看著她被黑色長褲遮住的腿,眼中的心疼更甚,“這不是你想的,為什麽要把自己逼到這條路上!”

聽著寧紳的質問,尹婪依然麵無表情,“逼?如果不是你們把我逼到無路可走,我又怎麽會被逼到今天的地步。”

“小歐對你有情,你忍心這樣逼他!”寧紳見自己說不通她,試圖從寧歐身上找尋她的突破口。

“有情!”尹婪不滿水漬的臉上浮現了絲絲淒迷,“如果我的消息沒錯,他現在正在幫助許家走出困頓,而且還打算給許氏重新定位。他正在幫助我一心想要毀了的東西,這算是哪門子的情!”

“就算他有這個想法也絕對不是與你為敵,他一定有自己的主見。”

“對啊,他做事素來都是隨意而為,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

“不是!”寧紳見尹婪曲解著寧歐的意圖,忍不住激動了起來,“你是他唯一帶回國家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讓他大失方寸,喪失自我的人。他對你用情很深。”

尹婪聽著寧紳的兩個唯一,不由失笑,外麵的雨聲喧鬧無比,穿梭在雨中的風染上了雨的濕氣吹在她身上,讓她冷徹心扉。

“寧先生,你認為你說地這些對我有意義嗎?寧歐愛誰,不愛誰,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和他之間是不可能的!我對你們的恨難消難絕,如果他真的愛上了我,那才是他絕望的開始!”

“當初的事都是我一手促成,跟小歐沒有關係。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他也如你一般大,就失去了媽媽,失去了家的溫暖,你不能將對我的恨轉嫁在他身上。”寧紳激動的辯解。

“那又如何!”尹婪伸手按住了腿,聲音含著苦澀,“我和他在一開始就注定不可能!”

寧紳眼中的悲慟緩緩浮現,親人慘死,家破人亡的仇怎麽可能說忘就忘!

是他將一切看得太輕便!

但是……

“如果你覺得殺了我能泄你心頭之恨,那我願意一死平息前塵往事。”

一死平息前塵往事!

尹婪蹲身,靠近寧紳,見他眉色動容,眼色淒離,一直憤恨不已的心驀地彌漫開了一股十分揪心的難過。

呆在香山的那一天,她想了很多事。如方元淅所說,其實她並不想在這條不歸路上越走越遠,隻是她一直找不到另一條來選擇。

他說父母最終的希望不過是希望自己快樂,幸福,可是從一開始就背負著滿心仇恨,滿腹殺氣活下來的她,仿佛被枷鎖囚禁的囚徒,難以得到

救贖的機會。

在那一晚,她嚐到了最深刻的背叛,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珍視的滋味。

這種滋味太美好,但是也太決絕,隻是淺嚐一口,就讓她心扉劇痛。

她還能再去沉溺嗎?

寧紳閉上眼等了一陣,卻遲遲不聞任何動作。睜開眼時,正好看到一眼矛盾的尹婪。不由歎息道:“如果你真的狠了心要殺我,就不會救我!更不會守著我,直到現在。”

“你憑什麽認為我不想殺你?”尹婪不認。

“因為你清楚,小歐不是一廂情願。”輾轉在候間的話,寧紳終於鼓起了勇氣說出口。

早在當初看到兩人眼波交會的時候,他就看出了倪端。

之前尹婪殺氣騰騰的來,他以為她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但是沒想到卻不是。

“是啊,他不是一廂情願。”尹婪的笑容縹緲在了煙雨蒙蒙的雨幕中,早在她獨處的時候,早在她察覺那份隻在寧歐身上才會嚐到的情緒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對寧歐已經有了別樣的對待。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不殺你,隻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而已。”

清單的話語含著堅定的決絕,寧紳聽聞後,立刻變了臉色,“你要做什麽!”

雨勢在兩人對話間開始減弱,狠狠抽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慢慢變為了簌簌的低語聲,外麵被砸得水花四起的地麵也開始變得柔漪繾繾。

在這片低柔細雨中,尹婪的聲音堅定而決絕。

“不該有的,就該斷!”

飛馳在雨幕下的白色跑車仿佛野豹獵食般急猛,眼看雨勢減弱,眼看目的地盡在咫尺,坐在車內的寧歐心海起伏,眼色繽紛。

車輛繞過管從,從旁邊駛入了空。停穩之後,寧歐不顧還在淅瀝的綿雨,打開車門急步走了下去,但是腿上還在,加上天氣變幻一直在隱隱作痛的腿,讓他剛走了幾步,就被一股從膝蓋處傳來的刺痛止住了腳步。

“阿歐!”見到寧歐捂腿隱忍,張尋驀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她在上麵!”寧歐指著上方,咬牙道。

正說完,空無一人的樓梯上方,尹婪一身澆濕,眉目清冷站在了那裏。目光掃到兩人,嘴角輕輕一勾,“寧先生,張先生,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說話間,她的目光已經悄然在寧歐身上流連了好幾個來回,見他俊美無雙的五官泛著絲絲蒼白,豔麗的薄唇失去了昔日的張揚,露出幹涸之態,她的眼睛微微一縮,卻還是自然的挪開了視線。

“我爸呢!”寧歐看著尹婪,蓄滿了墨色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盯著尹婪,眼底掙紮著一片隱晦的痛苦。

尹婪眉目微微一動,而後恢複如常,笑靨如花道:“先不著急說這個,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跟你確認。”

“尹婪!這裏是南興!就算你有華景笙撐腰,但是寧伯父不是其他人,不是你們用武力和權勢能夠平息的!”張尋驀見尹婪臉色蒼白,神色卻跋扈,不由出言提醒。

“不能平息,那你們就殺了我唄。”尹婪絲毫不將張尋驀的

提醒放在眼中,目光掠過他落在了寧歐身上。

“你是不是答應給許氏一條生路了?”

寧歐聽聞尹婪逼麵而來的質問,目光隔著迷蒙的水汽,難以識別清楚她的神色。

“是。”

他的話如同重錘砸在了尹婪的心頭,越難受她的笑就越燦爛,“那你知不知道為了扳倒它,我費了多少心思,你這是在公然與我為敵?”

為敵!

兩個字宛若針芒直紮寧歐的心頭。

他泛白的臉色揪著一抹痛色,直視尹婪,“你真的猜不到我為什麽這麽做!”

“嗬嗬。”尹婪悲極反笑,“不要告訴我又是為了幫我,寧歐!不要拿你的需求,你的野心來衡量我的需求,我的心願!我想將許家連根拔起,我想許家挫骨揚灰,我想許家萬劫不複!你明知道你還是那麽做,你是不想許清雅受委屈,不忍她顛沛流離,還是你怕許家倒了,你寧家沒了擋箭牌?”

“你什麽意思!”寧歐自動過濾了她之前的話,將重點落在了最後一句。

“你不知道啊!”尹婪蹙眉,似意外似嘲弄,“你爸做了那麽大一件事,還間接害死了你媽,讓你失去了家,失去了媽媽,你怎麽會不知道!”

寧歐的底線便是他的媽媽,如今被尹婪以這種嘲弄的語氣說出來,他的心仿佛被一把鋒利的刀,切割為無數片,疼痛欲裂。

“你閉嘴!”

“怎麽戳到你痛處了!”尹婪得意一笑。

張尋驀察覺寧歐的顫抖,知道他又想起了不堪回首的那一幕,登時怒視尹婪,“尹小姐,你到底要做什麽!”

“我到底要做什麽!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們才對!你們要把我逼到什麽地步!”尹婪的笑容散去,絲絲厲色爬上眼角。

“我爸呢?他還活著嗎?”寧歐忍住心頭的劇痛,瞪著眼,深深的看著她。

“他落在我手上,你認為呢?”尹婪故意擺弄了染血的刀,似笑非笑的眼睛泛起嗜血的光澤。

“尹婪!他是我爸!”寧歐失聲吼了出來。

不管他與寧紳之間怎麽不對盤,怎麽不親近,但是他們始終是親人,始終血濃於水!

尹婪這般狠心無情的將寧紳殺了,絲毫不考慮他,絲毫不為他著想,難道她真的不怕傷了自己的心。

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

“我知道啊,我還知道當年的事是他所為,他是你爸,但是也是我的仇人,比起許家更讓我厭惡的人!”尹婪側眸,眼中的毫不在意刺痛了寧歐。

本就對她沒有信心的心,在那一刻終於崩析。

“砰——”毫不遲疑的一槍,穿過雨霧,碾碎空氣,直逼尹婪的麵門。

察覺殺氣,尹婪抽身一躲,卻還是晚了一步。

火熱的槍頭擦過了她的肩頭,隻是眨眼間,一股血流淌下,瞬間染紅了她半個身子。

張尋驀倒吸了一口氣,他那一槍多是示威,本以為以她的身手不可能躲不過,但是看到那豔紅的一片時,整個人就懵住了。

“阿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