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這個侄子從來不尊重他這個長輩。自己雖然年紀小了一些,可處處從長輩的角度寬容和“教導”著這個侄子,他陰晴不定的脾性,冽清也隻當他是個頑皮些的大孩子……

即使弄啞了他的喉嚨,他也從來沒有責怪過他。

他對著銀色的麵具打了幾個手勢,要求浴桶和藥材給凝淵驅毒。主上立刻吩咐手下操辦。

忙了幾個時辰,天已經微微露出了魚肚白,冽清用小手擦了擦額頭的薄汗,比劃著表示凝淵已經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要按照他開的方子,內服外泡,應該沒有大礙。

他古怪的侄子正慵懶的半躺在繡著鳳尾竹葉的貴妃榻上,抱著個酒葫蘆,喝得渾身酒氣,連下巴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粉紅。

冽清靠著桌子,對著爛醉的主上大人打了幾個手勢,意思是:小孩子喝酒不好,傷肝。

成功得到一個白眼後,被長久**威**下的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又打手勢道:他得回去了,離開這麽久,皇宮那邊不好交代,讓主上大人派人把他背回去。

主上大人沒理他,粗魯的抓起冽清單薄的衣襟,一把扔到凝淵的藥浴桶邊,凶悍道:“守著她,直到痊愈為止。不然,你休想出這個門。”

“可我是你舅舅,不應該這樣不尊重長輩。”白嫩小手掙紮著比比劃劃,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啪。”肉體落地的聲音代替了粗魯侄子的回答,冽清認命的爬起來,看著藥浴桶裏泡著的女人發呆。

她心口那一刀太致命,即使有赤參水吊著,也是僥幸救活。這樣棘手的病例,他還是頭一次遇到……

看她傷口的情形,應該是在極近距離造成的,那些毒不算什麽,如果刀刺入的位置再正一分,即使神仙下凡,也難救了。

這個女人的生命力很頑強,很堅韌,即使現在處於無意識狀態,也依然掙紮著要爬起來的樣子,眼瞼微不可察的顫動著。

她的求生欲很強。

冽清的小手沾了些浴桶裏的藥湯,清洗著她麵頰上幹涸的血漬,胸口處被數根銀針鎖住的傷口正向外冒著烏黑色的霧氣。雖然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可他需要的藥材,怪脾氣的侄子第一時間湊齊了,辦事效率不是一般

的高,比內醫院那幾個懶東西有用多了。

這個女人不算他見過的絕色美人一類,水氏是盛產絕世美人的族群,族中各種氣質的美人他見過很多,可與水氏弱質、雌雄莫辨的美人不同,這個女人五官很精致,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三日過去,冽清盡職盡責的日夜守護著浴桶中泡著的凝淵,他是想走的,奈何他天生體弱,能勉強走動已算幸運,要逃回去,幾乎不可能。即使不被抓住,也會死在路上……

縱然醫術出神入化,麵對自己的天生羸弱,依然無能為力。

所謂上天是公平的,對於他來說,體現得特別突出吧!卓絕的天賦,代價是極其羸弱的體質。

凝淵的夢裏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的死氣,她對人性從來沒有過如此的絕望。她甚至期盼著就這樣結束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和暗無天日的暗影生涯,可一想到渾身血跡的禦凰遙抱著澈兒斷落的頭顱失聲痛哭悵然大叫的情景,想到澈執著而血紅的眼神,想到始終默默無聞守了她十年的影仆,她就覺得如鯁在喉,放不下,也不甘心就這麽死去。

可胸口的痛,那麽鮮活的撕扯著滾燙的心,好痛,好痛。

難道是,她的磨礪還遠遠不夠?

臉上有什麽東西弄得她好癢,她有些心煩,使勁的想抬起手,抓抓癢癢,卻始終夠不著。她皺著眉,用力的扭了扭頭,那個弄得她很癢的東西消失了一下,立馬又在她臉上動了起來,反而更癢了。

忍無可忍,凝淵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手臂也不知何時受她控製,對著那個很癢的位置一巴掌拍下去,她沒有考慮那是打向自己的方向,隻想把那個弄得她很癢的臭蟲子拍死。

“嗚嗚……”一聲古怪的嗚咽後,她感到巴掌下有什麽東西軟綿綿的,還用力的捏了兩把。

“嗚嗚——嗚——嗚嗚——”又是一串奇怪的音符。

凝淵用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大大的眸子,正扭曲著麵頰,抽著小嘴。

好清澈的眸子,和十年前的澈兒如出一轍,可那漂亮的眼睛,十個澈兒也趕不上。尖尖的小臉有著弱質美人共同的蒼白,冰白色的薄唇微微濕潤,閃著一抹水色的光。

好漂亮的小娃兒。

小娃兒用手指了指被凝淵狠狠拍了一巴掌,緊緊捏在手中的小手,單手打了幾個奇怪的手勢,示意凝淵放開他,他在給她臉上的傷口上藥。

暗影的習慣,讓她不自覺的扣住了小手的脈門位置,打量了一圈屋內的陳設和自己身處的藥浴桶,明白了自己正在療傷,就放開了疼得快出眼淚花兒的小娃兒。

“幾天了?”她抱歉的看著那漂亮的小人兒。

小手比了一個三,又使勁的揉著手腕。

“你是大夫還是藥童?”她又問道。

小人兒指了指自己的嘴,表示不能說話,又用手比劃了幾個動作。

凝淵一頭霧水,“你別比劃了,我看不懂。直接對著我說話,我看得懂你的唇形。”

她是學過唇語的,在現代的時候出於對心理學的好奇,同樣作為個人愛好,也學了些唇語用於輔助。雖然涉獵不深,大體上還是讀得準的。

“真的?”小人兒嘴巴動了兩下,試探性的對著凝淵說道。

凝淵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本公子可是內醫院的最高醫官。”那小模樣得意洋洋,帶著孩子未褪的稚氣。

“噗。”凝淵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胎毛都沒蛻的娃兒,最高醫官,在她的印象中都是些老態龍鍾、顫巍巍的老人。

能被主上挑中來治療穿心重傷的人,她知道不簡單,可萬萬沒想到會是內醫院的最高醫官,那可是一般隻治療帝王和帝後的人物,何況,還是這樣年幼的最高醫官。

“沁兒並沒有告訴我你怎麽受的傷,隻說你是個重要的人物,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小嘴巴又動了起來,雖然沒有聲音,他要表達的意思凝淵明白。

“沁兒?誰是沁兒?”

聽見凝淵的問話,小人兒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勁搖頭。

他怎麽這樣多嘴,既然那粗魯的侄子戴著麵具,想來是不願這個女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怎麽就說出來了……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又少不了一頓好罪。

看著小人兒使勁搖頭的樣子,凝淵立刻反映了過來,想來沁兒就是主上大人的小名兒,能叫他小名兒的少年,至少擁有不輸於主上的身份。看來,這個所謂的最高醫官,不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