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們也沒辦法。”臨關門的時候,一個忠厚的守門人走到了染墨麵前,無奈的言道。
染墨輕輕點頭,卻突然問了一句:“關了門,來吊唁的怎麽辦?”
娘是離府的大夫人,她沒了,前幾天來恭賀自己的達官貴人怕是又要來府上一趟了。
“小姐,沒有靈堂,上哪裏吊唁去。”凝翠見那守門人很是無奈地低頭,終於忍不住言道。
染墨回頭,直直的看向凝翠,好像沒聽到凝翠的話一般。
她的心底,對離府最後一丁點的感情,都隨著凝翠的話煙消雲散。
“您是皇上賜名的**,夫人是您的娘親,他們想來,也沒這個膽量呀……”凝翠撐著染墨搖搖欲墜的身子,輕聲的言道。
“你倒不如和我說世態炎涼……”染墨說話的時候,心底有幾分的恨意,她不恨那些攀附疏離,她恨的,是這府中的人,她的父親,她的哥哥,他們也都是娘的親人,可是竟然沒有人來為娘主持葬禮。
“都怪我,還存著奢望,離府,早就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染墨看著離府大門口的匾額,上麵朱紅的“離”字,好像血染過一般。
這個字眼,曾經是自己的驕傲,曾經是自己的姓氏,但是現在,它和自己再無關係。
“小姐,您快去後門吧,我聽二夫人剛才吩咐人,從後門將夫人抬出去。”那個守門人看著染墨失魂落魄的樣子,有幾分的不忍,終於還是低聲的言道。
“張老伯,謝謝您。”凝翠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交到老人的手裏。
”姑娘,這個我不能要,當時,如果不是夫人救我,我早就沒命了,我無能,不能讓小姐近府,還請小姐贖罪。“那守門人說完話,就給染墨跪下了,染墨俯身扶起他的時候,看到了他臉上斑駁的淚水。
”老伯,我替母親謝謝您。“染墨跪在了地上,給這個自己從未正眼瞧過的離府的嚇人。
就因為她真誠的為她的母親流淚。就為他在所有人都拋棄了自己的時候,還給自己指條路,他給自己的,遠比自己的父親,比自己的哥哥給的要多。
”小姐,您快點去吧。“老人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他正為自己的懦弱
愧疚,卻不想染墨給自己行了這樣的大禮。
凝翠扶起染墨,對老人行禮之後,才匆匆的向著離府的後門走去。
染墨跪在後門口,等著母親出來。
後門隻是一扇小門,是府中下人扔垃圾走的小路,如果不是凝翠,自己可能都找不到。
她緊緊盯著那扇黑色的小門,心裏雖然明白,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要在這裏出來。
她是離府的大夫人,現在卻要和府中的垃圾一樣,走這樣見不得光的門,染墨不能不自責,是自己,害的母親連死都沒了顏麵。
早就不想流淚了,但是想想母親的一聲,她的淚水,還是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小姐,這不怪你,如果老爺能下令,夫人也不致這樣……“凝翠見染墨低著頭流淚,忍不住勸道。
染墨抬頭,含淚看向那黑黢黢的小門,沉默的點頭,不再說話,隻是等著。
染墨沒等來母親,卻等來了無數的垃圾,是府中人扔出來的,就扔到門口,扔到跪著的染墨和凝翠身上。
還有人口出穢語,說**,說不知廉恥,說她是天下最賤的女人。
凝翠都聽不下去了,染墨卻摁住了她想要站起來爭論的身子,靜靜的跪在那裏,這樣的淩辱,遲早都是要來的,隻是她沒想過,最先發聲的,是離府。
門外的人也越聚越多,扔到他們身上的垃圾也越來越多,染墨隻是沉默不語,她似乎看出了別人的企圖,所以,不說話,隻是等著。
她是來給母親送行的,她要看著母親離開,即使是在小門,即使被人輕賤,那都是染墨的娘親,她這個做女兒的要送娘到墓地。
一場喧鬧的羞辱過後,那扇關閉的小門終於打開,染墨和凝翠緊緊盯著那扇小門,看小門中,兩個下人扛著一張卷著的破草席出來,一步步向南走去。
染墨看了許久,轉身繼續盯著那扇門,她等母親出來,卻不想凝翠突然地拽起她,向著南邊追去。
染墨甩開凝翠的手,卻聽凝翠說了句:”那草席裏裹著的,就是夫人。”
染墨愣住,她沒想到,父親竟然選擇用這樣簡陋的方式安葬陪了他半輩子的女人,沒有恢弘的葬禮,
沒有哀樂,沒有眾人的哭泣祭拜,甚至,連像樣的棺槨都沒有。
她隻是沒想到,離笑原會這樣的草率,會無情到這樣的地步。
但是,她必須得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她快走兩步,才看真切,那草席邊上,兩隻三寸金蓮,其中一隻鞋子還掉了,隻剩下一抹冰冷的慘白。
就那三寸金蓮,染墨就認定了,那是自己的娘親。
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的娘親,也是別人嘴裏的傳奇,那抹三寸金蓮,曾舞出驚豔四方的淩波舞步。
除了娘,沒有人能有這樣精致的小腳。
染墨和凝翠,步履匆匆的跟在兩個下人的身後,幾乎是追趕,染墨生怕她們會被落下,等終於趕上那兩個人的時候,突然放生大哭,哭自己苦命的母親。
染墨隻能這樣做,隻有這樣,前麵的兩個人才不會將她們摔下。而靜安城的規矩,跟在棺槨後麵大聲的哭號,才是兒女要盡的孝道。
隻是,一個剛剛被皇上賜名的**的“孝道”,注定要成為別人的笑柄,所以,當人們看清她額頭上那個**字的時候,雞蛋,菜葉,所有汙穢的東西,都向著染墨擲來。
染墨恍若未知,隻是哭自己的母親,也哭自己的命運。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要用行動證明自己的純潔無暇,好像隻有仇恨那些在道德上有缺陷的人,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和高貴,所以,他們用最不堪的話語品評這別人,卻將最大的善意留給自己。
染墨明白這些,所以,她不爭辯,不掙紮,隻是做自己分內的事情。即使她真的是人盡可夫的**,她還是別人的女兒,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做好這個女兒。
染墨在跟著向前走的時候,緊緊握住凝翠的手,即使這個世界給自己的全是並了個,凝翠的手都是熱的。
出了城門,那些對著他們扔垃圾,口出穢言的人越來越少,可是前麵兩個人走路的方向,卻讓染墨很是納悶。
她曾是離府的小姐,雖然很少出門,但是離府的祖墳在哪個方向,她還是隱約記得,可是前麵的兩個人,走的卻是相反的方向。
可是,她們隻能跟著,跟著他們一步步行進,心底的慌亂,卻越來越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