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實攤了攤手,道:“我還沒打聽到,隻知道,這個記者會是《尋覓》欄目組在替林顯文操作,猜都猜得出來他們的傾向性。”
“姐,我們這就去砸他場子!”施譙譙一下激動起來,開始捋袖子。
“你這想法不聰明!”沒等施如錦回應,鄭實搶在前麵道:“施小姐真要出現,正中他們下懷,那幫人應該是巴不得事情越鬧越大,理論上講,一條社會新聞的熱度,不可能延續將近十天,所以這一次的記者會,我覺得他們想再次把事件炒熱,隻是,這些人真實目的是什麽?”
見鄭實一臉沉思,施如錦反倒笑起來:“我來聽你解惑,你卻問題扔給我們。”
“我年前去了蒙田,對林顯文的背景做了一些調查,其實他對自己那些經曆的表述,有很多輕易就能看出破綻的地方,但是《尋覓》的那幫人卻視而不見,始終不遺餘力地幫林顯文,這本身就有是很不可思議的事,”鄭實搖了搖頭道:“一個節目的公信力,是它生存之本,有什麽理由,要把自己的節目給毀掉。”
“什麽理由……肯定為了錢唄,你沒聽到嗎,那天林顯文張口要一個億,說不定那幫人打著主意,回頭跟在林顯文後頭沾光!”施譙譙嚷道。
“你查於貝兒了嗎?”施如錦看向鄭實。
鄭實撓了撓自己眉毛:“我已經聽過那段錄音,一個女孩為了私怨,下這麽一大盤,還把一台節目掌控在手裏,總讓人不太相信。”
“嘉實企業在後麵撐腰。”施如錦隨口回道。
鄭實突然不說了,瞧了施如錦好一會,突然一拍桌子:“對啊,我怎麽把嘉實企業給忘了!”
施如錦跟施譙譙不約而同被嚇了一跳,一齊看向鄭實。
“無利不起早,尤其是嘉實企業,他給林顯文還有於貝兒撐腰,總得為了點什麽吧!”鄭實似乎想明白過來。
“為了給我姐夫的公司添堵!”施譙譙哈哈大笑。
“不好意思,今天就聊到這兒!”鄭實說著,便要站起:“好像線索又回到了嘉實企業身上。”
“這就結束了?”施譙譙眨了眨眼。
鄭實似乎得到提醒,衝施如錦道:“我跟兩個朋友成立了一個新聞工作室,準備先試做三期節目,第一期就是關於剛才說的那事,能不能給我一個獨家專訪?”
“不能!”施如錦直接拒絕:“笑話鬧到現在,還有完沒完了!”
“姐,真不去啊?”施譙譙問。
施如錦拿手點點施譙譙:“我弟弟什麽時候學會吃裏扒外了?”
鄭實同施譙譙互相看看,一齊訕笑起來。
自從年二十九搬到江家,施如錦已經好多天沒回自己的窩,原以為屋裏肯定髒到不行,結果打開門一看,裏麵窗明幾淨,顯然是剛收拾過。
“昨天媽過來了,把房間打掃了一遍,她說你那麽大老遠飛回來,後天又要上班,幫你做一點,讓你能有時間休息。”譙譙將施如錦的行李箱推到客廳,便一個魚躍,躺倒在了沙發上。
施如錦心裏倍覺溫暖,特意到陽台,給魏芸打了個電話,回來看施譙譙臉
朝下趴著,像是睡著了,也不叫他,自己將行李箱一個一個拖進臥室。
“姐,昨天我陪媽過來的,窗戶還是我擦的呢,幸虧我跟著,要不,媽就得在你家樓下,同幾個老太太孤軍奮戰了。”沙發上的施譙譙翻了個身,懶懶地道。
正在臥室收拾箱子的施如錦立刻站起,走到門邊,問:“是不是顏太太,她們又說了什麽難聽的話?”
“什麽鹽太太、糖太太的,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媽把她們打得落花流水,我們走的時候,那幾個老太太都在那兒幹瞪眼!”施譙譙咯咯笑了出來。
低頭想了想,施如錦也笑了。
魏芸雖然不屬於精明強幹型,可也不是誰都能欺負到她頭上的,施如錦印象最深的,就是魏芸護犢子的那股勁頭,從小到大,無論在幼兒園還是學校,敢欺負施如錦姐弟的,都是魏芸親自出麵搞定。
施譙譙拿著手機在刷,冷不丁吼了一嗓子:“姐,快來看,記者會直播了!”
施如錦看了看手表,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半。
“我投影到電視上!”施譙譙說著,用手夠到茶幾上的遙控器,把電視打開。
其實施如錦真不想理會林顯文還有那幫人的上躥下跳,不過施譙譙這麽積極,她也沒辦法閉塞耳目,於是先去廚房泡了一壺茶,準備就當看戲了。
等施如錦端著茶出來,那個記者會還沒有開始,倒是今天當主持人的秦肖在介紹林顯文情況,聽他的意思,過年期間林顯文一直住在醫院,今天是撐著病體而來。秦肖話說得七情上麵,不知道的,還以為林顯文為社會做了多大貢獻。
直到快六點了,在一陣陣閃光燈照射下,林顯文很誇張地坐著輪椅進了會場。
“哇塞,他們怎麽不把救護車開進來,都快嗝屁了,還出來丟人現眼!”施譙譙嘲弄了一句。
施如錦沒有說話,隻淡然地注視著電視裏的林顯文。
剛才在咖啡館說了一半,鄭實急著要走,施如錦索性開車送他,倒是聽鄭實提到,他到蒙田之後,在鳳寧住了數日,走訪當地警局,查閱各種有關小南村還有林顯文的資料,甚至還去見了幾位知情者。
反正鄭實這一趟,絕對沒有白跑,他所查到的一切,將會在新節目裏全部播放出來。按施譙譙的說法,就等著看有人被打臉了。
打臉這事,尤其是打林顯文的臉,施如錦還真是有所期待。
“讓各位久等,現在我們就請林老先生發言。”秦肖衝著台下的記者們道。
這幾天,林顯文演技頗有精進,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先扮起了感激涕零:“我今天一定要向段主持人,馮導還有我們秦記者表示深深感謝,他們不僅無私地幫我找女兒,知道我生病,還把我送到醫院,實在是歲數大了,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我女兒要是有這分孝心,我死也瞑目了!”
“想不通啊,他們幹嘛要對林顯文盡孝!”施譙譙嘿嘿笑道。
“林老先生,這段期間,您女兒有沒有去醫院探望?”有記者提問。
“那些記者都一夥的吧!”施譙譙嗤笑。
施如錦拿過杯子抿了一口茶,心裏充滿了厭煩。
“別提了,這孩子現在跟我結了仇,一直不肯見我,”林顯文連聲歎氣:“我年都沒過好,心裏憋悶死了,多虧段主持人來醫院看我,說了不少開導的話,所以我這回下定了決心……”
有人插了一句:“聽說施如錦出國度假了,在比利時看賽車呢,有錢人的生活,一般人享受不到。”
“姐,有人盯著你!”施譙譙叫了出來。
施如錦卻注意到,林顯文神情一頓,似乎有些忿忿,知道這人是心裏酸了。
“林老先生有什麽話要說?”秦肖明顯是在提示林顯文。
瞧了秦肖一眼後,林顯文又開了口:“上回我被逼急了,才說出讓曉如拿出一億,父女恩斷義絕的話,我那是受了刺激,急火攻心,後來我才知道,故意拿話激我的,就是我女婿,想想真是心灰,不行,我要跟我女兒法庭上見!”
這話一說,現場便響起了快門的聲音。
好一會後,有記者問道:“林老先生,您想以什麽理由起訴你女兒?”
“我請教過律師,好像我這個情況,有權利找她要贍養費,我也不要一億了,律師幫我算過,按照我女兒現在這情況,她給個千兒八百萬,是抬抬手的事,”林顯文嘴一瓢,話題又回到錢上,興之所至,還補了一句:“我拿了錢,也到外國去玩!”
“林老先並不是貪圖錢財,”秦肖眼睛一閃,忙在旁邊補救:“親情無價,他唯一的念頭是找回女兒,至於贍養費,林老先生的意思,如果法庭支持他的訴訟,他會把錢捐給慈善事業,化小愛為大愛,而之所以走法律途徑,也是無奈之舉,林老先生想見女兒一麵,就算是在法庭上見,也沒關係,他就想看看孩子怎麽樣了,就這麽一個很簡單的目的。”
施如錦聽得直接笑出來,尤其是瞧見,林顯文拿眼直剜秦肖,顯然他們之間少了默契。
秦肖咳了一聲,繼續道:“還有一件事,林老先生埋在心裏多年了,就是當年女兒被人帶走,他一無所知,林老先生將委托律師對這個事件進行調查,因為施如錦小姐對他的誤會太深,原因就在這裏,我們也敦請有關部門給出解釋,明明是兩個人,為什麽林曉如會突然變成施如錦,背後是不是有什麽隱情,會否牽涉到拐賣兒童。”
“什麽意思?”施譙譙猛地站起來,臉“騰”地紅了起來:“在這幫雜碎嘴巴裏,我爸還成人販子了?”
施如錦臉也繃緊了,她絕想不到,那幫人會無恥到,把過世的人都要拉出來。
“不能忍!”施譙譙轉頭看向施如錦。
施如錦沒有說話,低下頭,瞧著自己手裏的杯子。
的確,不能忍了!
電視裏麵,秦肖用手安撫地拍拍林顯文的肩膀,看向下麵記者,道:“林老先生的本意,不希望社會大眾過多譴責他的女兒,不管怎麽說,當年孩子還小,發生的很多事,都來自於大人們的一麵之詞,我們請教過兒童心理專家,三歲多孩子的所謂記憶,往往是受到後天環境的支配,所以關於林老先生當年所涉案件,我們依舊堅信他的清白。”
“清白?”施譙譙氣鼓鼓地道:“這幫人謊話還說得義正辭言,是不是以為老子是吃素的!”
“我們現在呼籲,施如錦小姐能認清現實,勇敢地站到你父親麵前,而不要任由別人操控你的思想,”秦肖一臉嚴肅地對著鏡頭道:“施小姐,你已經是成年人,接受並照顧你可憐的父親,是你的責任,並且責無旁貸。”
“誰操控誰呢?”施譙譙又罵一句。
聽到這裏,施如錦真想給秦肖鼓掌,不愧是《尋覓》欄目的,這種火候拿捏得,足以激起民憤。
施譙譙氣得不輕:“姐,我想砸電視!”
“不許砸,是我買的!”施如錦說著,拿起了手機。
電話撥了出來,沒一會,手機裏傳出鄭實的聲音:“喂,在看記者會?”
“我接受你們的電視專訪,隻有一個要求,別吞了我的話。”施如錦淡淡地道。
天色暗下已經許久,蓉城電視台一間小演播廳,剛化完妝的施如錦走到裏麵,坐在燈光聚攏處的一把高腳椅上,有現場導演正在給她身上別微型話筒,又跟她說了不少注意事項。
“緊張嗎?”鄭實走過來,坐到了施如錦對麵。
施如錦頭一回看到鄭實穿西裝,人家還打上筆挺的領帶,發型也梳了起來,不免開了句玩笑:“確定你是主持人?”
“沒辦法,新開的工作室,資金本來就少,再請個主持人,我們就一點沒賺頭了。”鄭實嘿嘿笑了起來。
環顧了一下四周,施如錦問:“你這節目,有人看嗎?”
“我電視台的老師答應讓我試一試,也就出三期節目,要是搞不起來,我就打算去做某音,聽說隻要狗血一點,也能掙不少錢,”鄭實說到這裏,拿手抓抓自己頭發:“再不掙錢,我女兒連奶粉都喝不到了。”
“鄭老師,發型壞了!”一專多能的導演,氣急敗壞地替鄭實重新整理頭發,嘴裏嘟囔道:“你要真做不來,下回我出鏡,記住,你現在是主持人,手上別那麽多小動作,還有啊,租電視台的演播廳是按分鍾計費的,能給咱們省點錢嗎?”
施如錦被逗樂,說了句:“這樣吧,博勝集團友情讚助你們三期廣告。”
“不要,等電視台買了我們節目,你再過來談!”鄭實還滿有誌氣。
“鄭哥,我要不是去上學,就留下來跟你們一塊創業了!”施譙譙站在攝影師旁邊道。
“閉住嘴,要開始了!”鄭實一本正經地道。
“鄭老師,坐直點,裝點氣質出來!”攝影師不客氣地提醒鄭實。
雖然感覺鄭實和他兩個小夥伴嘴都挺碎的,不過真要開始工作,他們的專業便顯示了出來。
平常有點木呆呆的鄭實,麵對著鏡頭,全然放鬆,在那侃侃而談:“我們今天要說的故事,最近吸引了無數關注的目光,從年前到年後,幾乎是街聞巷議,一個衰老無助的父親來到城裏尋找功成名就的女兒,所有能挑動受眾情緒的戲劇元素,都可以在這個故事裏找到,但是……”
話說到這裏,鄭實故意停了停,隨後笑了一聲,道:“這終究隻是一場戲劇,為什麽我要這麽說,因為有不可推翻的證據,證明各位看到的都是假像,而今天
,我們很榮幸請來了你們所關心的施如錦小姐,感謝她,肯接受我們的訪問,讓我們鼓掌歡迎!”
現場響起略顯冷場的掌聲,施如錦有點想笑,立馬又管理了一下表情,望向鏡頭:“大家好,我就是那個……女兒,稱不上功成名就,就像那位林顯文先生,‘衰老無助’這個詞,與他太過違和,我不演戲,今天我想說說自己真實的人生。”
“能感覺出來,施如錦的話語裏,絲毫沒有對林顯文的同情,反而帶著嘲諷。”鄭實問道。
“對,這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施如錦坦率承認,隨後又道:“我之所以肯接受鄭老師的采訪,不過是因為,我始終相信正義不會被擊敗,那種充滿謊言、不入流八卦的節目終會露餡,今天我來這裏,就為了說出真相……沒有任何煽情和矯飾的真相。”
鄭實笑了,衝著鏡頭道:“好吧,歡迎各位收看我們的新聞評論節目《真相在哪裏》,我們在哪裏,真相必定就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