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和柳伯銘進了城,北街的夜市也剛剛開始嬉鬧起來。三娘不理柳伯銘因囊中羞澀的尷尬,直接坐到了她常去吃餛飩的小攤上,跟老板自來熟的搭起了話。

“姚嬸子,今兒個生意可好?”三娘說著,從筷桶裏拿了兩雙筷子,遞了一雙給柳伯銘。柳伯銘接過筷子,別扭又尷尬的低著頭不吭聲,獨自想著一會兒付錢的時候他該咋辦。

“還不錯!”忙著幫丈夫和麵的姚氏笑眯眯的答道,然後瞧了一眼坐在那不說話的柳伯銘,神秘兮兮的笑著打趣三娘道:“三娘,那個就是老寡婦說的,你新招的看護小子?”

三娘順著姚氏的眼神瞅了眼柳伯銘,樂嗬嗬的說:“是啊!這不帶著他四處轉轉,熟悉熟悉。從關外才來的,沒見過什麽世麵。”

柳伯銘一聽三娘這話,眉一皺的心底不免一陣腹誹。你才沒見過世麵!你全家都沒見過世麵!我走南闖北的時候,你個小丫頭片子還不知道在哪兒撲蝶繡花呢!不過這話他卻不敢說出來,要是說了還不把這個小鞭炮給惹炸了才怪。

於是他也隻能不滿的哼哼的兩聲,卻被三娘聽到了。三娘在桌下用腳狠狠地踢了一下柳伯銘的腿肚子,疼得柳伯銘倒吸了一口涼氣的看著三娘。那忍氣吞聲的苦哈哈小媳婦臉嘴的模樣讓三娘樂了,她小聲的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表情啥意思!皺眉幹嘛?!難道我說錯了?!”

柳伯銘委屈的抿抿嘴,暗自唏噓這妮子下腳真狠,疼死了。他伸手揉了揉腿肚子,不敢再有任何麵部表情的老老實實的坐在那兒裝不存在了。

“嗬嗬嗬,也就你待那些下人好。別的東家早就把人當牲口使喚了,哪像你家,就連月錢都給的那麽多,還有利錢!”姚氏說著,繼而又道:“我說閨女,你家酒坊還招人不?你看我家二虎子整日裏也沒啥事可做的,嬸子是想啊,與其他一天到晚不務正業,不如去你那酒坊跟著師傅們學把子手藝。”

三娘想了想,反正最近也在招人手,而這個姚氏的二兒子自己也知道,是個老實的孩子,人也機靈。與其找一個不清不楚的,不如給個人情的也就順水推舟的答道:“行啊嬸子,明兒個你叫二虎子直接去酒坊找莫管事就好了!”

姚氏一聽三娘答應了,滿臉堆笑的拉著自己男人給三娘鞠禮。“那嬸子就先謝過三娘了!今天的餛飩嬸子請你們吃,多吃點兒啊!”說著還拐了怪自己男人,示意讓他多丟了幾個剛包好的餛飩進鍋裏。

“那三娘就卻之不恭了!謝謝嬸子和叔叔了。”

三娘乖巧有禮的樣子讓柳伯銘忍不住暗自嘖嘖,這個小辣椒還真是多麵。先前哭的跟個花貓一樣,方才又讓人覺得心疼,這會兒子又乖巧的可愛。柳伯銘覺得三娘就像一個萬花鏡,總讓人意想不到她下一次會變什麽臉。

吃了餛飩,三娘將錢如數給了姚氏夫妻,姚氏推搡了一番終是收下了。三娘謝過姚氏夫婦的款待,滿足的摸著肚皮朝酒肆走去。

“我說木疙瘩,剛剛那頓你沒掏錢,所以不算道過歉啊!”

“啊?!”柳伯銘沒想到三娘還惦記著讓他請客的事情,不免尷尬的說:“可是東家,我……我沒錢請你的。我的錢都還你酒錢了……”

三娘噗嗤一聲笑了。這二愣子,咋越逗越好玩兒呢!“要不這樣吧,咱回酒館喝酒去!今晚我特想喝酒,我也不為難你,這酒錢呢還從你月前裏扣,如何啊?”

柳伯銘不想答應,無奈又怕自己再惱了三娘,隻能勉強的同意了這根本就是無恥的霸王剝削提議。“那……那好吧!不過你一個女子,少喝點好!”少喝點,我欠的賬也能少點啊!柳伯銘如是想到。

三娘含糊的嗯了一聲,買了包梅子吃著,又買了些其他的小零食才慢悠悠的回了酒館。

剛走到酒館門口,她就看見雙喜老早就等在門外的身影。三娘上前彈了一下雙喜的額頭,疼得雙喜直咧嘴。

“姐姐,你又作弄我!”雙喜委屈的揉著腦門兒。

三娘哈哈一笑,揉了揉雙喜的頭道:“小丫頭,大冷的天兒站在外麵幹嘛!以前不是跟你說了麽,我出去你就到屋裏呆著去。瞧你,鼻尖兒都紅了。站了多久啊?”

雙喜嘿嘿一笑說:“也沒多久姐姐。下次您也帶上我去吧,別帶那個醉貓了!”自打三娘決定留下柳伯銘起,雙喜就不待見他。總記著他管三娘叫娘的事情,一見麵也不樂意喊他一聲大哥,老是醉貓醉貓的沒離過口。不過心下麽,她倒是放心有他陪著三娘出門。

“行!”三娘敷衍的說著,塞了一包零嘴兒給雙喜。“拿去,給你帶的!我跟這個木疙瘩有事要談,你去我的新書房裏自己吃去,有事兒我會叫你的!”

雙喜高興的拿著吃食,福了福身子謝過三娘就離開了。柳伯銘一直站在一邊看著三娘主仆的互動,對三娘那麽平易近人又貼心的態度大為讚賞。他忽然想餛飩攤上姚氏的話,如今在看三娘對雙喜的態度,心下更加欣賞三娘在身為東家的為人方麵。

三娘抱了一壇酒,然後在自己的辦公室和柳伯銘開始拚酒了。今天心情不好的她如往昔一樣,對杯子是鄙棄的丟到了一邊,直接用碗開喝。看得柳伯銘一愣一愣的,沒見過如此豪飲的女子。

“你喝慢點!你這麽個喝法,一會兒準得醉了。”他上前拉住了三娘去拿酒壇的手,不過手心來自三娘手背的溫度讓他覺得自己的臉都跟著熱了起來,趕緊又放開了自己的手。

三娘看到柳伯銘的番茄臉,對他拘泥於禮的行為感到可笑,也覺得這個男人呆的可愛,於是大方的說:“今天,這個屋子裏沒有東家,也沒有看護。隻有一個普通的女人和男人,一對普通的朋友。記住了嗎,木疙瘩?”

柳伯銘麵對豪氣的三娘微微一愣,旋即一想,三娘這般不輸男兒的氣勢,若是自己還小家子氣的豈不笑話,朗聲道:“那伯銘恭敬不如從命了!先幹為敬,三娘。”言畢,仰頭就是一口,飲盡了碗中的美酒。

“好!”看到柳伯銘終於放開了態度,三娘拍著巴掌笑道:“今晚咱就不醉不歸!哈哈。”

你來我往的碗盞下,一壇酒很快就沒了。三娘覺得不過癮,又叫人搬了四五壇子過來,接著跟柳伯銘繼續喝著聊著。隨著酒一壇一壇的空了,兩個人也開始微醺起來。

“我說木疙瘩啊,咯。”三娘打了個酒嗝,笑嘻嘻的拍了一巴掌柳伯銘的肩頭問:“你怎麽會到長安來呢?你家是關外的?”

柳伯銘被三娘這一問,那些苦澀的記憶就爬上了心頭,苦的他幹脆抱起酒壇猛灌了幾口酒,既是感慨又答非所問的道:“嗬嗬,往昔人麵何處尋,桃花依舊笑春風……”

“喲,還跟我演起苦情男來了啊!哈哈哈……”三娘取笑著他,卻見柳伯銘的表情痛苦得仿佛再往他身上丟一根稻草都能把他壓垮了似的。“怎麽著,難道真被我說中了?你被人拋棄了啊?”

被拋棄!被拋棄!柳伯銘聽到三娘這個話,腦子裏隻剩下了這三個字。它們久久的徘徊於他的腦中,不斷地飛旋著從他眼前閃過,讓他不甘的開口道:“是啊,不過不是被拋棄。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三娘好奇的問,那廝卻是不再開口,一直喝酒了。三娘眼睛一轉尋思著,該不會真的被自己猜中了,這廝是為情所傷了吧。

“你不懂的。”在三娘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柳伯銘卻開口了。“誰也不會懂的……”他的痛,他的傷,隻有他自己才最清楚。就算說了,又有誰能真的了解他為何所痛,為何所傷。

“姐姐我吃的鹽巴比你這個木疙瘩走的路還多!你不說,怎知我就不懂了?!”小孩子家家的,跟我玩兒老成?!嗬~老娘可是出了名的感情顧問!知不知道~你丫個不識貨的東西!三娘翻了翻白眼。

“哈哈哈,你才多大!”柳伯銘大笑。他對三娘的話不予理會,抱著酒壇子看著窗外愣神,獨自回憶著自己晦澀的記憶。

你這個沒見識的傻帽!三娘氣極,也抱起了酒壇開喝。“我告訴你,瞧你這熊樣兒姐姐就知道,你丫的要麽是被人甩了,要麽就是玩兒暗戀的成了一個愛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那種悲催角色!”

柳伯銘眼睛一亮的看著三娘,驚訝她的話,更驚訝居然全被她說中了。三娘看著他的表情,得意的晃了晃腦袋。

“怎麽樣,被姐姐我言中了吧?”

柳伯銘點點頭,歎道:“是啊,你還真是瞎貓碰到了死老鼠。”

呸!你才是瞎眼貓兒呢!不對,你是死老鼠!誒誒,也不對,他要是死老鼠,那麽自己不就是瞎眼貓了嗎!等等,她也不是瞎眼貓,才看不上那個木疙瘩的死老鼠呢!但是,不對啊,怎麽自己繞到了喜歡喜歡這個木疙瘩的問題了!浮雲浮雲,神馬都是浮雲!三娘重複著這句話,懊惱自己被自己繞了一通,趕緊甩了甩頭,把這些有的沒的統統驅逐出自個的腦袋。

“說說吧,你那悲劇的感情史。”她說。

柳伯銘看看三娘,自知就算自己說了也無濟於事,但好在有個人能聽聽他的傾訴也好,便開口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