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斷魂穀

婚後的魏添試圖忘記那段堅忍曲折撕心裂肺的斷背之戀,但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麽容易,每次想起阿飛,他的心都會一陣疼痛,想起當兩個人的房間隻剩下阿飛一個人的時候,他竟然選擇的是死亡。世界上,還有什麽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呢?選擇死亡需要何等大的勇氣?可以想見阿飛所麵臨的痛苦居然比死亡更令他感到恐懼,他無法逾越,所以他寧可死,也不願意承受這種折磨人心的感情帶來的煩惱。

一想起阿飛要一個人麵對選擇死亡的無奈,魏添的心裏就感到揪心的疼痛,但他無能為力,他所能做的就是每天都在為阿飛禱告著,禱告著他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然而,阿飛的靈魂似乎根本不能得到安息,魏添經常在夢裏被阿飛的出現驚醒。夢裏,有時阿飛低頭懷抱一把被砸爛了的破吉他,彈奏出奇怪的令人悚然的樂曲,旋律時而是憤怒的高亢,時而像哀樂,音符像一道道咒語,直鑽進魏添的心裏,激烈的疼痛讓魏添從夢中醒來,他便心悸得不能再次入睡。

有時候又是在長長的寂靜無聲的走廊裏,魏添看見阿飛的背影,像是要躲進某個房間,魏添拚命地追著背影喊叫著阿飛,待追上時,阿飛一回頭,麵目猙獰,滿臉憤怒,鼻孔和眼睛裏不斷地流著血液。魏添被嚇得一激靈從**坐起,旁邊的米兒也被驚醒。

噩夢五花八門,折磨得魏添形容憔悴,經常的失眠讓他日漸消瘦,魂不守舍。

魏添為忘記阿飛,他放棄了去夜總會唱歌的職業,和米兒一起開了家超市,生意還算紅火,但他心裏的陰影並沒有得以煙消雲散,噩夢還是不斷地騷擾著他,他甚至絕望地想此生注定被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

城市東南方向的郊外有一處地方叫斷魂穀。那裏專門是給判了死刑的人行刑的地方,四麵環山,山上雜草叢生,亂埋葬在山上的墳墓一間挨著一間,就算大白天,遠遠朝著斷魂穀看去,也令人毛骨悚然。

阿飛就是埋在斷魂穀。

受不了噩夢驚擾的魏添決定去斷魂穀找到阿飛的墳墓,好好地祭祀他一番,讓他的魂靈離開他的生活,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一天黃昏,趁米兒去進貨還沒回來,魏添急忙關了超市的門,帶上許多紙錢和食物,又特意買了一把嶄新的吉他,這把吉他和以前他送給阿飛然後被砸爛了的那把一模一樣,他便急急忙忙往斷魂穀趕去。

來到斷魂穀,在一堆堆荒蕪的墳墓間穿行,魏添感到恐懼得心快要跳出胸膛,頭上直冒冷汗。

魏添突然看見了一個女人,女人神色麻木地坐在一間高聳著的墳墓上,眼淚噙在她的眼眶裏轉動。黃昏的日頭一片血紅,濺在女人憔悴的臉上,蒼白的臉癡癡的,她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難道真見鬼了,魏添的心緊縮著,一步步走近女人。冬日的晚風冷冷的,女人額上的頭發被風吹得一片淩亂,長長的袖子隨風飛舞,像舞蹈著的戲子。

女人似乎見到了魏添,但她仍然像一個雕像,連哆嗦也不打一個,失魂落魄的眼睛盯著夕陽,夕陽一跳,沒入西山的拗口裏,眼前的兩個人陷入了一堆靜寂的灰暗裏。

魏添已經顧不及這女人是人還是鬼,他急急地辨認著一間間墳墓墓碑上斑駁的字跡,最終,他找到了阿飛的墓。

阿飛的墓在最邊上,銀灰色的水泥敷在墳墓的周圍,墳頭上長滿了雜草,風吹過來,雜草擺動著,說不出的淒涼。

魏添燒上香和紙錢,擺上帶來的食物和那把吉他,他在阿飛的墳前開始對阿飛說起話來。

“阿飛,我來看你了,我知道你對我有著太多的愛,也有著太多的怨恨和不滿,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裏我不否認自己也很愛你,可是,這份愛卻給予了我沉重的壓力,我逐漸地開始不快樂,我感覺自己是走在了一條人性倒錯的邪惡之途。”

“阿飛,請原諒我選擇毅然地離開了你,而且讓你一個人承受著所有的傷痛,可是,我真沒想到,你最終會選擇了如此殘忍的手段來解決你所背負著的壓力,你知道嗎?我很痛心,可是我卻又很無奈!”

“我知道是自己給你帶來了失望和絕望,可是,除了選擇離開你,我別無選擇,因為我們真的不會有未來,與其兩個人毫無結果地痛苦下去,不如快刀斬亂麻。這真是我當時的想法,離開你後,我也很痛苦,我也一直懷疑我是不是太過於自私和冷漠,全然不顧你的感受,但我最終明白,我們早晚也會分手的,既然早晚都要分,何不趁早呢?”

“阿飛,你怎麽就如此地脆弱和殘忍?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的決然離去,讓我此生就這樣背負著如此沉重的十字架?今天,我故意來看你,是要讓你寬恕我,別再糾纏我,自你走後,我現在已經似一架行屍走肉,在這個世界上苟且偷生著,我沒有像你一樣的勇氣和豪壯,但看在我們那段感情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吧,讓我安逸地走完以後的人生旅途。”

“阿飛,你走吧,走出我的世界,去追求你該追求的,相信,你在第二個世界一定能夠找到能陪你一生一世的人,能找到人世間所沒有的最純粹的愛。你快上路了,我不耽誤你,你帶上我送給你的這把吉他,去另一世界演奏出最完美的千古絕唱吧。”

一邊說著,魏添的眼睛開始潮濕,淚光裏,他仿佛看見了阿飛,他背著自己為他新買的吉他,繞過那丟紙錢,繞到自己的背後,要朝西邊的方向趕去。

有人拍了一下魏添的肩膀,魏添以為是阿飛,嚇得急轉身站了起來,背上也是冷汗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