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神色悲悵的轉身,不再看我,而是拿起手機打電話。我被護士們帶出門外,陸堯關上門,我拚命拍打著門,他卻死活不開門,我哭著喊他,他也沒有回聲。護士門也陪著我掉眼淚,我們在門口哭成一團。
很快,王梓就匆匆趕來了,他緊緊抱住我,將我帶離醫院,我在他的車裏又哭又鬧,我要去見陸堯,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王梓被我鬧得沒有辦法,要我保證不碰陸堯他才帶我去。
我點頭保證,王梓又帶我回去,一直用手箍住我,生怕我又衝動起來。病房裏,陸堯的傷口被重新處理過,他躺在**,雙眼空洞。我的心一陣陣緊縮,看見我,陸堯皺眉,問王梓為什麽又將我帶來。我流著淚說:“是我自己要來的,我不會碰你的,我要一起陪你等結果。”
陸堯眼中似要滴出淚來,王梓也是很悲傷的模樣,我懇求他鬆開我,“我會小心的!梓小,你讓我陪著他!”王梓終於鬆開我,我慢慢走近陸堯,倚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低聲說:“不要趕我走,我不會碰到你的,讓我和你一起等結果吧!”
晚上,卓玨也趕來了,我們四個人枯坐著,都不知道說什麽,我的眼淚總是忍不住要流出來,止都止不住,陸堯連給我遞紙巾都不敢,我的眼淚都滴在他的衣服上,整個手臂都濕了。
卓玨看不下去,她坐過來,給我擦眼睛,擦著擦著,她也開始哭。王梓把她帶出去,過了一會兒,王梓帶著一些飯菜進來,說:“反正結果明天才出來,吃點兒東西吧!姐姐,你是個孕婦,無論如何你都要吃一點。姐夫,我們樂觀一點,我來陪你吃。”
我端過飯菜,喂著陸堯,卻不敢向以往一樣同時往自己嘴裏送,陸堯很配合的吃東西,叮囑我不要用他吃過的碗筷,我點頭。陸堯說:“結果沒有出來,我們不能大意,雖然說外部接觸理論上不會傳播,但是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我點頭,說自己知道。
我也聽話的往自己嘴裏塞東西,雖然我連自己吃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們沒有人去談論結果會怎麽樣,大多時間,都是沉默,病房裏很安靜,安靜得讓人窒息。
晚上,陸堯要王梓帶我回家,我不肯回去,我一定要在這裏陪他。王梓隻好從別的病房裏又推來一張床,這是我跟陸堯在一起以後第一次沒有睡在一張**,我怎麽也睡不著,陸堯那邊沒有聲音,我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了,輕輕喊了他一聲,他沒有答應,我猜他也睡不著,他不答應我,隻是想讓我好好睡覺。
這一夜很長,我聽著陸堯的呼吸,他的呼吸很輕,我感受不到他身體的溫度,不能享受他溫暖的懷抱,不能依靠他結實的胸膛,也枕不到他那強健的手臂。我感到自己十分想念他,雖然他就在我身邊。我已經習慣了他在我耳邊呼吸,習慣了他擁抱著我,緊緊的摟著我一起入眠,我喜歡他身上好聞的檸檬香氣,喜歡他在我耳邊低低的細語,喜歡他撐著手臂溫柔的看我。
這一夜,跟陸堯在一起後我第一次失眠。
黑夜遲遲不去,晨曦遲遲不來。
天有一點光亮時,我聽到了窗外的鳥叫,叫得如此歡快,我借著微光看陸堯,陸堯也正看著我,我們的目光相遇,他的眼裏滿是血絲。陸堯靜靜地說:“老婆,大概遇到你,我把一生的幸運都用完了。”
我忍不住走過去,伏在床邊,說:“不管結果怎麽樣,我們一起麵對。”
陸堯點頭,我們就這樣互相看著,久到我雙腿麻木,一屁股坐在地上。陸堯心疼,伸出沒有受傷的手臂拉我,我搬了一張椅子坐下,趴在他枕邊,反而睡著了。
王梓很早就趕來,看見我居然這樣睡覺,責怪我不知道照顧自己,讓我到**去休息。我解釋說自己也是剛起來,王梓卻低聲道:“姐姐,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你這樣,我怎麽能放心!”
陸堯伸出沒有受傷的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頭發,柔聲說:“王梓說得對,你要會保護自己!老婆,你不能有什麽事!”
我問王梓卓玨怎麽沒來,王梓瞥了我一眼,說:“來陪你掉眼淚嗎?”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已經有醫生過來,檢查陸堯的傷勢,測量體溫。他們都很熟,彼此還開著玩笑,試圖減輕病房裏壓抑的氣氛。
“陸醫生,今天也讓你享受一下咱們醫院的特殊待遇,你這可是高幹的待遇!咱普通人可沒有機會享受這個服務!”
“是的,在醫院這麽多年,都是我為別人服務,今天別人為我服務了!”
“感覺怎麽樣?”
“感覺我似乎一下子就高大上了!”
“你本來就是高富帥!”
可是他們很快就無法再對話了,因為他們也覺得自己說的話似乎有些胡扯,一下子又沉默了。那位醫生給陸堯檢查完畢,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和王梓,終於語調也沉靜下來,低聲說:“陸醫生,你多保重!希望能有好消息!”
陸堯勉強笑道:“是的,我也希望能有好消息!”
再後來,又有一大幫人急著湧過來,說要采訪昨天的英雄。因為如果不是陸堯,誰也不知道會有幾個人受傷,幾個人受感染,因為沒有人想到醫鬧惡劣到雇傭艾滋病人來鬧事。聽說警方已經刑事拘留了幾個人,不過,這一切,我已經不想關心了,因為陸堯已經受傷了,除非時光能夠倒流,否則什麽都是廢話。
陸堯說他不想接受采訪,王梓去跟醫院方麵交涉,院長親自接待了記者,向記者陳述了昨天陸堯的英勇行為,譴責醫鬧雇用艾滋病人的惡劣行徑。
院長要求所有關於陸堯的圖像一定要做處理。很快,電視和網絡都是陸堯英勇救人,不幸受傷的事跡報道。但還是有些網絡沒有對陸堯的臉部做處理。王梓很生氣,讓舒競和張文馳黑了幾家網站。
幸好陸堯人緣一直不錯,很多人曾經是他的病人,並沒有人說陸堯的壞話,紛紛留言祝福陸堯早日康複。我當時沒有留意為什麽王梓不肯讓陸堯的頭像和身份外泄,等我醒悟的時候,卻為時已晚。
我和王梓瀏覽著新聞,一邊心焦的等待檢測結果。
直到下午臨下班,院長才帶著一群人進來,看到這麽多人進來,我的心就沉了下去,這不像是有好消息的兆頭。而且,院長的介紹裏,似乎還有政府官員,他們先是對著陸堯一陣表揚,讚揚陸堯高風亮節、勇氣可嘉等廢話,王梓實在是忍不住,請院長直接說結果。
院長吞吞吐吐說,醫院一定會盡力為陸堯免費治療。陸堯直接跟院長要檢測報告,院長的手微微抖著,把報告遞給了陸堯。陸堯本來就蒼白的臉一下子就像紙一樣了。我什麽都明白了,所有的僥幸都粉碎了。
院長還在那裏說著鼓舞陸堯的話,政府官員頒了一個獎牌給陸堯,還帶來了一點慰問金。王梓忽然發怒,鳳目圓睜,咆哮著讓他們出去。一行人在王梓的怒吼下灰溜溜的出去了。
陸堯不說話,看著屋頂,眼睛裏全都是悲傷。我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我完全怔住了,喪失了語言和行動能力,站在一邊,整個世界都垮了。
王梓紅著眼睛,說:“我們去國外看,找最好的醫生。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為什麽會這樣?
陸堯人這麽好,好人不是應該有好報的嗎?
知道結果後,每個人的情緒都崩潰了,陸堯躺在病**,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流出。王梓則暴躁的在屋內走來走去,不停的打電話聯係這方麵的專家。
最後反而是我最先冷靜下來,我擦去陸堯眼角的淚,我看到的陸堯一直都是那樣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從來沒有這樣頹廢而悲傷,我撫摸著陸堯的臉,輕輕的、堅定的說:“老公,沒事的,有很多人潛伏很多年都不會複發,我們還可以一起生活很多年,你積極配合治療,我們依然可以一起幸福的生活。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陸堯似乎感受到我手指的溫度,啞聲說:“老婆,如果沒有遇到你,我這一輩子會是多麽寂寞。幸好,我遇到你了,隻是,我還想再好好照顧你,我還想照顧你一直到我們白發蒼蒼的時候。”
“誰說不能了,隻要你意誌夠堅定,我們一定可以到那一天。”
陸堯的家人來看陸堯,因為媒體,他們早就清楚了事情的經過,陸爺爺特別傷心,他說三個孫子他最喜愛陸堯,陸堯從小就聰明懂事,從小就對醫學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他出去看病時也喜歡帶著他,也因為這樣陸堯才會看見幼年的我。
陸爸爸鼓勵陸堯,說好好堅持,說不定能挨到治療的特效藥被研究出來的那一天。陸媽媽有些仇視的看我,我心裏奇怪,不知道為什麽她會遷怒於我,不過我沒有理會她。
陸禹和陸舜見了陸堯,反而沉重得沒有話說,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我看見他們在擦眼睛。
媽媽也知道了,打了電話來,卻不知道說什麽,沉默半天,哽咽著讓我們要好好保重。李教授則很冷靜的告訴我,如果需要,他可以聯係那邊的專家,讓我好好勸勸陸堯,關鍵是要他自己能夠放鬆心情。
舒競人沒有來,隻是打了電話給我,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於容,你還好吧?能撐住嗎?”
聽見舒競的話,我躲到門外,眼淚傾瀉而出,我撐不住也要撐住。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哭泣,舒競長長歎道:“如果撐不下去了,記得告訴我。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手機會一直開機!”說完,他也說不下去,我匆匆掛掉電話,怕自己的哭泣驚動房內的陸堯。
最想不到的是綦綺也來了,如今她已是貴婦一枚,穿戴打扮完全今非昔比。挺著肚子,也掩飾不住她的美麗。但是,她卻沒有笑容,她看著陸堯沒頭沒腦的說:“陸醫生,如果我是你,我會覺得人生已經夠美滿了。”
她這話說得讓我心裏很不舒服,但是陸堯卻似乎很讚同她的話,說:“生命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我是否曾經幸福過!珍惜過!”
綦綺聽了陸堯的話,淒然一笑,說:“陸醫生,你保重!”
她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背影瘦削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