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活人葬禮
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裏麵,我和蘇鬱做了很多事情。
首先,由蘇鬱聯係到了王穎的未婚夫和父母,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帶著昏迷過去的王穎迅速趕到婚房。
然後,先讓王穎的未婚夫將衣櫃掏空,再將她放到裏麵。
最後,將衣櫃用透明膠布封死!
忙活完這一切之後,我和蘇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至於王穎的未婚夫和父母則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裏來回走著,眼睛時不時看向衣櫃那頭。
王穎的母親開口問道:“醫生,您這樣做真的靠譜嗎,不會讓穎兒受到傷害吧?”
我說:“會有一定的風險,不瞞您說,我也從來沒有對一個患者使用過這種程度的治療方案。但是有關王穎的病情我在之前已經跟您說的很清楚了,現在真的是不得不這樣。”
按照我的計劃,將王穎重新困在一間衣櫃裏麵,可以在其醒來的時候營造出一種絕望的氛圍。
由於在之前我對王穎進行過催眠,所以當她醒過來的時候,並不太可能意識到自己身處衣櫃之中,反而可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又或者,處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作用,她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李川山的家裏。
總而言之,無論她是怎樣想的,她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心理最脆弱的時候。
在這種關鍵時刻,正是對她進行治療的最好時機。
不過,其實從始至終整件事情我都並未覺得太過驚訝,因為王穎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實在是情理之中,但有一件事情讓我始終無法想開。
王穎的手機最開始出現在李川山家的衣櫃裏,我和王國安都並沒有太過注意這個小東西,但是細心的蘇鬱將其拿了回來,並且在我對王穎進行心理疏導的時候破解了手機密碼。
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眼看著兩個小時馬上就要過去,現在沒有時間向蘇鬱詢問手機的事情,我收拾了一下,問道:“剛才說過的話,請問各位都記好了嗎?”
王穎的親人們紛紛點頭。
然後,我帶著他們來到了衣櫃前,伸手敲了敲衣櫃,輕聲說:“死亡,不過是另一種開始。”
說完之後,整間屋子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過了許久,從衣櫃裏麵傳出了“咯吱”的聲音,同時有人開始用手試圖推開衣櫃。
我點了點頭,示意開始。
“穎兒,你從小就聽話、懂事,一直都是媽媽的驕傲。還記得你上小學的時候,媽媽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給你開家長會,因為那時候媽媽特別自豪,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女兒啊,爸爸雖然對你很嚴厲,甚至可以說是苛刻,但是其實在爸爸心裏,你一直都是最好的閨女。我原本以為你長大了,心想以後對你要好一點,因為見麵不容易。可是爸爸真的想不到,你竟然就這樣離開了我們……”
王穎的父母一邊說,一邊泣不成聲。
此時此刻,衣櫃的人已經沒有了動靜。
我看了一眼王穎的未婚夫,示意由他來做一個結尾。
“穎兒,從我看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決定這一輩子除了你誰都不娶。無論在你身上發生什麽事情,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永遠愛你,永永遠遠的珍惜你……王穎,我多麽希望你還活著,完成屬於你我的婚禮。”
衣櫃重新有了動靜,似乎是她在虛弱的捶打著櫃門。
是時候了。
我遞給王穎的未婚夫一柄小刀,讓他稍後割開鎖住櫃門的透明膠布。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走吧。”我帶著蘇鬱退到門口,看著櫃門被打開。
王穎淚流滿麵,但現在她的表情,再也不是生無可戀的模樣,反而滿是失而複得的驚喜。
在回診所的路上,蘇鬱輕聲說:“醫生,王穎剛才一定很痛苦吧?”
我說:“是啊,聽著親人在耳畔的呼喚和思念,而她卻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這種感覺一定是世界上最痛苦的。”
“我能夠體會她的痛苦。”蘇鬱將額前的發絲撩到耳後,忽然站住不動,說:“我有個故事,醫生你要不要聽?”
我仔細看了一眼低著頭的蘇鬱,說:“當然要聽。”
“以前有一個小女孩,她的父母死於一場車禍,留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的生活著。小女孩雖然變成了一個人,但她很堅強,而且堅信父親母親並沒有死。於是她一個人上學,買菜做飯,用父母留下的遺產活了下來。甚至,她還上了大學,順利畢業。”
“可是過去了那麽多年,她的父母還是沒有回來,於是有一天她做了一件特別大膽的事情。醫生你絕對想不到,她竟然買了一副棺材。到了晚上的時候,她就躺在棺材裏麵。她想,如果爸爸媽媽死了,那麽自己就這樣死去也不錯。如果爸爸媽媽沒死,那麽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看看自己的。”
“棺材很黑,而且莫名的冷。她一直在等,腦中反複在想如果一會兒見到父母的話,自己會是多麽的開心。整整一個晚上過去,到了天亮了的時候,並沒有人回來。她孤單的躺在棺材裏麵,突然覺得世界上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我聽著蘇鬱的故事,突然感到一陣心疼。
故事裏的她就是蘇鬱自己,實在是想不到,她竟然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孤苦伶仃過來的。
蘇鬱麵無表情,似乎說的事情與自己完全無關,“後來啊,她總是睡在棺材裏麵,天天盼著父母回來。或者,自己能夠這樣死去。可是,她偏偏又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或許在她心裏還始終抱有一份期望,以為自己的父母終有一天會回來。”
說到這裏,她突然重新邁著步子向前走去,重新回到了沉默之中。
我站在她身邊,說:“後來,她突然意識到現實不可能改變。於是她賣掉了原先的房子,去了另一個地方開始生活,雖然孤單,時不時還會被鬼附身,可是生活總要繼續下去。”
蘇鬱沉默不語。
我繼續說:“再後來,她遇到了一個特別優秀且富有魅力的男人,而且和他之間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我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很涼很涼,就像那天一樣,比海水還要冰涼。
她終於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一把將手抽了回去,笑著說:“醫生真是個厚臉皮,竟然說自己非常優秀,還富有魅力。”
我也咧嘴笑著。
蘇鬱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繼續說:“我不需要醫生同情我,你和我始終都是醫患關係而已。”
我沒臉沒皮的說:“你錯了,你和我並不是醫患關係,而是上下屬的關係。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助理了,月薪三千,不包吃住,你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權利。”
嘴上說著這段話,我心底隱隱卻在覺得。
這一幕,似曾相識。
清竹……
蘇鬱撇過臉去,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王穎在遭受汙辱之後變得悲觀厭世,她拒絕了每一個人,包括整個世界。
蘇鬱則是在父母去世之後變得孤僻,她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情感,是因為害怕再度失去。
一個人好不容易習慣了孤獨,就會害怕再度陷入適應孤獨的那段時光。
可是對於人來講,感情卻是一份毒藥。
越孤獨的人,越害怕這份毒藥,卻也越是難以抗拒。
我隱隱覺得,或許發生在蘇鬱身上的“鬼上身”現象,是一種罕見的心理疾病。
人格分裂。
蘇鬱曾經在棺材裏麵呆了很長時間,並且心理也是在那個時候受到重創。父母沒有回來,於是傷心至極的她開始臆想,將自己分裂出了其他人格,也就是所謂的“鬼”。
換句話說,她之所以會將其他人格視為“鬼”,就是因為她最痛苦的記憶是發生在棺材之中。
不過這種猜想還需要時間來證實,所以我短時間內並不會告訴蘇鬱這些。
當務之急,我最想問的是。
“你是怎麽打開手機的?”
蘇鬱的性格敏感而且聰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我詢問的是王穎的事。
然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驚恐和悲傷,說:“在我看到手機屏幕的時候,一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臉。”
我吸了一口涼氣,實在是沒想到,在處理王穎的這段時間裏竟然還發生了這種事情。
“那時候我看醫生很忙,所以就一直強忍著,不讓自己被鬼控製,以免妨礙到醫生的治療。後來,我感覺自己身體裏的那個東西漸漸消失了,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機已經打開了。”
真是想不到,手機密碼竟然會是蘇鬱在被“鬼上身”的情況下解開的。
我聽到蘇鬱的話,心中不免有些感動,說:“對了,咱倆認識這麽長時間了,似乎隻有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一直都叫我醫生,是嗎?”
蘇鬱忽然輕輕笑了一下,“我知道,醫生你叫古奇。”
“咦?我不記得告訴過你這些的啊。”
“知道醫生的名字太簡單了,診所裏麵到處都是。”蘇鬱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有些閃爍,我知道她又在撒謊。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以後叫我大奇就可以了,總叫醫生顯得太見外了。”
蘇鬱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拒絕叫我古奇,是因為她不想記住我,不想讓我走進她的生活。
一顆孤獨的心靈,拒絕打開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