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戲子(上)

男人名叫孫希平,三十五歲,禿頂,雙手帶著手銬,正坐在我麵前來訪者的位置上。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嘴角習慣性向右側撇起,一隻眼睛不停的眨動,雙腿也時刻保持抖動。

在男人身邊,還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顧楠。

她說道:“今天中午有家銀行被劫了,最可笑的是,竟然是在運送現金的時候。當時銀行至少有兩名手持霰彈槍的士兵,裏麵還有保安、員工,加起來差不多十個人,結果被一個人玩的團團轉。”

我饒有興致的看向孫希平,說實話,這個發型酷似“河童”的男人給我的感覺更多的是平凡,而不像是一個能夠兵不血刃打劫銀行的超級犯罪家。

顧楠繼續描述著當時的場麵,說:“我不知道孫希平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讓銀行裏所有人都聽了他的話,而且從始至終,他的工具都隻有一柄玩具槍。”

我問道:“能確定犯人就是他嗎?”

顧楠反問道:“你什麽意思?”

我笑了笑,說道:“沒意思。”

蘇鬱打開電腦,播放著顧楠帶來的銀行錄像。通過錄像,我看見了一個頭上戴著牛皮紙袋的人衝進了銀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用自帶的u型鎖反鎖銀行大門,然後掏出了手裏的玩具槍。

錄像放到這裏的時候,銀行裏麵已經亂作一團。頭戴牛皮紙袋的人似乎說了什麽花,頓時讓場麵穩定下來。

我問顧楠說:“知道他說了什麽嗎?”

顧楠點頭,回答說:“根據現場目擊者的證詞,犯人當時說了很多話,他說自己生下來就是一個錯誤,而且一邊說一邊哭,簡直讓人看起來都覺得有些同情。”

“同情?”我感到有些好奇,“跟你說這些話的人現在怎麽樣了?”

“被孫希平踹了一腳,肋骨斷了兩根,不過狀態還好,看起來不像是受過多少驚嚇。”

我笑道:“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典型的受害人對施暴者產生同情。”

說完,我轉頭看向禿頂男,發現他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問道:“對了,說了這麽多,你為啥要把這家夥帶到我這裏?”

顧楠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遞給我一張紙。我將其打開,發現這赫然是一張“精神證明”,上麵寫著孫希平被診斷患有重度精神分裂,而醫生落款處的簽字竟然是……呂草穀!

我瞪大雙眼,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孫希平……精神病證明……呂草穀……

我似乎想起了什麽,和呂草穀老師的死亡有關。

顧楠繼續說道:“我想請你鑒定一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是精神病的話,恐怕這次判的罪並不會太重,畢竟他沒有傷害到其他人。”

我把目光放在孫希平的身上,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麵前這個陌生的男人。我雖然沒有見過那個還是呂草穀老師的人,但有一條信念始終在我心中,那就是有朝一日讓我碰到了那個人,絕對不會讓他“活”著離開。

可是,眼前的這個孫希平看起來十分普通,根本不像是什麽特別的人。

這時候,孫希平突然張開了嘴,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是精神病,你們不能抓我。”

顧楠沒好氣的罵道:“你看看,現在要是有人犯了罪,說自己是精神病貌似就合法了,這是什麽狗屁世道!”

我說:“說實話,鑒定一個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的確是個難題。尤其是遇到那些高智商的人,或許他們可以偽裝成神經病,從而欺騙許許多多的人。”

顧楠問道:“裝瘋賣傻?”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孫希平的眼睛,說:“是啊,裝瘋賣傻。”

孫希平又說道:“我真的是精神病……你們相信我啊!”

我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說:“有沒有確定過這個禿頂的身份?”

顧楠說:“他一口咬定自己就叫孫希平,和證明上的那個人名一樣,而且還可以背出自己的身份證號碼。之後我們查過這個身份證號,發現照片上的人有頭發,而且長相也和他不太一樣。”

孫希平焦急的喊道:“就是我,就是我!我隻是中年發福,謝頂而已!”

我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不覺得有點可疑嗎?”

顧楠同樣無奈的說道:“那又怎麽辦,現在什麽線索都沒有,隻有這個死光頭。”

我問:“你們是怎麽抓到他的,具體跟我說說。”

顧楠講道:“這個家夥相當聰明,竟然控製了銀行的警報係統,而且威脅工作人員不許按警報,幸好後來有位職員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按了警鈴。當警方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控製住了銀行的局麵,隻有那個按了警鈴的工作人員被貼在門上,而那兩名拿著霰彈槍的武警竟然互相指著對方。”

我好奇的問道:“‘貼在門上’?孫希平對他做了什麽?”

“他隨身帶了不少膠布,把那個人的眉毛和睫毛通通粘在膠布上然後撕掉,這簡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除此之外,所有人質也都被他用膠布封住了嘴。”

“之後呢?”

顧楠繼續說道:“我們讓談判專家試著和他溝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之後他提出來了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他說他不相信警方,會讓人質帶著牛皮紙袋依次出去,如果有警察敢開槍,他就會殺害人質。然後,總共有二十三個人頭上帶著牛皮紙袋依次走了出來,可是當時警方已經完全包圍了銀行,你可以想象那種場景,就算是一隻鳥也甭想飛出來。確定人質安全之後,我們就立刻衝了進去,然後發現這個光頭坐在椅子上,身邊全都是錢。你簡直想象不到當時的場景,他一邊扔錢一邊傻笑,就像個瘋子一樣!”

我說:“感覺就像是河童在撒錢一樣。”

顧楠問道:“你說啥?”

我挑了挑眉,說:“當我沒說。”

顧楠繼續說道:“古奇,你幫我分析一下這貨的心理。他去打劫銀行,結果不要錢,也不逃,還大咧咧的展示自己的精神病證明,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說:“我又不是瘋子,當然不懂他在想什麽。”

突然,我站了起來,緩緩走到孫希平的身後,說道:“不過,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我站在遠處看向電腦屏幕,上麵的錄像仍在放著,隻不過已經被一個東西遮住了,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估計是牛皮紙袋遮住了鏡頭。

片刻過後,攝像頭上的牛皮紙袋被拿走,然後戴到了一名人質的頭上,估計是他隨身帶著的牛皮紙袋不夠了吧。

我拍了拍孫希平的肩膀,問道:“那兩個武警為什麽會用錢互相指著對方?”

孫希平的臉上滿是汗水,他回答說:“我跟他倆說,如果他們殺死對方,我就把銀行的錢分他一半。”

我說:“這種鬼話沒人會相信的。”

他說:“是啊,所以我還說了另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永遠不要高估別人的善良……之後他倆就互不信任,用槍指著對方。”

我聽後露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繼續問道:“那些人質,你又是怎麽控製住的?”

“那些人本來就有些害怕我的槍,所以我說什麽,他們也就依次照做了。”

“你不是還講了自己的淒慘故事嘛?”

“是啊,我跟他們說我打劫銀行是為了買藥救我的妻子,而且我搶的錢是銀行的,不是他們的,所以那些人也就沒有反抗,乖乖的蹲在地上。”

孫希平的答案實在是難以讓人信服,而且讓我聯想到了一個心理學兩難故事,叫做海因茲偷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禿頂男的身上都透露著一些疑點,讓人不禁生疑,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究竟是如何打劫銀行的呢?而且還讓二十多個人乖乖聽話,這簡直像是一場天方夜譚。

想到這裏,我突然說道:“請你背一下自己的身份證號。”

孫希平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不過隨後還是緩緩開口說起了一串數字,中間有幾處稍稍有些停頓。

我笑道:“問個小問題,1423加上5687等於多少,算好了你可能就自由了哦。”

他聽後認真的開始心算,結果過了兩分鍾也沒算出答案。

我又說道:“可能這個問題太難了,不如這一次你就說2的倍數吧,2、4、8、16這樣沒完沒了的往下算。”

孫希平相當配合我的工作,立刻開始算了起來,“32、64、128、256、512、1048、2056……”

結果算到這裏的時候又卡住了,而且很明顯他已經算錯了答案。

我突然說道:“再背一遍身份證號。”

他茫然的看著我,過了整整十分鍾也沒能背出完整的身份證號。

我轉頭對顧楠說道:“看來你們抓了一個偽劣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