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戲子(下)

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顧楠決定繼續追查下去,絕對不能讓這個自稱“瘋子”的人逍遙法外。於是她一方麵派遣人員保護幼兒園,尤其是重點保護廖萍萍,同時出動了警方的大批人馬開始大肆調查那二十三名人質。

如果我猜得沒錯,真正的孫希平,一定就在那群人之中!

顧楠將禿頂男留在了心理診所,離開前對我說道:“這個人就暫時交給你了,我看他也被折磨的不輕,麻煩你幫忙治療一下吧。”

說完之後,她絲毫不給我拒絕的機會,開著警車揚長而去。

而此時此刻,心理診所之中頓時隻剩下了我和蘇鬱麵麵相覷,禿頂男則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低著頭擺弄著衣服上麵的口香糖。

這種行為在我看來,應該源於對女兒的擔心吧。

在度過一陣難熬的沉默之後,禿頂男突然開口說話了,“我記得以前這裏不叫古奇心理診所。”

我點頭說道:“沒錯,以前這裏叫做‘草穀心理診所’,是我的老師創建的。”

他似乎對這個很有興趣,問道:“你的老師是個怎樣的人?”

我說:“博學、睿智,而且很有愛心。”

“那他最後怎麽樣了?退休了嗎?”

我的情緒因為這個問題變得有些低落,草草回答說:“嗯。”

然而禿頂男卻追問不停,“你們心理醫生到底是怎麽看待精神病人的?你們覺得他們真的是病人嗎?還是說……隻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而已?”

“在我看來,精神病人就是無法控製自己,並且做出損害自身或是他人行為的人。”

“按照你的說法,精神病人和監獄裏麵關著的那些人有什麽區別?”

我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棘手,思考過後回答說:“精神病人是的確患有心理疾病的,隻要進行心理幹預和治療是可以起作用的。而且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傷害的都是自己,而不是無辜的人。”

禿頂男又問:“可他們之中很多人還是做了損害社會的事情,不是嗎?那為什麽隻要這些人被鑒定為精神病,就可以安然無恙的進入精神病院,從而逃脫了法律的懲罰?”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還舉起了手裏的紙條,“比如這個叫孫希平的人,如果警方真的抓住了他,又能做什麽呢?”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因為他的問題也是困擾我許久的問題。譬如當年發生在呂草穀老師身上的慘劇,他明明知道向他求助的人是個惡徒,最終卻還是為他開具了一份虛假證明。因為老師認為“人性本善”,那名惡徒一定會痛改前非的。

然而事實結果是,惡徒因為老師的幫助擺脫了無期徒刑,並且在牢獄中表現良好。而他在出獄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殘忍至極的殺害了呂草穀,從此之後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精神病。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禿頂男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其實吧,我覺得你們心理醫生的這個行業沒什麽作用,它的存在意義不過是幫助那些犯過錯的人擺脫內疚,就像是很多殺人犯最後都信了佛祖一樣。因為佛說過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習慣性的反問:“誰告訴你這些的,自己想的?”

他笑道:“獄友說的。”

一瞬間,惡寒籠罩全身。

蘇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口,麵無表情的反鎖上了大門。

我緊緊盯著禿頂男的雙眼,說道:“你認為這句話有道理嗎?”

“沒有,我不認為一個殺人犯放下手裏的刀就能變成好人。因為,我壓根就不認為殺人犯有什麽錯,人類的天性就是殘害別人,愉悅自己。既然如此,他為什麽要為自己傷害別人的行為負責?那些死去的人雖然死了,可他們至少愉悅了施暴者啊,這是平等交換。”

真是可怕,禿頂男的想法比起羅寧還要更加的“非人”。如果說,羅寧隻是一個暗中觀察人類醜惡天性的人,那麽禿頂男則認為人類的那些醜惡天性其實是美好並且合理的。

他反問道:“比如說殺豬這個事情吧,屠夫會考慮豬的感受嗎?如果法律因為屠夫殺害了豬而判刑,那麽這世上恐怕再也沒人能吃豬肉了。”

我冷聲說:“你下一句話是不是想說……如果法律禁止人們施暴,那麽這世上也就再也沒有人能夠體驗殺人施虐的快樂了。”

他哈哈大笑:“聰明!”

說完這句話之後,禿頂男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開口說道:“門口的小姑娘,我建議你不要給警察打電話,因為這一點用的沒有。你大可以放心,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傷害任何人,我隻是想……敘敘舊。”

當話說到這裏,一切已經相當明朗。

禿頂男不是別人,他就是孫希平!

在殺害呂草穀老師之後,這些年的牢獄生活使他變成了現在臃腫禿頂的模樣,所以和身份證上有很多不同之處。至於他背不出身份證號,完全是為了戲耍我而演的一出好戲。

正如我原本對孫希平的推測,他是個擅長窺探人心的罪犯。事實證明的確如此,孫希平利用一張精神病證明,衣服上的一塊口香糖,成功的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一開始我之所以會覺得他有一些奇怪,其實都是他故意做出各種各樣奇怪的舉動,以此來混淆我和顧楠的視聽。直到最後,我們真的誤以為孫希平另有其人,而他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已。

至於他說的廖萍萍,恐怕壓根就不存在。

這是個戲子,沒人知道他的真實麵目。就連呂草穀老師也曾被他的演技欺騙,結果為自己引來的殺身之禍。

我強忍著胸中的怒火,這是我頭一次出現如此猛烈的情緒,即便是麵對羅寧的時候,我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

我,真的很想殺了他!

孫希平笑道:“你叫古奇是吧?”

我沒有回答。

“呂草穀是你的什麽人?”

我依然不說話。

“讓我猜猜,應該是你的老師?而且你非常非常的敬重他,而且他也非常欣賞你,所以在他死後,由你繼承了這家心理診所。”他的笑容相當邪惡,“當你承認他退休的時候,我真的差點就憋不住笑了!”

我暗自攥緊了雙拳。

孫希平繼續挑釁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相當認可自己的老師吧?你也認為‘人性本善’,所以才會因此更加的痛恨我,不是嗎?”

他就像是一個惡魔,明明做了殘忍至極的事情,卻還在沾沾自喜。

我說:“其實這些年來一直都有個問題困擾著我,既然老師幫你減輕了刑罰,為什麽你出獄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死他?這樣做對你並沒有任何益處!”

他說:“我隻是不想有人知道我不是精神病而已。”

“不對,你能夠洞察人心,很清楚呂草穀老師不會出賣你,你殺害他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孫希平的眼神變得有些犀利,他的身子前傾,輕聲說道:“好吧,實話告訴你,是有人委托我殺掉老頭兒。他說隻要我殺死老頭,在我出獄之後就能擁有一些……特殊的東西……嗯……我也說不清楚。”

聽到他的話,我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是誰?”

“其實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他姓徐,看起來像是一個野心家。”

我真的沒有想到,原來在老師死亡的背後,還隱藏著這樣一筆交易,而且是如此神秘。

孫希平繼續說道:“可惜,我出獄之後那個人一直都沒有聯係我,看樣子是要拋棄我了。所以我想出一個辦法,再做一件大事,以免他想不起來和我的約定,否則我豈不是白白幫他殺了老頭。而且我事先通知了媒體來這個地方,告訴他們能夠得到很多珍貴素材,也是為了提醒他。”

這時候,心理診所的門外出現了很多扛著攝像機的人,看起來應該是報紙或是電視台的記者。他們衝到了門口,幸好蘇鬱事先鎖上了大門,否則現在心理診所將會變得一團糟。

孫希平對我說道:“我小時候的理想就是當一個戲子,因為我覺得隻是一生隻過一種生活實在是無聊透頂,還是戲文裏的生活最有趣的。不過後來演戲多了,就覺得那玩意兒畢竟是假的,還是自己做點驚心動魄的事情最有意思。對了,小醫生,按照你們心理學的定義,我到底算不算是精神病?”

我啞口無言。

“是?還是不是?”

突然,我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警鈴聲,應該是顧楠匆匆趕了回來。

孫希平對我“嘿嘿”笑了一下,隨後用身體猛地撞碎了心理診所的窗戶,頓時他的全身上下各處都受了輕傷。

他真的是個瘋子!

我隱約聽到孫希平喊了一句:“警察來了,快去采訪他們吧!”

隨後,那些記者就將警車團團圍住,顧楠一時間竟然連車門都難以打開。

與此同時,禿頂而且身材臃腫的孫希平,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