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些隱藏在表象之下的

表現一向淡定的吳班終於變得不再淡定,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咬牙切齒的說:“說話要講證據!”

我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說:“很遺憾,我沒有證據。

“那就閉上你的臭嘴!”

我看著怒不可遏的吳班,回想起同樣性情易變的妍兒和迅哥,不由得搖了搖頭,歎道:“有些事情或許真的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沒必要那麽執著。”

吳班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我。

我說:“現代社會有許多發明,電話、qq諸如此類的交流工具層出不窮,按理來講本應該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可是事實情況偏偏相反,人與人的交流雖然變多,但心的距離卻越來越遠。於是下一代人,下下代人,一代比一代變得孤單寂寞,一顆心找不到安身之處,一肚子的話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

他沒有說話,仍然看著我。

我繼續說:“有時候我會覺得這個社會充滿了病態,有人總是擔心離家時沒有把門鎖好,有人反複洗手直到破皮流血,有人孤獨到了最深處變得沉默寡言,有人陷入自卑變得敏感多疑,有人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沒有人知道,在看似明媚的陽光之下,有多少無家可歸的心仍在漂泊,有多少孤單寂寞的人仍在流浪。他們就像是一顆顆隱藏在社會深處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轟”的爆炸,把自己和城市通通炸成廢墟。”

他問:“什麽意思?”

“隻是有些感慨罷了,我突然覺得對於你們這一代來講,畢業意味著太多,愛情友情甚至未來生活都會麵臨著挑戰,所以我能夠理解你的所作所為。”

吳班抿著嘴唇,說:“理解?”

“帖子炒的越熱,價值也就越高,於是為了增加帖子的刺激性,你故意在靈異遊戲裏麵充當起原本不存在的‘鬼’,不是嗎?”

“我說過,凡事要講究證據!”

“我也說過,我沒有證據。”我收起微笑,因為麵對這個人不再需要職業微笑來安撫他,而是需要當頭棒喝,“你用這種方式恐嚇小依,以為她會因此依賴你,不是嗎?”

吳班變得暴躁起來,怒吼著:“證據呢?證據!證據!”

我拍了一下桌子,憤怒的站起身子,同樣怒吼道:“我說過,我沒有證據!但是,證據就在你的心裏!”

或許動靜太大,就連催眠室裏的蘇鬱和小依都感受到了,她倆紛紛把頭看向這邊。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我說道:“先是午夜削蘋果的遊戲,隻要你事先在蘋果上輕輕劃一道痕跡,在削皮的時候就會非常容易中途斷掉。還有那個把人關在門外的遊戲,原本故意不開門人應該是你,但是妍兒幫你做了這件事情,所以你反而成了最後的救星。”

“可笑,真是可笑,你憑什麽這麽說!”

“還有四角遊戲,這世上不可能有鬼,在遊戲裏麵唯一可能動手腳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你!”

吳班深深呼吸,忽然變得平靜了許多,反問道:“為什麽?”

“在這個遊戲裏麵,你是a,小依是d,不是嗎?在遊戲開始之後,四個人都會沿著牆移動,而且都戴上了眼罩,按理來說不可能改變移動路線。那麽原理很簡單,小依應該拍不到任何人的肩膀,但是隻要她能夠拍到某人的肩膀,那就隻有在她身前的你!”

吳班仍不服氣,說:“可是我一直都在拍迅哥的肩膀,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雙手按在桌麵上,俯下身子,雙眼同樣冰冷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從第三輪或是第四輪開始,你每次拍完迅哥的肩膀之後又會向後走去,回到自己原先呆著的地方。換句話說,因為你的這種舉動導致應該沒有人站的牆角由你在的位置變成了迅哥的位置,這就是小依能夠拍到某人肩膀的原因。”

這句話一說完,吳班就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頓時變得萎靡下來。

我說:“我隻想知道一件事情,你三番四次的在靈異遊戲裏恐嚇小依,到底是為了什麽?真的是錢?還是她對你的依賴?”

吳班的嘴唇有些顫抖的說:“我也不清楚,或許都有吧……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是個喜歡惡作劇的人……”

我心情平靜的坐回轉椅上,向著那頭的蘇鬱打了一個手勢,表示這裏沒事。

蘇鬱乖巧的點了下頭,然後做了一件很隱蔽事情。

吳班一點一滴的敘述著自己的心情,說:“一開始加入社團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社團的中心。因為小依很懦弱,妍兒隻是個普通女生,而迅哥更是沒多大用,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才是社團活動的組織者。”

“可是後來,我每次在靈異遊戲裏麵嚇唬到小依的時候,卻莫名其妙的覺得她很可憐,然後就很同情她,想要保護她。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似乎越來越喜歡她,但她總是一副怯懦的模樣,除了妍兒之外對任何人都是不遠不近。所以我隻能選擇更加過分的嚇唬她,然後才能拉住她冰涼的手。”

我輕聲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就像是小時候男同學故意揪心儀女生的小辮子,貌似是在欺負她,其實是在尋求關注,不過你做的明顯更高端些。”

“現在我們四個都要畢業了,我必須考慮以後的事情。正好網上的帖子能夠轉化為一筆收入,所以我考慮是否應該把它換成錢,作為我們四個大學生活的一個結束。我發誓自己從沒想過獨吞那一筆錢,我隻是希望偷偷做完這些事情,讓小依清醒過來,不再沉迷於靈異遊戲。”

“離開了大學,我們必須要麵對現實。在我看來,小依喜歡靈異遊戲的原因就是想要逃避現實,她想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有沒有另一個世界,能夠讓她藏起來,得到充足的安全感。”

吳班低著頭,摘下眼鏡,把臉埋在雙手之中,痛苦不堪的說道。

當他再度抬起頭的時候,麵前的人已經不再是我。

而是小依。

小依說:“你說錯了。”

吳班忽的涕淚俱下。

“我喜歡玩靈異遊戲不是在尋求刺激,也不是逃避現實。第一次玩靈異遊戲的時候,是在大一的課上,那時候我隻認識妍兒,我們玩的遊戲是筆仙,兩隻手拉在一起,那種感覺異常溫暖,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體驗過的感覺,朋友的感覺。”

不知道什麽時候,迅哥和妍兒也回到了診所,就站在門口,兩個人都是雙眼通紅。

小依繼續說:“其實那些靈異遊戲我都不害怕,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怕鬼的人。甚至說,有些時候我無比希望世界上真的有鬼,那樣至少證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某些死去的事物正陪伴著孤單的我。之所以在每一次靈異遊戲裏麵,我都扮演著最脆弱的人,其實是因為我很享受你們給予我的關愛。”

“我小時候就沒了父親,初中高中都是住校。有一次我好不容易盼來了周末,背著書包回家,結果一打開家門看到的媽媽的屍體。警察說媽媽已經死了很多天了,是自殺。我永遠忘不掉那時候嗅到的氣息,也忘不了媽媽的屍體已經變成了那種樣子。”

小依表情平靜的說著,似乎心裏沒有半點波瀾,“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承受現實,於是努力讓自己口吐白沫的暈了過去。醫生說的沒錯,我受到刺激就會昏倒其實是一種應激現象,為了保護自己那顆脆弱的心。”

除了小依和我,在場的人都紛紛流下了眼淚。

蘇鬱低垂著頭,忽然用手輕輕的抓住了我的衣袖。

吳班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淚眼朦朧,哭著說:“為什麽不告訴我們這些?為什麽?”

小依輕輕的笑了一下,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沒什麽好說的。在遇見你們之前,我承認自己一直都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裏難以自拔,可是遇見你們之後,我就變了。”

“至於你對我的感情,我也一直都知道,隻不過總是在猶豫。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不太喜歡你,因為你總是喜歡惡作劇捉弄我,雖然妍兒和迅哥不知道,但其實我是很清楚的。不過後來我發現你在惡作劇之後,總會安慰我,所以覺得你是個很矛盾的人……你應該知道的,一開始的時候妍兒有些喜歡你,雖然她在撮合你和我,但是自己心裏實際上卻在滴血吧?”

另一邊,妍兒已經泣不成聲,迅哥則靜靜的抱著她。

吳班說:“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惡作劇。”

小依輕輕點頭,說:“是啊,醫生說的沒錯,我們都不是病人,但心裏都有著病態的一麵。你病態的喜歡捉弄我,嚇唬我,然後安慰我。而我也病態的接受著這一切,削斷果皮的那次,我是故意從樓梯上跌倒的,隻是沒想到摔得那麽重。”

她抬起頭,神色平靜的看向我,說:“謝謝你,醫生,能夠把心裏的話說出來真的很舒服。我還以為在畢業之後,我永遠沒機會說這些了呢。”

我笑著點頭說道:“舉手之勞,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