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時震(上)
老羅問我:“你確定要帶小安離開這裏?”
我堅定的點頭回答說:“你放心,我會保護好她的。”
向來表情都是漫不經心的老羅頭一次變得嚴肅起來,他對我發出了一串連珠炮式的發問:“你是喜歡正常人還是精神病?”
“廢話,當然是喜歡正常人。”
“那有一天你知道安清竹是精神病該怎麽辦?”
我笑著說:“她是例外,而且在我看來她隻是患有蘇薩克氏綜合症的患者。”
老羅說:“知道這種病就好,她是不會記住你的。換句話說,你帶著安清竹離開安定醫院,隻能讓某一天的她得到滿足,當她睡醒之後絕對不會記得前一天發生的事情。古奇,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我可以理解成一種自私嗎?”
他的問題很尖銳,每一個問題都直指我的內心深處。
但是我回答說:“我承認自己的確有私心,我希望帶著安清竹過正常人的生活,並且希望和她永永遠遠在一起。你說的也對,安清竹的確不會記得我,也可能不會記得和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可是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就會去爭取。您看見了安清竹的決心,一個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竟然挖了一條地道,她想要自由的決心恐怕比肖申克的救贖中男主角還要強烈。”
老羅是個世界觀非常與眾不同的人,他仍然搖著頭,說:“我比你了解小安,她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以為她挖地道的事情會沒人知道嗎?都是我這位精神病一哥在罩著而已。古奇,我隻在乎一件事情,你究竟能不能照顧好她?到現在為止,你都不知道自己要麵臨的東西會是什麽,你以為隻是簡簡單單的帶心愛的姑娘私奔,可事實上根本不是這樣。”
我反問:“那還能有什麽?陰謀?背叛?”
老羅說:“小安是個很不一般的孩子,她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說的玄乎點兒那叫見鬼,說的科學點她就是個‘超人’。你和她相處的時間還太好,根本沒有見過她的其他方麵,沒有體會過她的喜怒哀樂。”
對此我並不讚同,自從那天晚上我陪著安清竹熬到天亮,我就認為自己非常了解這個外表清冷的女人的火熱內心。
我反駁道:“她的確是個怪人,但是你無法剝奪她追求自由的權利。老羅,安清竹已經在安定醫院呆了二十多年,她的世界裏麵全部都是瘋子變態,還有隻有她自己才能看見的鬼。你難道想讓她一直這樣下去嗎?”
老羅突然憤怒起來,提高了音量對我吼道:“你個小毛猴子根本屁都不懂,安清竹如果離開了這裏對她將是……”
他沒有說完話,因為有一根棒子重重的砸在了老羅的腦袋上。
可憐的老光頭“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安清竹,還有她手裏那根粗重的棒子。
安清竹輕輕將手裏的“凶器”放在地上,對我說:“大喊大叫的,不怕前功盡棄啊。”
說完,她就帶著我找到了狗洞,然後鑽了出去。
那一次經曆,無法形容我當時的心情,就好像是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知道,我和安清竹會有一段嶄新的開始。
可是,為什麽老羅要放我們走,卻又對我說了那麽一大堆?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老羅並不是想要阻止我們,他隻是在提醒我,一件不能說但卻很重要的事情。
……
天亮了。
我忘了這一夜是怎麽熬過來的,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過去,而過去的記憶則變成了讓人沉溺的夢魘,無法自拔。
我回憶起了有關安清竹的點點滴滴,從相識到相知,飛越瘋人院,再到她的死亡。
一個又一個偌大的謎團逐漸在我麵前展現,而我卻像是一個一無所知的傻子。
安定醫院的初次相遇,一見鍾情。
我不知道老羅那句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麽,也不知道安清竹到底對我是一種怎樣的情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走出了催眠室,忽然回想起昨天晚上對待蘇鬱的惡劣態度,一時間又感到一陣頭昏腦漲。
蘇鬱明顯已經出現了移情的狀況,而我卻又不經意間傷害到了她,未來和蘇鬱的相處模式,是否應該做出一個改變?
記得她離開時的模樣,又將對我的稱呼改成了“醫生”,這是不是說明我和她的信賴關係再次被打破,回到了原點?
她的確是一個病人,一個患有雙重人格的病人,所以我對待她的態度是不正確的。
可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處理這件事情。
神秘“首腦”的欺詐遊戲,安清竹的死亡謎團,還有蘇鬱的雙重人格,我感覺有些焦頭爛額。
或許,從今天開始,我的診所又會回到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的處境吧。
“對了,我貌似還沒有給蘇鬱發過工資。”我忽然想到了這一點,卻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推開沒有鎖上的診所大門,呼吸著早晨的新鮮空氣。
突然,看到了一個抱著膝蓋坐在大門旁邊的身影。
蘇鬱?
她怎麽會在這裏?
在蘇鬱的懷裏還抱著胖花她倆的感情還真是不錯,竟然一直不離不棄。
這一刻,我忽然感到了一陣內疚。我明白自己的錯在哪裏,我始終都把蘇鬱當成半個病人和半個助手的身份來看待,卻忽略了她正常人的一麵。
其實蘇鬱也是一個普通的人,她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麽古怪。她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去表達歉意,去滿懷內疚。
當我喚醒蘇鬱的時候,她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眼,對我說:“對不起。”
我笑著說道:“沒關係。”
就當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對她,對我,都好。
清晨轉瞬即逝,我和蘇鬱整理了一下診所,然後開始了無聊的等待。
最近幾天沒人預約,可以說我很閑,不過或許偶爾會出現而一個不告而來的病患。
結果在不久之後,真的來了一個男人。
他穿了一件大型風衣,將自己的身體遮掩的嚴嚴實實,他的黑眼圈很重,看起來就好像幾天幾夜沒睡覺一樣。
除此之外,他的神態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而且好像對心理診所這種機構非常熟絡,他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對麵的椅子上。
他掏出一張信用卡扔在我的麵前,說:“心理醫生?不信鬼神?相信科學?”
我放下手裏的雜誌,沒有理會他扔來的信用卡,說:“對。”
他問:“我問你,你自己現在生活在幾幾年?”
什麽意思?難道他的話裏有陷阱?
我說:“2015年。”
他忽然笑了,說:“又一個傻瓜,你知道嗎,地球早在2012年就被毀滅了,現在的我們都在那一年死去了,隻不過時間得到了重置,所以……”
這個風衣男滔滔不絕的說著,不過他說話的內容並不是我關注的重點。
更加令我感到好奇的事情是,他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這就是心理谘詢的問題所在,如果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或許說,他是想要一份認同感?
可遺憾的是,對於這種理論我無法認同。
他說:“你有沒有看過一本書,叫做《時震》?”
我搖了搖頭。
這時候,坐在角落的蘇鬱說道:“這本書的作者是雷特沃克,書裏的內容大致是講世界突然回到了十年之前,所有人經曆過的事情都會重新經曆一次。”
風衣男拍了一下手,笑道:“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醫生,我懷疑我們現在也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經曆著以前經曆過的事情,隻不過我們都失憶了而已。”
我討厭失憶這個詞,因為安清竹每天都在失憶。
我說:“我大致能夠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懂你的困惑在哪裏?”
他又說:“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明明記得有些人在早些年就被報導已經死了,可是後來卻發現他們死而複生了,竟然現在還活的好好的,或者突然又死了一遍。比如曼德拉、午馬還有很多人。”
我笑著說:“是的,我曾經以為打網球的威廉姆斯姐妹中的大威廉姆斯去世了,後來發現姐妹倆仍然在打比賽,還嚇唬到了我。不過我仔細查了一下相關新聞,才知道是大小威廉姆斯姐妹的一位大姐去世了,隻是我理解錯了而已。”
風衣男搖了搖頭,說:“你的經曆隻是巧合而已,我可是真的體驗過這些的。我經常會對自己經曆過的事情,見到的人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感。就在今早我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啃著煎餅果子的男人,我絕對見過那張臉,而且是在一場葬禮上!”
我說:“你的意思是,死而複生?”
他說:“我的意思是,世界被強行倒流,你們都失憶了,而我卻在漸漸覺醒。醫生,如果你幫助我徹底蘇醒過來,我一定能夠回想起所有事情,這樣我就可以提前預知到一切。”
我忽的笑了,說:“比如說明天的彩票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