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元啟二十九年,來自五湖四海的舉子,奔赴在春闈的考場上,蕭清淮雖不是監考官,卻是可隨處視察的監察官,這讓南姍想起許久之前的一件舊事,黑色高考,當然,歲月無情,往事俱往矣,上輩子的事情她已經遺忘得六六七七了。
再當然,古代的春闈考試比高考恐怖得多,全國的考生都聚在一個考點,考試頻率為三年一次,且考場環境甚是森嚴,據聞,某些膽子略小的考生,都是戰戰兢兢進考場的。
相較於去年的晚來春,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迎春早放,杏花盛開,加之氣候和暖,一派早春的融融風光。
這一日,晴空萬裏,藍如水洗,午飯過後,南姍帶著自己的三個小天使,到花園中去溜達,權當散步消食,兩個大的牽著手自由漫步,一個小的窩在乳母懷裏東張西望,黑漆漆的眼眸中滿是新鮮好奇之色,偶爾看到鳥雀劃過頭頂,還會興奮得咿咿呀呀一番。
“這是小公子第一次逛園子,怪道這麽高興。”雲芳看著時而就張牙舞爪的小樂樂,溫和著麵龐笑言道。
南姍瞥了眼正咯咯咯笑的小兒子,亦笑“他不比豆豆生在春天,天氣暖和,不怕凍著,也虧今年春來早,要不然,這小子還得在屋子裏多悶上一個來月;”
雲芳提起手裏柔軟的帕子,替小樂樂拭去又笑出來的哈喇子“說來也怪,去年遲遲不打春,今年春天竟來的這麽早,不僅杏花開的好,桃花枝上也開始冒花苞了。”
兩人正閑笑著說話,忽見一道明紫色的身影飄逸而來,頭戴赤金簪珠冠,腰係荷包並美玉,頗為玉樹臨風,南姍默抽嘴角的功夫,蕭清淮已如流星般行至跟前,在閨房之外,南姍相當給蕭清淮麵子,絕對不會露出蕭清淮其實夫綱不振的現象。
於是,在南姍的帶領下,所有隨行的仆婦和丫鬟,紛紛恭敬的福身行禮“給王爺請安。”
看著眼前低眉順眼、溫柔嫻淑的老婆,蕭清淮抽搐著眉頭,抬手扶起臻微垂的妻子,也一本正經道“愛妃免禮。”天知道,昨晚他給老婆做全身按摩,這丫頭半道上就舒服地呼呼大睡起來,說好的共度呢。
南姍頂著莊郡王妃的頭銜,被蕭清淮稱呼為愛妃倒也恰當,在世人眼中,莊郡王爺真是愛極了莊郡王妃,否則,也不會隻守著這一株鮮花過日子了,不過,南姍每一次聽到愛妃這個稱呼,渾身就會抖起一層雞皮疙瘩,真是個讓人囧囧有神的稱呼啊……
想歸想,南姍被扶起之時,笑語嫣嫣道“妾身謝過王爺。”
蕭明昭和蕭明軒小哥倆走得有點遠,看到自己的父王爹過來後,便扭了方向又轉回來,被乳母抱在懷裏的小樂樂,看到自己親爹來了,便又鼓著小嘴巴咿咿呀呀起來,一隻嬌軟無比的小巴掌也擺個不停。
雲芳在一旁笑道“喲,小公子這是要王爺抱他呢。”
蕭清淮見兒子生得粉雕玉琢,又笑得可愛討喜,便從乳母懷裏接抱過來,逗他玩耍,想是感覺到老爹待自己親,歡騰興奮的小樂樂,直在蕭清淮身上扭麻花,不一會兒功夫,蕭清淮舒展無褶的外袍,就被他扭出了一堆皺紋。
這片刻的功夫,蕭明昭也領著自個二弟走了過來,作為長兄,快四歲半的小石頭,頗有身範兒的作揖行禮,動作規範“兒子給父王請安。”蕭明昭身旁,一切以長兄為榜樣的蕭明軒,也歪扭著還不太標準的動作,給蕭清淮彎腰作揖。
蕭清淮神情淡定地‘嗯’了一聲,又道“時辰不早了,都回屋去午睡;”說著,將懷裏抱著的小兒子,也交給候在一側的乳娘,吩咐“抱小公子回屋,哄他睡覺。”
頃刻之間,蕭清淮便打走了三個礙眼的小東西。
再將其餘隨行的侍女和婆子一並遣離,蕭清淮一臉似笑非笑道“好愛妃,陪本王一起散散步如何?”
話說,她明明是陪她的小天使們散步來著,怎麽中途突然就換成這位老哥兒了……南姍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問道“王爺不是在禮部監察考試麽,怎麽這會兒就回府了?”
“突然想見你了,所以回來看看。”蕭清淮答得相當痛快利索。
南姍頓時囧得臉龐緋紅,小聲嘀咕道“晨起,我不是才送王爺出門嘛,又不是一年半載沒見了……”
蕭清淮抓起老婆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笑道“今兒天不錯,花開的也好,我陪你在園中轉轉罷。”說著,就拉著南姍往前走。
南姍跟隨著蕭清淮的步伐,蓮步姍姍而行,口中卻道“王爺這些天忙來忙去的,既然這會兒得閑了,還是回屋歇會罷。”
蕭清淮扭過臉看南姍,一臉揶揄道“姍姍,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中用?事情稍微多一些,我就要累得體力不支麽……”
南姍飛一眼過去,低嗔道“我不是擔心你麽……”
蕭清淮悠悠而語“你應該擔心我有勁兒沒地使,而不是沒勁兒可以使。”
“……”南姍很無語地默了一陣,兩人走過一排冒出嫩綠新芽的倒垂柳,南姍才又道“石頭要上課的書屋,我已經著人都布置好了,王爺和洪先生有訂好來府裏的日子麽。”
蕭清淮遙望著藍天盡頭“待春闈一過,洪先生就過來。”說著,又收回遠望的目光,瞅著倚在身邊的妻子,半藏半露地說道“那你昨天答應我的事呢……”
南姍裝傻地扭過臉,耳垂又可疑地泛出紅色“王爺說的是什麽事啊。”
蕭清淮卻一本正經著聲音道“昨晚的烏雞蘑菇湯,我喝著不錯,已說了今天還要再吃一回,你吩咐廚上給我備了沒?”
南姍悻悻地扭回臉“……吩咐過了;”
“那另一件呢,我給你按了足,揉了肩,推了背,可你應承我的事呢。”蕭清淮略咬牙切齒地說道。
南姍垂下腦袋瓜,避開蕭清淮灼灼的目光“……今天補吧。”
蕭清淮瞅瞅今日晴好的太陽,展眉笑道“你消食的差不多了吧,回屋去歇午覺罷,我要走了。”
“哦……嗯?”南姍唰一下抬起眼睛,皺起秀麗的眉頭“走?你去哪裏?”
蕭清淮看傻瓜似地瞟一眼老婆,口氣輕飄飄道“會試尚未結束,當然是回去繼續監察考場了。”
南姍相當無語道“那你到底回來幹嘛來了?”屁股沒挨一下椅子,茶也沒喝一口,就回來和她說幾句話呐。
蕭清淮已扯著南姍往回走,神態悠閑“方才不是和你說了,突然想你了,便趁著休息的功夫,溜回來看你一眼,好在,咱們家離禮部近得很,一來二去,也用不了多久。”
……真是給跪了。
春闈共考三場,每場三天,當漫長的九天煎熬過去,眾考生極其家屬心情忐忑盼成績時,石頭和豆豆也迎來了他們的啟蒙老師,洪先生,南姍倒是挺想見一見這位博學廣識的大儒,奈何,蕭清淮先生絲毫沒有引薦的意思。
石頭雖是個四歲多的小豆丁,不過,蕭清淮跟著洪先生深造之時,也才堪堪四歲,這位洪先生估計也能淡定地接受石頭這個幼童為學生,不過,對於尚不足兩歲的小豆豆,南姍實在想不出這位先生會露出神馬樣的表情。
孩兒他爹,你實在太任性了。
見完未來的老師,石頭對老師的模樣描述是,眉毛好黑,皮膚好皺,胡子好長,評價是既沒有外祖父漂亮,也沒有皇祖父漂亮,聽完長子的描述,南姍搖搖欲墜地倒在靠枕上,捂臉悶聲狂笑;
次一日,蕭明昭便正式踏上學習的旅途,旁邊附帶一枚安靜乖巧的小弟弟,因剛開始啟蒙,石頭一般是早上聽課背書,下午練習寫字,晚上也不得安寧,還要被親爹抓著學蹲馬,典型的文武要並驅前進模式。
豆豆則要自由的多,隻用早上旁聽一會天書,下午和晚上依舊該睡睡、該玩玩,南姍得空了,便摟著他教背一些簡單的詩詞,若是南姍有事忙著,豆豆很喜歡坐在樂樂身邊,盯著呼呼大睡的小弟弟看。
二月的最後一天,南姍按例到皇宮請安,蕭清淮照舊陪同,錢皇後曾對隻要在京城、必定要陪南姍來請安的蕭清淮,皮笑肉不笑道“五皇子有公務在身時,不必時時來給本宮請安,當以朝廷大事為重,叫你媳婦替你問個安也就是了。”某一陣子,朝廷事多,很多官員都免了休沐。
蕭清淮隻道“禮不可廢,來給母後請安,耽誤不了多少功夫的。”
不過,話說回來,有蕭清淮陪著,就是麻煩少些,錢皇後用言語刁難她,蕭清淮便張嘴替她狡辯一番,錢皇後還曾數度以婆婆的名義,要求南姍給蕭清淮弄幾個‘漂亮妹妹’,不管蕭清淮當時在不在場,結果,自然是無果。
某一回,錢皇後很幹脆地將身邊一絕色宮女,要強硬地指給蕭清淮為通房丫頭,蕭清淮更幹脆地回稟道——他看不上,氣得錢皇後直瞪眼,並斥責蕭清淮——你敢忤逆本宮,蕭清淮隻淡淡道——母後既落罪兒臣不孝,兒臣這就去向父皇請罪,這事當然不會鬧到皇帝跟前,但是,皇帝會不會知曉,那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錢皇後和南姍的婆媳關係,絕對稱不上一個‘好’字,但是也絕對稱不上一個‘壞’字,麵對南老夫人那號心髒長到咯吱窩的偏心祖母,南姍尚能扮演十多年的孝順孫女,麵對錢皇後這個名義上的婆婆,她還扮不了幾年孝順兒媳?
南老夫人和錢皇後的區別是,錢皇後要維持國母的風度,自不會當眾暴吼她讓她難堪,而南老夫人縱算再不喜歡她,卻不會起害她的心思。
南姍按照數年積累下來的問安流程,走一遍後,便柔順地坐著不言不語了,若錢皇後問她話,她便回答,若錢皇後無話可問,南姍便木頭似等著錢皇後宣布散會令,反正,對於這個皇後婆婆,她再湊趣再討好,也是沒有用的,更何況,南姍嫁給蕭清淮還沒多久,這位哥哥便直言相告,對錢皇後不失禮儀即可,別的,嘿嘿……
其實,關於小石頭請先生啟蒙之事,這位閑不住的錢皇後,也能摻和一腳進來,言之鑿鑿道——小石頭聰明伶俐,乖巧懂事,雖未到可入宮中學堂的年齡,亦可寬待一些,反正四皇子的長子也是尚不足六歲,便來了宮裏上學,這番話是對皇帝老爺說的;
四皇子的長子蕭明鬆自打進皇宮讀書後,素日的吃喝住行都在德貴妃宮中,而小石頭倘若也入宮就讀,自無有血緣關係的祖母照拂,到頭來,能居住的地方便是錢皇後那裏。
不管錢皇後打的什麽算盤,蕭清淮都不可能讓小石頭獨自待在皇宮,便婉拒了錢皇後的提議,蕭明鬆是德貴妃提議、蕭清裕同意的情況下,皇帝才順水推舟讓蕭明鬆提前就學,而蕭明昭人家粑粑不同意,皇帝自也不會強硬勉強。
此事自讓錢皇後大為不快,蕭清淮夫妻連著數次來請安,錢皇後都是淡淡的,不過,這一回,在例行問安結束之際,錢皇後忽對南姍展顏笑道“貴姐兒快要周歲了,你既是她的嬸母,也是她的姨母,過會兒去太子妃那裏瞧瞧她吧。”貴姐兒便是南嫵留下的女兒。
南姍愣了一下,隨即便柔順應道“是,母後。”
自打祝氏去年有孕後,已叫錢皇後免了全部的晨昏定省,可見對這一胎的高度重視,蕭明昊那個小娃娃,活似個萬年蚌殼嘴,怎麽也不肯開口講話,若被身邊教說話的人逼急了,便會大脾氣地砸東西,這個事實自讓錢皇後極為頭痛,而兒子的另一個孩兒,雖不滿周歲,倒是極為活潑可愛,可偏偏是個孫女兒。
麵對老天爺的捉弄,錢皇後隻能報希望予太子妃的這一胎,從去年到今年,除了祝氏有身孕之外,太子雖廣播種子,收成卻很微薄,再未有姬妾傳出有喜的訊息。
出了鳳儀宮,蕭清淮微緊著眉頭對南姍道“我陪你一塊去吧。”
祝氏再有一個來月,便到臨盆期,此刻自然是大腹便便,不便肆意走動,錢皇後更是早下過命令,若無要事,不得打擾太子妃養胎,但是,南姍去探望祝氏是錢皇後親口吩咐的,南姍不得不過去打個圈。
南姍略一思索,便道“還是我自個去罷,王爺過會兒差人來喚我便是。”
蕭清淮沉思片刻,也未做勉強,隻吩咐雲芳照顧好南姍,然後便轉向去找他皇帝老爹了,南姍心裏歎了一口氣,帶著隨行的的侍女前往太子東宮;
進門落座,略客套慰問了一番後,南姍直接表明了來意,挺著大肚子的祝氏,絲毫未做推辭,對身邊的宮女微擺了擺手,溫聲道“將貴姐兒抱過來。”
不一會兒功夫,一個白胖富態的乳母抱著個小女孩過來,分別對祝氏和南姍福身問了安,又柔聲教貴姐兒喚祝氏母妃,即將周歲的小女孩,生得白皙粉嫩,眉眼形容不大像南嫵,倒有幾分太子的影子,吐字雖不太清晰,卻也能辨別出她喚出來的是母妃二字。
祝氏溫聲應了貴姐兒的稱呼,還稱讚了一句貴姐兒真乖,但是眸中依然有黯淡之意一閃而過,第一個喚她母妃的卻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強提了待客的精神,祝氏衝抱孩子的乳母一示意“將貴姐兒抱給五王妃瞧瞧。”
小孩子初見生客,表現也就那麽幾種,要麽是個自來熟,要麽愛答不理,要麽哭鬧不已,要麽就是害怕害羞,麵對南姍展開的雙手,貴姐兒羞怯怯地直往乳母懷裏鑽,不肯讓南姍抱。
在南姍誘哄和乳母安撫均無效之後,南姍便淡淡笑道“貴姐兒沒見過我幾次,會認生些,也實屬平常……”說著,從腰裙之上解下一塊碧瀅瀅的玉佩“這塊玉佩送給貴姐兒玩罷。”
祝氏叫玲兒接過,並囑咐她好生給貴姐兒收著,然後繼續和南姍閑話家常,沒過多久,蕭清淮便使人來催南姍,南姍很客氣地起了身“太子妃好生歇著,我就先告辭了。”祝氏不多做挽留,她因身子不便,隻吩咐身邊的嬤嬤好生送南姍出去。
南姍與蕭清淮會合後,這位哥們兒從上到下掃視一遍老婆,嘴角一翹,似笑非笑道“又破財了?”
南姍嘴角微抽,與蕭清淮並排而行,低聲嗔道“我還以為王爺會說,怎麽掉了兩根頭絲呢。”
蕭清淮嘴角勾了勾,又道“先出去上車罷,待會兒要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南姍疑惑地偏過臉不太好的消息?有多不好?
在蕭清淮與南姍離開內宮時,喚作玲兒的宮女,將一個錦囊捧給太子妃祝氏,祝氏伸手拿過,慢慢解開係帶,從裏頭摸出一塊碧瀅瀅的玉佩,正是南姍送貴姐兒玩的那一塊,祝氏拿在手裏細瞧半晌,才口氣幽淡道“倒是一塊極好的美玉……隻是,會有用麽?”
玲兒微嘟了嘴,似有不滿之意,極低聲道“也不知皇後娘娘打哪兒聽來的閑話,什麽多子婦人的貼身之物能招男胎,娘娘是大富大貴之人,自能再誕下一位公子,何需相信這等歪理邪說……”
祝氏低垂著眼簾,輕輕撫著大肚子,良久,出一聲若有似無的低低歎息“也一並擱到床底下罷,但願真有些用;”
緩緩駛離皇宮的馬車內——
“什麽?!你又要離開京城到外頭辦差?!”剛將腦袋靠在老公肩頭的南姍,倏然間又抬起來,其勢之猛,直驚了蕭清淮一大跳,蕭清淮伸手摸向老婆滑膩的頸子,一臉關懷道“動作這麽猛,沒傷著脖子罷。”
南姍也略覺失態了些,咬了咬嘴唇後,才低聲道“那這回要離開多久啊。”
蕭清淮柔笑著又將南姍攬到身上,抱著她的一彎纖腰,笑語柔和的喜悅“好寶貝,是不是舍不得我?”
南姍沒精打采伏在蕭清淮身上,伸手掐了一把他的勁腰,悶聲道“你這不是廢話嘛。”想了一想,恨聲道“你要是在外頭晃上幾個月,等你回來,樂樂也又該不記得你了……對了,那你什麽時候出啊,我給你收拾包裹,哎,不對,你到外頭不是會水土不服麽,皇上……怎麽還會派你去那麽遠的地方啊。”
蕭清淮每次給南姍的遠別禮物,都是顛龍倒鳳到大半夜,等南姍腰酸背痛一夢幽醒時,太陽公公已爬得老高,而蕭清淮也早已出了城門,南姍曾質問過蕭清淮,為啥不讓她給他送行。
蕭清淮綿綿而笑,隻揩揩南姍的眼角“怕你舍不得我哭鼻子。”
好嘛,南姍是不用哭鼻子了,而是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幾乎全身都已散架的南姍,在寬大的床榻上懶膩了一整天。
蕭清淮離開京城的第三日,本屆殿試放榜,高中杏榜者自然歡喜無限,榜上無名者也隻能喟然長歎,又過了數日,楊家使婆子送來大紅的請帖,來者滿麵春風的道明來意,我家楊三爺頭回參試春闈,就中了二甲第三十三名,特邀王妃過去赴宴慶賀一番。
南姍笑著恭喜了幾句,便打走了來報喜的婆子,然後接著輕拍懷裏的小樂樂,哄逗著他玩,在蕭清淮的寵溺嬌慣下,南姍在管家理事之途,也成了時不時的甩手掌櫃,若是府中上下的一應瑣事,都要南姍事必躬親,南姍大概連哄樂樂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了;
南姍當甩手掌櫃的時候,除了一些大事之外,固然什麽都不過問,可當她親理掌櫃職責時,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凶狠架勢,新賬舊賬都要結算一輪,如今,蕭清淮遠離京城,南姍心情不好,便懶得聽人回話管事,又順勢當起了甩手掌櫃,數年下來,府裏已有一套成熟的規章製度,隻要不是額外蹦出什麽意外,各位管事都知道怎麽應對處理。
在謝婉瑩的夫婿楊三爺金榜題名的酒宴之前,還有一件特大壽宴需要南姍參加,那便是溫流慶的百歲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在古代,能夠活過七十歲,已是很難得的高壽,而溫流慶一口氣活過一百歲,直令人瞠目結舌。
另一個高壽的老怪物,普生寺的智能老和尚,予去年深秋已圓寂坐化。
溫流慶本就出身富貴之家,後又聚寶盆降世似腰纏萬貫,各式稀罕的奇珍異寶,早入不得他眼中,是以,給溫流慶送一件令他刮目相看的壽禮,著實破費腦筋,在蕭清淮尚未出差之前,南姍便拉著他一塊想,想到最後,南姍讓蕭清淮露了一手精湛畫技,然後找了許多人在上頭塗了幾筆鴉,連四歲多的小石頭都沒落下。
因還在南老夫人的孝期內,南瑾自不能攜妻帶子光明正大來赴宴賀壽,便特意提前了一日,親去給溫流慶磕頭拜壽,溫氏雖是溫流慶的親孫女,但根據‘古代女子一旦出嫁,就成別家人的理論’,溫氏在親祖父壽宴當日,也是不便露麵現身的。
而再根據出嫁之後‘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的理論,已是蕭南氏的南姍,卻不必為祖母守一年孝期,可以堂而皇之過來賀壽,三月十六之日一大清早,酣睡的南姍被侍女從被窩裏挖出來,迷糊著腦袋的南姍,又命人將呼呼大睡的石頭也挖出來,南姍要出門去拜壽,小石頭要起床讀書,至於小豆豆盆友,等他睡醒吃飽了,再去學堂聽一會兒天書。
衣飾收拾妥當之後,南姍和蕭明昭挨坐在桌邊吃早飯,蕭明昭捧著一碗燕窩粥,咕嘟著肉臉頰吞咽,南姍時不時給他夾幾筷子新鮮小菜,讓他搭配著吃,用罷早飯,雲芳親帶小石頭去書屋,南姍則帶著隨行侍女登車出府。
陵安侯府是蕭國第一代長公主所居之地,自在皇城內巷,與南姍所居的莊郡王府相隔甚近,當南姍跳下自家的馬車時,稍一詢問引路的婆子,便得知自己是第一位到來的客人;
南姍阿彌陀佛了一下,她還奏是為了爭第一來著,爹媽兄長受限製不能親來,她自得多彌補一點其中的遺憾,此刻,侯府內已是一派忙碌之景,南姍乘轎下落之地,舅母潘氏、表嫂王氏、外加大侄媳婦趙氏、另幾個別房的夫人少夫人,已在落轎之處等候。
待南姍的轎子落定後,眾女眷已整齊劃一行禮問安“給王妃娘娘請安。”
南姍忍住自個挑簾蹦躂出來的衝動,在兩側的婆子將轎簾卷到轎頂之後,才雙手平放腰際,邁著優雅地步伐,從轎內嫻靜而出,微微笑著道“免禮。”
起身之後,潘氏笑著迎上前來“王妃當真守諾,昨兒個說今日定會第一個到來,果然如此。”
“答應了老壽星的話,怎麽著也不能食言呀,舅母,老祖宗在哪裏呢?”南姍言語很客氣道。
潘氏滿麵笑容地將南姍引向一處安靜的小院,溫聲道“因客到的時辰還早,老祖宗正在小花園閑逛呢,剛已使人給老祖宗傳過話,想來正在等你過去敘話。”
人非仙靈,總有血脈衰竭的時候,溫流慶雖是人間難得的高壽,到底也不是真的老神仙,這幾年下來,溫流慶已漸顯衰敗的老態,原來清濯靜然的眸光,已染上不少渾暗汙濁。
三月的天氣,氣候已十分和暖,溫流慶雙手負背,正站在一株灼灼燦放的桃樹之前,因今日是老壽星之故,溫流慶並未穿素日長著的銀白長袍,而換上了一件暗紅色繡壽紋的錦緞長袍。
揮退跟隨的侍女,南姍輕步上前,悄然走到溫流慶身後,正想踮起腳尖捂溫流慶的眼睛,哪知,溫流慶含笑的聲音卻撲哧響起“多大的姑娘了,還給老祖宗玩猜貓貓的遊戲。”
南姍悻悻地將腳後跟壓回原地,邁步到溫流慶身側,笑語嫣然“老祖宗的耳朵還是這麽好使,我腳步明明都放這麽輕了……”
溫流慶從灼灼的桃花上移開目光,眼角輕揚“腳步是放得夠輕,可你頭上這一堆簪環卻響個沒完。”
南姍一副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這裏露餡了呀;”
溫流慶輕輕搖頭失笑“你這個鬼丫頭,就會尋我老人家的開心。”
南姍伸手扶住溫流慶的胳膊,笑嘻嘻道“舅母說您在花園裏已站了許久,我扶您老到屋裏坐會兒好不好,若是老祖宗還想賞花,便叫人搬兩把椅子過來,我陪老祖宗一塊看。”
溫流慶沉寂片刻,口氣有些悵然道“還是再看會兒花吧,”
南姍喚人端來兩把太師椅,掛著銀紅色的撒花椅搭,其上又擺一層鬆軟的墊子,南姍這才扶溫流慶坐下,自己也坐在一邊,和溫流慶笑語嫣嫣了許久,時而回味下自己的童年糗事,時而又爆料一點老爹的囧事,時光飛梭,沒多久,溫玉玳舅舅便來請溫流慶到正廳,說賓客已6續來了。
百歲大壽,在蕭國開朝以來,幾乎聞所未聞,因這是溫流慶最後一次過壽誕,遂陵安侯府大開筵席,預備一次熱鬧個夠,密密麻麻的大紅鞭炮足足放了小半個時辰,不知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就在連綿不絕的爆竹聲中化為流水。
而早在溫流慶壽誕前半個月,溫玉玳已安排人在四方城門外,日日施粥舍米,且此行善行動還會再持續半個月,更引人關注的是,皇帝親派皇長子也就是太子爺蕭清斌、外加皇四子蕭清裕一同攜賀禮前來拜壽。
古代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故男賓女眷要分開來接待,男客那邊到底有多熱鬧,南姍不知曉,但女眷這邊,幾乎能來的達官貴眷,全部都能找到身影,滿廳堂的珠光流動,衣香鬢影。
溫府所有的女眷,上至老夫人級別的潘氏、邱氏和苗氏,中至夫人級別的王氏、柳氏、陶氏、魏氏,下至少夫人級別的趙氏、程氏、梅氏,均穿梭在一眾女賓中間待客。
南姍也沒閑著,公主王妃等皇室女眷,南姍便接手招待,南姍初嫁給蕭清淮之時,蕭國在世的尚有三名長公主,五年半過去後,靜和大長公主已逝,容萱四長公主臥病在榻,情況已不大好,最小的柔嘉六長公主卻還精神奕奕。
皇帝老爺如今共有六位公主,最大的皇長女太平公主已然二十六歲,而最小的皇六女小公主去年才出生,現在尚不滿一歲,皇次女升平公主難產過世,隻留下一個女兒,南姍需要招待的公主有皇長女、皇三女和皇四女,五公主年歲尚小,如今仍待字閨中;
至於王妃的級別,睿王妃又跟著睿王爺出去旅遊了,如今並不在京城,太子妃已快臨盆,自不可能前來,需要南姍打交道的也隻有彭氏了。
除了皇親,南姍也識得頗多公侯伯府和名門望族的女眷,南姍忽然間驚了一跳,若非溫流慶大擺壽宴,南姍以前還真沒意識到,她居然認識這麽這麽多人,雖然深交的並不多,但隻要打個照麵,她倒都認得。
女眷在筵席上相交,除了敘舊和拉家常,更多的是搞相親和爆八卦,南姍的三個小天使,都還是懵懂無知的小豆丁,現在自用不著以婆婆的眼光,給兒子挑選媳婦,與她關係親近些的小姑娘,要麽小到壓根尚不用考慮男婚女嫁,要麽就是已說定了親事,隻待合適的日子一到,就行婚嫁大禮,也不用她操任何心。
於是,南姍在瞅機摸空中,便溜到了君子蘭姐姐身邊,兩人閑話不久,君子蘭便悄聲給南姍講八卦,話說,南姍現在的生活,真的是蠻封閉哎,她除了打理府中庶務和照顧孩子,其餘的時間,大都是和蕭清淮處著,晚上的黃金時檔就不必說,這位哥們兒除了天天回家吃午飯,還常瞅機摸空跑回家瞧老婆,一邊監察著春闈考場,一邊就能溜回家,知道此事的人紛紛表示醉了。
君子蘭瞧了一眼遠處的秦楚氏,才低聲道“我夫家姑姑的侄女,那個叫靈燕的姑娘,你還記得她吧。”君子蘭所說的夫家姑姑,是永義候府如今的侯夫人莫梅氏。
莫靈燕?南姍點點頭,表示還記得,她曾經還被這位姑娘當成‘假想情敵’來著,隻是,很久都沒有打過交道了,秦嶽已娶了孫秋玲為正房夫人,自然不會再有莫靈燕什麽事了,不過“莫靈燕最後許給哪家了,我還不知道呢。”
君子蘭的神情略微古怪,片刻後方悄聲道“她現在是個……寡婦。”
寡婦?南姍不由怔了一怔,不待南姍表評論,君子蘭的表情更為奇怪道“這還不是她第一回守寡,她寡婦再嫁之後,第二個夫婿去年也沒了。”
寡婦再嫁後的寡婦?南姍聽得略瞠目結舌,但是更勁爆的還在後頭,君子蘭輕湊到南姍耳邊,十分小聲道“莫靈燕的母親不忍她年輕守寡,近來又糾纏上了你母舅家的舅母,想讓莫靈燕給秦家二爺當……妾室。”
……天,這都什麽跟什麽;
君子蘭繼續小聲詳細解說道“莫靈燕嫁的第一戶人家,是我姑姑好不容易才撮合成的,哪知,莫靈燕新婚不過三日,他那位夫婿就得了絞腸痧,不治而亡,莫靈燕不願守寡,就又回了莫家……她第二位夫婿,是她楚舅舅家的一位表兄,因為嫡妻病逝了,楚老爺顧著莫楚氏,便做主叫兒子續娶了莫靈燕,但是,成親後才三個月,她那位楚表兄忽然得了一種怪病,沒多久也撒走走了。”
南姍直聽得一愣一愣的,君子蘭低咳一聲後,接著道“今年,莫靈燕的母親便找你秦家舅母商量,想讓莫靈燕給秦家二爺當妾,說不計較名分,隻求莫靈燕以後有個依靠,你秦家舅母……一口拒絕掉了,因為楚老爺兒子的葬禮上,楚夫人哭著說莫靈燕克夫,說她克了別的男人還不算,連她的兒子也克死了……外甥女再親,到底也親不過親生兒子呐。”
這個八卦情節爆得跌宕起伏,震得南姍半天都沒回過神,君子蘭瞧了一眼南姍的表情,又輕聲歎氣道“如今,我夫家姑姑的嫂子,又整日在鬧騰不休了。”
莫靈燕大概也是時運不濟罷。
說完莫靈燕,君子蘭突然又湊到南姍耳邊,很小聲道“今年中了進士的楊三爺,他的夫人至今未曾受孕,你知道是什麽緣故麽。”
謝婉瑩為啥一直不懷孕?南姍聽得幾乎失笑“人家夫妻間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呐。”
君子蘭略帶稀罕的聲音,輕輕飄進南姍耳中“如果夫妻一直不同房,女人哪裏會懷孕呢。”
南姍目含詫異地望著君子蘭,難以置信的悄聲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夫妻一直都不……同房的?”姐姐,你又沒有睡在人家的床底下,人家夫妻晚上是不是純潔的睡覺關係,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君子蘭眸光微轉,繼續道“我有個親戚與四長公主的兒媳婦是親眷,無意間透露了出來,當初也不知是何緣故,楊三爺一直住在書房不肯回屋睡覺,後來,四長公主與楊夫人商談之後,楊夫人倒是逼著楊三爺回屋去睡了,但是,楊三爺回屋去睡之後,壓根就不碰他的夫人,四長公主也沒轍了,一直拖拖拉拉到現在,四長公主近來身體不大好,也沒精力照管謝姑娘了……”
南姍聽得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