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倒數第八大章
一聽到車內所坐何人,楊啟光雙腿下意識的一軟,差點跪趴到地上,回神之後忙衝車簾作揖行禮:“啟光見過侯爺。”小楊氏乃是楊啟光的繼姐,若單論輩分,楊啟光其實和南瑾是一輩,南瑾已被封忠敬侯,被稱呼侯爺也合情合理。
“你是皇後娘娘的哪門子親戚?老夫如何不知?”南瑾不露其麵,隻傳其音,淡淡的丟出兩個疑問句之後,南瑾便聲無起伏道:“起車,回府。”竟是半句話也不多說,直接走人。
南瑾再簡單不過的兩句話,卻傳達出一個無比清晰的信息:你不是說皇後娘娘是你家親戚麽,不好意思,作為皇後娘娘的親爹,我不認識你,所以咱們根本沒有敘話的必要,再見。
一時之間,街道上駐足瞧熱鬧的行人,不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楊啟光縱使臉皮頗厚,也忍不住臊的滿臉通紅。
數日後,閑極無聊的睿王爺,來找南瑾下棋解悶,茶香嫋嫋中,蕭元哲落下一粒光潤的白子,笑道:“你不是早念叨著,待卸了任,要帶尊夫人到外頭走走,怎麽還留在京中杵著?”
南瑾瞅著棋盤,慢慢接口:“王爺不也總說,在京城悶得慌,想回封地溜達溜達,現在不也還沒離京麽?”
蕭元哲輕輕‘嗨’了一聲,拂了拂繡磊落青竹的袖口:“我去跟皇上辭行,他說我年紀大了,就別到處閑逛了,叫我留在京裏養老,嘖,本王又沒老的走路腿打顫、咳嗽上不來氣。”
南瑾在棋盤上摁下一枚黑子,道:“夫人的大舅舅少年早逝,母親走的也早,唯一的小舅舅近來身子也不大好了,禦醫已說盡人事聽天命……”
略微沉寂片刻後,蕭元哲才又繼續道:“聽說,你前幾天從宮裏回來時,碰到扯著皇後名義鬧事的人了?”
南瑾輕輕歎了口氣,道:“枝繁葉茂,總會有旁枝斜出。”
“你這已好很多了,你本就治家嚴厲謹慎,你家丫頭又懂約束,哪像之前……”蕭元哲嘴角微露諷意:“罷罷罷,不提過去那些糟心事了。”在棋盤上又落一枚棋子,蕭元哲接著道:“說來,大皇子已十多歲了,不出幾年,也該擇妃立室了,你家丫頭可給你提過此事?”
南瑾聲音淡淡的:“不曾提過……大皇子擇妃立室,該由皇上皇後做主,我乃外親,豈有插手之理。”
蕭元哲有些唏噓的頑笑道:“你明透就好,你我相交多年,又是兒女親家,我不過操閑心的白囑咐一句,你家丫頭在宮裏盛寵無雙,一枝獨秀,也該讓別家姑娘去分些春|色,若好事兒全讓南家占了去,也就不見得還是好事了,皇上封你爵位,許你家四代富貴,恩澤綿延子孫,已是無上榮耀,該好好珍惜才是,莫要走了……錢家的老路。”
南瑾應道:“謝王爺提點,南瑾雖老了,卻沒老糊塗……”在棋盤上又落下一枚棋子,南瑾再道:“王爺,你又輸了。”
蕭元哲拿折扇敲敲腦袋,朗聲笑道:“本王下棋總輸給你,卻偏愛找你下棋解悶,真是邪了門了!哎哎,再來,再來!”
嚴格來說,皇後也是一門職業,對內要打理宮闈,保證後宮風平浪靜,對外也要結交女眷,譬如,有哪家正得聖心了,逢節慶之日時,皇後要安排賞賜東西,以示君王隆恩,或者,哪家有社稷功臣病重或病逝,皇後要負責慰問女眷,以示君王洪恩。
遠靖候爺不單是有爵的朝廷老臣,也是南姍的小舅姥爺,如今他病入膏肓,時日不多,於情於理,南姍都要慰問一番。
已入秋,各色**徐徐綻放,鳳儀宮內,南姍端坐皇後寶座,穿著蜜合色繡金絲**紋的長衣,發中插著一對累金絲鳳翹頭銜珠釵,另別了些小小珠花,雖不富麗堂皇,卻別有雍容嫻雅之態:“……舅姥爺可有好些?”
朝廷命婦進宮覲見皇後,理應按品大妝,正裝之外要披霞帔,頭戴琳琅生輝的珠冠,微動之下,便清脆作響,秦楚氏規規矩矩地坐在下首,垂眉答道:“精神略好了些,胃口還是弱減,隻能勉強用些稀粥。”
人有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南姍也隻能說些寬慰的話,兩人聊了一會兒,南姍瞧瞧一側的滴漏,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正準備開口送客,殿外忽有內監抱響兒,說小皇子來了,南姍展眉望去,隻見蕭明崇踢踏著步伐跑了進來,待幼子黏蹭到身側,南姍笑著問他:“崇崇,怎麽跑來這玩兒了?”蕭明崇尚不足四歲,還不到按部就班的進學年齡,素日,爹媽和幾個兄長誰有空,誰就教他一點文化知識,他現在的人生主題還是——玩玩玩,無憂無慮的玩兒。
蕭明崇去歲當傳話筒,出了點小小意外,蕭清淮遂叮囑小兒子,以後再給爹媽帶話時,若是旁邊有外人在,要偷偷地說給爹媽聽,不能再大聲嚷嚷出來,故而,當蕭明崇看到殿裏還有個陌生女人時,便抱住親娘的脖子,附耳悄聲道:“母後,大肥螃蟹快蒸好了,父皇叫你回宮去。”
南姍揉揉蕭明崇的腦瓜子,和藹地笑道:“好,母後知道了。”站起身來,南姍對秦楚氏道:“時辰不早了,本宮就不久留秦夫人了。”秦楚氏福身行禮道:“是,妾身告辭。”
自有宮女領秦楚氏一路出去,蕭明崇拉著南姍的手,一邊走一邊蹦,歡樂的像隻小鳥:“母後,哥哥們今天中午回宮吃飯麽?叫他們也回來吧,人多了吃飯熱鬧。”
南姍瞟一眼手心裏蹦蹦跳跳的小家夥,道:“是人多了,和你玩著才熱鬧吧……你哥哥們也快下課了,這樣罷,你去文華殿叫哥哥們回來吃飯,到了文華殿,不許大聲嚷嚷,見了太傅要問好,母後等你們回來吃飯。”
蕭明崇笑彎了大眼睛,喜氣洋洋道:“好——”
秋高氣爽,陽光明豔卻不熱烈,**燦然的殿外,歪躺在貴妃榻上的蕭清淮,手中握著一本書,一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慵懶姿態,瞧著南姍獨自一人回來,奇道:“你把咱們的小尾巴丟哪兒了?”
南姍施施然坐下,奪過蕭清淮手裏的書,閑閑翻了幾頁:“你讓他叫我回來,我讓他去叫昭兒幾個回來,現在,估計應該到了文華殿。”
被媳婦拿走了書,蕭清淮幹脆將兩條胳膊枕於腦後,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笑道:“今個天兒真不錯,下午去遛會馬吧。”
南姍將手裏的書擱至榻首的方翹幾上,瞅著懶洋洋的蕭清淮:“你午後不議事不看折子了?”
蕭清淮收回遠望的目光,看向坐在身側的南姍,又從腦後抽出一隻手,握住南姍的手揉了揉,才道:“再在書房待下去,我都要發黴了,我需要透透氣。”
南姍撲哧一笑,低嗔道:“瞧你那可憐樣兒,我可不想聞你的發黴味,那就去遛會兒馬,不過……先說好了,我要自己騎。”蕭清淮板起臉,十分理所當然道:“那可不行,你若是不當心摔了,我上哪兒找後悔藥吃,還是我抱著你共乘一騎吧。”南姍耳根紅了紅,在蕭清淮的掌心掐了一把,低聲罵道:“還一塊騎?你不怕丟人,我還嫌丟人呢。”蕭清淮反過來撓撓媳婦的手心,悄聲道:“這回不騎快馬,咱們隻慢慢溜達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話,過了一會兒,四個年歲不一的小夥子,一起進了勤政殿的後殿,蕭明崇趴在蕭明昭肩頭喜笑顏開,蕭明軒和蕭明愷走在兩側,到了蕭清淮和南姍所在的長榻跟前,蕭明昭將小弟弟放到地上,然後四人一起向父母行禮問好:“兒臣見過父皇母後。”
南姍拉過最小的蕭明崇,捏捏他紅撲撲的肉臉蛋,笑問:“怎麽又是哥哥把你背回來的?”
蕭明崇倚在母親懷裏,鼓著白裏透紅的臉頰嘟嘴道:“……跑累了,走不動了。”
從勤政殿蹦躂到鳳儀宮,再從鳳儀宮蹦躂到文華殿,再從文華殿蹦躂回勤政殿,蹦躂了這麽大一圈,是該跑累了……南姍推一推還賴在貴妃榻上的蕭清淮,笑道:“螃蟹蒸好了,孩子們也回來了,皇上是不是該起身回殿了?”
蕭清淮卻不動彈,口內道:“天兒這麽好,懶得回殿裏,就擺在外頭吃吧。”
蕭明崇拍著小巴掌叫好:“好呀,好呀,我也想在殿外吃!”
不僅是一家之主更是一國之君的蕭清淮都這般發話了,南姍自不能和蕭清淮唱反調,於是,一撥宮人有條不紊地安排用膳事宜,另一撥宮人捧著水盆、巾子、香胰等物讓主子洗手,洗完兩隻小白爪的蕭明崇,湊到老爹身邊,伸手摸摸老爹依舊隻有小胡茬的下巴,歪著腦袋納悶加疑惑:“父皇,你的胡子怎麽老長不長啊。”
南姍將溢到嘴邊的笑,默默地憋了回去,蕭清淮拍拍蕭明崇的小腦袋,似笑非笑道:“你什麽時候和你大哥哥長一般高了,父皇的胡子才會長長。”
蕭明崇抓著頭發‘啊’了一聲:那得到什麽時候啊,大哥哥長的好高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