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節 拜訪（上）
午間金色的陽光從窗戶間透入，照耀在桌上的時候，羽毛筆停止了沙沙的書寫聲。
從雷金納的府邸回來後，所羅門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邊思索邊寫，才把自己在雷金納的沙龍上的種種想法大致整理出來。
通讀了一遍後，他想了想，又花了一個小時寫了一點新的東西加在裏麵，那是他對王室與大貴族間的一些局勢判斷。
全部寫完後，他才吃了一些東西，把寫出來的東西交給了雷金納。
然後他沒有過多的逗留，雷金納也急著去閱讀他交來的東西，所以沒有挽留。
所羅門並沒有回到學院，而是向第三外城區走去，他的目的地是聖康坦城的商品交易所。
他見到聖康坦城的商品交易所時，第一印像上略微有些失望。
因為和自由之城的商品交易所相比，聖康坦城商品交易所不但陳舊，而且顯得極沒有規劃。
交易所的主體是最中心區的那一幢樓，據說那裏原本是一個酒館。
來往聖康坦城的商人們很喜歡在那裏喝一杯，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頗有名氣的聚散地。
後來，有意無意間，一些頗有號召力的商人們開始形成了小圈子。
他們常常在議論重要事情時，索性包下酒館，然後隻讓親近的商人或是有資格合作的商人進入。
所羅門他們在自由之城建設起專門的商品交易所時，這裏也形成了簡單的會員製，隻是思想上的枷鎖沒有完全打破，並沒有比自由之城先一步建起商品交易所。
當自由之城建起商品交易所後，商人們之間的信息傳播是很快的。
聖康坦城的商人們去觀摩了自由之城的商品交易所，他們中本來就有不少人的生意是承接自由之城的貨物進行轉賣的，這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跑一趟生意的過程。
然後，模仿自由之城的商品交易所，聖康坦也開始了。
不過，聖康坦商品交易所的形成，與自由之城的商品交易所有著天然的差別。
自由之城的商品交易所是有著城市行政的主導，建設之初也是弗蘭克林主動花錢為商人們興建的，之後再靠進駐交易所的商人們每年的席位費而緩慢收回成本。
那是自由之城為了吸引商人，擴大商業貿易而有意識的引導行為。
而聖康坦的商品交易所雖然在會所的管理上借鑒了自由之城，但是卻有些地方是遠遠不如的。
比如交易所裏商人們交易的大廳，自由之城是嶄新的，而聖康坦這裏是商人們集資買下那個酒館改建的。
自由之城的交易所以及交易所附帶的倉庫，都是經過整體規劃的，包括預估到了倉庫可能需要的增加，如何在以後的新城區解決，而且盡量與原交易所相連。
而這裏的倉庫卻是零零落落的，看得出來商人們也竭力想使自己的倉庫離交易所近一些，但是他們並不像自由之城的同行一樣幸運，得到了市政的全力支持。
這些零落的倉庫已經是他們自發的最大努力，就像成為主體的交易大廳，也是他們集資購買下來改建一樣的悲壯。
所羅門靠交易所的交易大廳時，被突然出現的一小隊人給攔住了。
那是商人雇傭的保衛，隸屬於一支原本有名的跳馬傭兵團。
這支傭兵團曾經一度挺有名的，後來在與強敵的戰鬥中損失太大，連傭兵團長都戰死。
交易所成立後，商人們花了把跳馬傭兵團剩下的人雇傭來作了保衛，他們專責負責對交易所的安全負責，同時也是防止非交易所成員對裏麵住處的窺探。
所羅門遞上了自己的“名片”，並且報上了德裏克的名頭。
這隻交易所的巡邏隊隊長是原來跳馬傭兵團的一名小隊長，他半信半疑的接收了所羅門的名片，然後叫隊員看住所羅門，自己去向德裏克求實。
這名小隊長雖然有一定實力，但也不過是個最多七八級的戰士，堪堪邁入正式劍士的水平，相當於三階的生物水平，就算再加上手下這幾十個人，對所羅門也威脅不大
不過他既然是來拜訪交易所和德裏克的，當然沒必要起衝突，隻能耐心等待。
好在並沒有讓他等多久，很快，德裏克的身影就隨著那名巡邏隊長出現在所羅門麵前。
有了德裏克的證實，巡邏隊也就釋然的放開了對所羅門的監視。
“真是太抱歉了，他們不認識你，所羅門先生。”德裏克又習慣性的掏出了手帕擦汗。
“沒關係。”所羅門在意的笑笑，然後在德裏克的引導下，開始進入交易大廳。
“可是我必須得說，所羅門先生，你遲到了，你原本答應的是昨天就過來。我和幾位重要夥伴期待了整整一天，而你失言了。”德裏克卻抱怨起來，不過從他當然不是真的在責怪所羅門，隻不過是在借此表現他的重視。
“噢，真是對不起，這全是我不好。因為我答應了雷金納爵士，要整理一下我的一些看法提供給他，所以耽擱了一整天。”所羅門一麵隨口答道，一麵開始打量著整個交易大廳。
這個交易大廳也比不上自由之城的井然有序，這裏嘈雜得多，空間也狹窄一些，使得置身在這裏麵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自由之城的交易大廳內，幾乎每名商人代表都有一個座位，交易的大書寫板則是放在最前方，商人們的坐席呈扇形分布，而且借鑒了影院的坐席模式，每一級後的坐席都比前一級高出一部份，可以盡量不影響視線。
而這裏，則是分為了上下兩層，最底層的交易大廳中大多數人是站著的，雖然有一些座位，但由於多數人是站著的，導致那些坐著的人實際上也隻好站起來，不然當行情激烈，很多人趨前時，就會擋住他們的視線。
而站著的人也是非常隨意的圍著那塊大書寫板，底層大廳遠處擠不過去的人隻能傾聽行情的變化。
每天早上，商品交易所會把昨天的商品行情寫在大書寫板上，然後每當有商人或是外界傳來的消息使得某種商品的供需以及價位出現重大變化時，通常都是由導致變化的商人自己上去書寫新的行情，並大聲的念出來。
這種有些淩亂的交易大廳容易導致很多人都不能時時看到完整的行情，而隻能憑聽到的聲音在心中重組一個“大書寫板”，那些記憶力驚人的人自然就會有優勢。
不過，所羅門也注意到，樓上觀看的人應該是交易所中享有特權的階層，因為在樓層廊道上或坐或站的人，居高臨下，隻要視力正常，是可以清楚看到大書寫板上內容的。
“你現在看到的已經不止是我說的一百多會員。”德裏克有些得意的道，“我們這個交易所發起時隻有五十多名會員，後來發展到一百四十四位正式成員，現在又多了接近兩倍的臨時會員，不過後來者沒有那麽容易加入了，需要考察他們一段時間，他們才有資格正式入場交易，而且必須交納費用。”
他得意的拉著所羅門繞著交易所的大廳走了一圈，“看看，這裏像什麽？像戰場，我去自由之城，我知道那裏比這裏顯得更有秩序。但是我告訴你，那裏的活力和機會不如這裏，我們這裏才是最前線。”
麵對德裏克的慷慨激昂，所羅門本來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他念頭一轉，忽然凝聲道：“你們有對手？”
德裏克怔了一下道，“是的，是行會。”
所羅門恍然大悟，德裏克他們的對手原來是商人行會。
各種行會組織是另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他們牢牢的把持著諸國間某個行業的最古老權力，是行業規矩的製訂者和監督者，他們分配著原料的來源，決定著手工藝的傳承，新的入行者往往要得到他們的承認才能享有名聲和發展的機會。
魔法師公會其實也是行會組織的一種，不過與另外一些特殊的行會一樣，他們與世俗普通的行會相比，是具有超凡能力的行會組織。
世俗行會組織的首領基本上不是大貴族出身，但是首領的位置卻經常傳給後代或是門徒，以壟斷在本行業的獨特技藝，並繼承慣有的話語權。
不過商人行會要特殊一些，因為他們並不是靠技藝傳世，互相比較價值的尺度是財富，是生意與人脈。
據所羅門所知，諸國的商人行會雖然不是大貴族，卻很容易與大貴族產生密切的聯係，因為大貴族們通常是最富有的那群顧客。
商人行會的首領如果與最富有的一群顧客合作得無間，才能更容易保持自己的地位不變，對其他商人形成震懾，進而利用地位和名聲使利益流向自己，拿走一些原本屬於其他商人的機會。
商人行會的核心分子不是真正的貴族，但是卻有機會與大貴族的旁支聯姻的，他們在行會中的地位卻猶如貴族一般，隻是缺乏真正被王國承認的身份。
從剛才德裏克的承認，所羅門在幾個念頭間已經大致猜出了商人交易所和阿斯圖裏亞斯商人行會間的矛盾。
舊有的行會組織當然想繼續壟斷既得的利益，他們是與大貴族們合作的傳統商業夥伴。
而德裏克他們代表著新興商人，他們渴望著財富，所以不甘心一直被舊有規矩把一切利益都分配好了，更傾向於打破原來的規則，渴望完全自由的競爭和貿易。
他們可能挑戰著行會的規矩，這樣的人聚集在一起，從原來的小酒館聚會開始，一次又一次的在聚會中傳遞信息，互相支持，慢慢聚起了與原來行會抗衡的新興商業團夥，尋求著進一步擺脫行會影響的桎梏。
正好這時候，自由之城商品交易所的出現，在他們麵前打開了一扇門。
也許不止是他們，在其他國家都上演著與德裏克他們類似的過程。
這給了他們啟示，他們團結起來，通過集資購買下當初聚會的場所來做為交易所的起點。
從最初的五十多個原始會員，到後來的一百四十四名正式會員，再到眼前這數量已經激增數倍的臨時會員。
所羅門必須承認德裏克有一點說得不錯，這裏嘈雜淩亂，但比自由之城顯得更有活力。
這是因為兩者的底蘊有著天然的不同，自由之城始終隻是一個位於邊陲的新興城市，如果不是有著與獸人交易的優勢，要走到今天這樣子，都非常困難。
而聖康坦不一樣，這裏是阿斯圖裏亞斯的都城，全國的商人向往的中心，這裏的機會更多，即使是自由之城的貨物一樣要通過這裏中轉。
“走吧，去樓上，我們這些最早的成員在樓上才有辦公室，在那裏，我的一些老夥伴這兩天也一直期待著你的光臨。”德裏克引導著所羅門步上了斜繞的樓梯。
所羅門點點頭，停止了對交易大廳的打量和心中的比較思索，隨著德裏克到了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