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節 薔薇花銀行 一
安道爾有點局促不安的坐在長椅上，不時用眼光看著遠處的一個門。
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是封了鐵柵欄的櫃台，隻有兩個窗口，排著長長的人流。
一個窗口是在存錢，另一個窗口則是在取錢。
這裏是薔薇花銀行，從三年前開始崛起諸國的一家銀行，聽說泰坦尼亞現在幾乎每座城市都有這麽一家新型商號，他們做的是錢生錢的生意。
對於安道爾這樣的小磨坊主來說，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來到這裏，盡管兩年前他就已經從經常到他們鄉間來交易的行商口中知道有銀行這種專門做錢生錢的商號。
那時候他並不覺得這和以前接觸過的高利貸有多大區別。
以往他見過和聽說過高利貸逼人破家、發瘋，逼得夫賣妻、賣兒、賣女，甚至賣自己為別人奴仆的事並不少，所以他打心眼裏討厭高利貸，聽說銀行也是做錢生錢的生意，第一印像就厭了。
因此，如果有所選擇，他是不會願意走上幾十公裏路，跋涉來到泰古城，泰坦尼亞的都城的。
但他詳細打聽過了，如果要借高利貸，利率將高達百分之四十以上，這還是最仁慈的，更多的黑得簡直不能說。
而銀行的利率聽說很低，隻有百分之十二，這還是這一年來商業上的借款越來越多導致的，以前隻有百分之十，聽說薔薇花銀行在泰坦尼亞創建時為了打開局麵，最初甚至把一年期利率調低到百分之八。
安道爾需要一筆錢。他想改造自己的磨坊。
兩年前。幾乎是與銀行差不多時間出現的蒸汽機械熱嚴重的影響了像他這樣的小經營者。
在他之前。一家家小磨坊主、小工坊主不是破產，就是賣掉了自己經營已久的產業，他們都競爭不過那些用上了蒸汽設備的新商人。
當然也有不少機靈的小商人懂得變通，不再堅持什麽祖傳手藝，百年字號，他們抱成團，集資參予了什麽工業區的建設，結果形成了由小工坊主們聯合起來的集團生產。對抗某些大商人直接建設的工業區。
像安道爾就慢了不止一步，一來是消息閉塞，自己也比較頑固，不願意接受新生事物，而且他地處偏僻的鄉下小鎮，那小鎮上就隻有他一家磨坊，沒有競爭者，所以他並不願改變。
但直到大約半年前開始，一直和他有來有往的行商都不再來了，他的磨坊陷入了困境。他才真的吃了驚。
於是他到了泰古城一趟，找到了以前那位素有生意來往的商人。
那位勉強可以算老朋友的人倒不是個壞人。隻是領著他出去看了一趟現在城裏的麵粉之類的價格，就讓安道爾明白了原因。
他沮喪的辭別，又走了幾十公裏路回到家裏，老婆問他結果，他什麽都不說，沉默了兩天才肯開口說話。
他告訴老婆，商人不再願意前來，是因為現在泰古城靠近城區的附近有了蒸汽動力的磨坊，那產量頂自己幾十上百倍，但價格卻可以比自己的低很多。
再後來，他又熬了兩個月，仍是沒有生意上門，老婆開始和他哭鬧。
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認為如果自己的磨坊也能改造一下，就能和城區附近的蒸汽磨坊競爭了。
他第二次進城，依然想找到那位商人幫忙，同時也了解到了更多有用的東西。
他了解到，這種威脅到了很多小產業工坊主生存的生產模式最初是從一個叫阿斯圖裏亞斯的國家傳過來的。
在那個國家，早在三年前就開始了類似的工坊改造。
擺在安道爾麵前的工坊改造有兩條路，一是單獨對自己的工坊進行整套的完整改造，但這成本很高，之前放棄的小工坊主們不是沒有想過改造，大都是因為發現支付不起改造成本，不如賣了更劃算。
第二條路就是像前麵說的一樣，集合諸多的小工坊主們合資，大家聚集在一起，利用各自產業進行互補，形成一條具有競爭力的產業鏈，建設一條可提供巨大蒸汽動力的設施共享源力，而各家工坊再各自改造，通過接收蒸汽動力來驅動那些看起來有些高深莫測的機器。
第一條路和第二條路的差別，就是第二條路把動力方麵的化零為整進行了集合建設並分享結果，減少了重複建設的浪費，而且如果自願形成一條產業鏈的工坊集中在一起，減少了以往的運輸之類的額外成本，對大家都是有利的，隻不過各個工坊大多數都喪失了獨立性，被捆綁在了一起。
但第一條路更是幾乎行不通，因為相當於要獨自承擔改造的成本，哪怕像安道爾這樣一個小磨坊主也不例外。
他並不知道，當蒸汽設備隨著矮人工匠重新出現在聖康坦附近時，第一個自願接受生產改造的那位商人是沒有花錢的，所羅門為了推廣，給那位先生免費改造了河邊的磨坊，然後產生了巨大的效果，所以那位先生後來才會迫不及待的要求加入所羅門建設的第一個新型工業作坊區。
安道爾就沒有這種幸運了，在知道要付出的成本後，他再次陷入沮喪。
第一條路他根本承擔不起，第二條路他卻又沒有機會了。
和阿斯圖裏亞斯的發展模式差不多，泰坦尼亞雖然迅速的接受了這種新型的生產模式，但也隻是在幾個大城市附近擴展出了工業作坊區。
而要建成這種工業作坊區，前麵說了，要麽你有錢到在這種小區中一口氣建設出眾多的工坊，而且最好是處於一個產業鏈上，能形成互補或上下遊關係，這樣才能更節約成本。也更容易讓帝國同意。這是隻有大商人們才辦得到的。
要麽就是眾多的小坊主們集合力量請求帝國同意指定一塊區域供他們搬遷、改造。而後者不達到一定程度，帝國也瞧不上眼的。
怎麽都需要一定規模，否則帝國根本不會準許。
而帝國如果不準許，別的不說，光是搬遷工坊過來的地盤在哪裏，這都無法解決。
要知道，每一塊這種新工業作坊區的建立，都是要需要大片土地整理在一起。這背後可以蘊藏著多少土地的兼並，可以迫使多少本來有一小塊土地耕作養活自己的農人破產，變成流浪漢或是成為新工坊中的雇傭工人。
這裏還有更深層次的利益和矛盾，因為農人們有的是租借的領主老爺的土地，並不是個個都擁有自己的土地。
那些有勢力的商人或許可以雇傭打手和武士強行驅走無力反抗的單個農民，但對於往往是貴族階層的領主就不那麽容易了。
還有，失去土地的流浪漢如果太多了，又不能把他們招進工坊內來，他們聚集起來，又有人煽動的話。是容易出事的，前段時間就鬧過什麽起義軍。
所以必須有暴力可以鎮壓和守護。嗯，這是帝國現在能向商人們順利收稅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而商人們也很快學到了阿斯圖裏亞斯的辦法，一是分化，把一些老實聽話的人招進新的工坊，教會他們做事，然後發給他們工錢，既有了工坊需要的勞動力，又解決了會鬧事的隱患。
而那些不太聽話的，當然也有辦法。
這既被安道爾痛恨，又羨慕的新型作坊，其源力是來自於蒸汽設施，而驅動這些蒸汽設施的，聽說是放置在巨大鍋爐或密封性好的蒸汽機中的一種像岩石的東西，被稱為黑岩。
這些工坊在阿斯圖裏亞斯和泰坦尼亞已經證明了其巨大的生產效率，但要讓這些被矮人工匠們發明出來的鬼東西一直動下去，就需要那種被稱為黑岩的東西。
為了這種東西，在三年前結束了法魯西翁位麵戰爭後的泰坦尼亞並沒有停下腳步，他們像阿斯圖裏亞斯一樣在積極接觸各個位麵，探索其中是不是擁有豐富的財富和礦產，比如黑岩。
這些前因後果，安道爾曾經聽那位商人說起過，不過商人也就隻能了解到這個層次，而即使是這個層次的形勢，對安道爾來說其實都很遙遠，他僅僅就隻是想改造自己的磨坊而已，他堅信隻要改造成功，他不會比那些已經獲得成功的人差。
被纏得無奈的商人朋友隻好給他指了一條路，就是今天的薔薇花銀行。
這也是一個不亞於蒸汽磨坊式新作坊的東西，同樣具有傳奇性，幾乎是一夜之間從泰坦尼亞冒出來的，據說其作生意的模式也是學習了那個對安道爾來說很遙遠的地方，阿斯圖裏亞斯的銀行業而產生的。
不過薔薇花銀行作為一個後起之秀，連阿斯圖裏亞斯的銀行家們都必須承認，這家後起之秀超過了他們。
當然，這可能阿斯圖裏亞斯的銀行業最初的發展基礎也有一定關係，兩者的起點似乎都是不同的。
阿斯圖裏亞斯的銀行已經幾十家，最出名的是弗蘭克林銀行和中央銀行。
弗蘭克林銀行是一定很穩定的銀行，他們專注於傳統的存放款業務，對外借款必須有合適的抵押。
而中央銀行發家的奇跡，據說是當年為了應對阿斯圖裏亞斯的對外戰爭，商人們在王國的壓力下組合起來集資，然後以銀行的名義借錢給了王國。
幸運的是這些商人賭贏了，阿斯圖裏亞斯竟然在看似不利的狀況下接連打贏了兩場外域戰爭，那些商人不但沒有賠本，反而還借此得到一些特權和生意上的便利。
但這也注定了這兩家銀行，還有比這兩家銀行更不如的其他阿斯圖裏亞斯銀行有很大的局限性，他們的發展往往就限製在了本國內，被打上王國標簽的銀行在進入別國時，總是被時刻關注著，也不太容易可以隨便發展。
而薔薇花銀行就不一樣了，沒有這樣的明顯標簽，因為它的分行在諸國都有，願意不預設立場的為任何一個國家服務，他們宣稱隻忠於銀行的原則和利益，保持絕對中立。
但即使是有這樣的好名聲，安道爾還是對借錢有很強的抵觸。
因為早年，他看到過不少小夥伴因為借高利貸而消失的消失，變成某位老爺的奴仆的也有，賣兒賣女賣老婆的都有。
他怕。
這是他第二次來泰古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