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節 礦脈（下）
蕭索的風刮過破敗的村莊，裏麵早已人去屋空，剩下的也不過是殘垣斷壁。
所羅門腳踏上枯枝敗葉，發出樹葉粉碎的聲音。
他們已經走了不少村莊，但都沒有找到附近的原住民，看來從阿加莎話裏得到的突破方向又要失敗了。
從要塞商團衛隊的士兵嘴裏不太容易得到礦脈的準確位置，而且還要冒著被有心人察覺報告給安波羅修他們的危險，所羅門隻能暫時放棄這方麵的努力。
阿加莎的話給了他靈感，想到了別的突破方向。
那就是在要塞外的原住民，那些曾經被奴役法戴爾原住民們。
要塞中現在的那些摩古爾商團衛隊能被派遣到法戴爾來，必然是安波羅修的心腹部隊，或是商團合作很久的夥伴與扶植對像中挑選出來的精銳；任何一個國家肯定都不可能放任國內的商團無限製的擁有過多的私軍，哪怕這個商團負擔得起，擁有過多的私軍，肯定會被權貴們當成關注的目標，但一個成功的商團如果沒有點實力保衛自己的財富，保障自己的商隊在貿易時的安全也是不現實的，所以資助一些傭兵團之類的是他們隱藏實力的一種方式。那些接受資助的傭兵團或個人平時可以自由的接受任務，但當商團需要幫助時，他們就需要償還“資助”所產生的人情，無償或是以極低的“友情價”為商團完成任務。
這種合作共生的關係，僅次於商團自己精心培養的心腹戰士，所以所羅門在這種環境下想探察。的確有難度。當然不是說一點破綻都找不到。一點機會都沒有，如果多給他一些時間，他肯定能從這些人中間找到貪財的人，或是用別的手段。
但問題就在於時間上，他沒有多少時間，一旦被摩古爾商團的援軍過來了，並真正控製住了要塞附近的區域，摩古爾商團就站穩了腳跟。如果再把泰坦尼亞這個龐然大物扯進來，那阿斯圖裏亞斯人就連一點染指的機會都沒有了。
泰坦尼亞人在法魯西翁位麵已經退讓了一次了，要讓這個自詡實力超過其他國家的強國再退讓一次更加困難，特別是這裏如果真的有黑岩資源的話。
甚至於，如果摩古爾商團真的完成了連接法戴爾的新式傳送，所羅門他們的危險性也會變大。
因為之前摩古爾商團明顯是因為在這邊麵臨大量敵人的進攻，而新式傳送沒有建好前，他們無法投入過多的武力，隻能以少量精銳力量傳送過來，所以才不惜以誘人的條件聚集所羅門他們這些高階職業者投入進來。
條件是很誘人。但有一點更重要，那就是。對死人是不需要兌現，
等摩古爾商團的援軍或在背後支持他們的力量出現，未必不會梳理自己等人，檢驗其中是不是有想對他們不利的人。
要知道，所羅門他們一開始加入時，摩古爾商團隻注重的是他們的實力，並沒有對他們的身份進行嚴格的驗證，混進來顯得有點容易，但如果從摩古爾商團從一開始就把他們當成可消耗的炮灰在使用的角度來看的話，那讓人有些心驚了。
因為回去的通道始終是控製在摩古爾商團手中的啊，特別是當雇傭者如果因為之前開出的條件而盲目得失去警惕時，在戰場中為商團負傷甚至死亡，活著的人恐怕就更難和商團抗衡，到時如果要發生一些讓人遺憾且不愉快的事，哪怕其中有所羅門這種身份的人也吃啞巴虧吃定了，能活下來都不錯了，畢竟是間諜行為在先。
所以由於時間的緣故，所羅門不能繼續呆在要塞中和士兵們“建立感情”，收買人心。
曾經被摩古爾商團奴役過的那些原住民們就是一個更好的突破口，他們可不會向要塞中的商團衛隊戰士一樣有一定的忠誠度，更不可能被商團在裏麵安置了密報者。
從他們嘴裏得到消息肯定會更容易，並且不用擔心被安波羅修等人知道，然後懷疑身份。
先前那些被奴役過的村民，他們中間有很多必然被押著去開采過那條現在已經掩藏起來的黑岩礦脈。
但麻煩的是如何在摩古爾商團看不到的地方找到他們，當初那些原住民們大多被押著在要塞外勞作，當砂之國和神殿聯軍打過來的時，解救了大部份的原住民，隻有極少數原住民可能隨著摩古爾商團匆忙撤回了要塞中。
之後發生了什麽，所羅門隻能腦補，可能是被迫進入要塞的原住民發生過反抗，甚至是起義，想裏應外合幫助神殿聯軍？也可能是摩古爾商團隻是出於有這種擔心，就提前下了毒手？
總之，這幾日所羅門與眾人“打成一片”所了解的情況來看，要塞中沒有活著的原住民了，連屍體都被從城牆上丟了出去，以免在要塞中引起瘟疫。
因此所羅門才向摩古爾商團提出建議，所謂守城必劫寨，如果一味龜縮在要塞中等著被動挨打不是辦法，而且在等待援軍過來並發起反攻的這段時間內，也應該隨時偵察原住民們軍隊的動向，並適當的偷襲他們。
這是很正確的策略，正因為正確，並且真的對摩古爾商團有利，所以根本不用擔心會被拒絕，甚至如果所羅門不先提出來，摩古爾商團為了物有所值，存了把他們當炮灰的用心，也會主動要求他們偵察和出擊。
所羅門他們三個出現在這裏，就是得益於這一策略，這兩日他們輪流出來偵察或偷襲。
輪到所羅門他們時，偵察的任務就由格拉去執行，以免回到要塞時沒有真正的情報讓人懷疑，而所羅門和阿加莎就一處處的尋找原住民以前的村莊。希望還能從中得到關於礦脈的消息。
但就像現在這樣。非常遺憾。出來這兩次都一無所獲。
要塞附近村莊中的原住民們腦袋可比黑岩位麵的矮人靈活多了，而且這裏的原住民已經有了國家和信仰，相對統一，最多也就分為兩大陣營，瑪娜的信徒和瑪娜的敵人，並不像黑岩位麵中那麽多互相殘殺的部落。
原住民們被解救後要麽都逃離到離異族人要塞較遠的地方，要麽就是加入了義勇役，與砂之國的軍隊和神殿聯軍在一起的。成為了臨時的輔兵。
那些逃離了的原住民雖然不少，但問題是他們現在就像是把一粒沙倒進了一堆沙中，要想再從更廣遠的地域中重新區分出哪些是知道礦脈位置的，實在是相當難。
所羅門駐足在頹壞的房子旁邊，格拉上前一步道：“現在怎麽辦？”
“還是像昨天一樣，你去偵察一下原住民的軍隊，免得回去的時候被人懷疑，我和阿加莎會繼續嚐試尋找。”所羅門吩咐道。
格拉點了點頭，消失在所羅門的眼眸內。
見格拉走了，阿加莎有點高興。她上來挽住所羅門的手臂，親昵的把臉帖在他的肩頭。
相比在要塞中枯燥的生活。現在這樣子，格拉又走了，反而是阿加莎覺得幸福的時刻。
就像眼前這樣挽著他的手臂一直走下去，隻有他和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浪漫幸福時刻的背景不太好，是從一處破敗的村莊走向另一處破敗的村莊，每一個村子都像是被最凶惡的野獸**過似的。
所羅門沒有時間顧及少女的小心思，他和阿加莎抵達了下一個目標。
這裏離摩古爾商團建設的要塞更遠了，在有可能被奴役的地區中，這個村莊差不多是最後幾個了。
但還是讓所羅門失望了，老遠就能看到前幾處大同小異的悲慘狀況，甚至還有不知道是狼或是野狗在廢墟周圍轉悠，被所羅門隨手一記魔力飛彈打得其中一隻腦漿迸裂後，另外的才在畏懼中退去。
所羅門不可遏製的出現失望的表情，如果走遍了都還是找不到可以詢問的原住民，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去和格拉會合，然後冒險去綁架一個現在為原住民聯軍服務的村民。
不過這樣做的話，肯定隻有一次機會，如果費盡心機帶走的村民恰好不知道礦脈所在，那後麵想再玩這招就不容易了，因為綁人的動作必定會引起原住民聯軍的警覺，反過來布置陷井都說不定。
就在所羅門失望，轉身準備離開去和格拉會合的時候，忽然卻停下腳步，不能確定的望向村莊廢墟的深處，那裏似乎有點聲音。
“出來吧，否則我不客氣了。”所羅門強抑著興奮。
發出聲響的地方是一座已經傾頹的房屋，倒塌的牆壁的某個角落中鑽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小孩子，而且是一個女孩，大約隻有歲。
她身上的衣服非常破爛不堪了，小臉也是黑一塊白一塊的，隻有一對眼珠仍是靈活的轉動著的，但從中卻射出仇恨的眼光，而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把半截鐮刀。
所羅門鬆了一口氣，總算讓他找到了一個附近活著的原住民，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未必不能從她嘴裏知道有用的消息。
他大步上前，那小女孩卻仿佛受到驚嚇一般，揚起了手中的鐮刀。
這當然不可能傷害到所羅門，不過所羅門也不想傷害她，一來想從她嘴裏探知消息，二來這小女孩隻是普通人，年齡又這麽小，所羅門還沒有無良到連她都想殺死的地步，至於她的敵意，那是正常的，這更加證明她的家人被奴役過，極可能知道礦脈有關的消息。
所羅門很輕鬆的就打掉了小姑娘的鐮刀，然後把小姑娘牢牢的抓住，防止她過度掙紮。
這時候他的語言天賦起了作用，他放緩了語氣用法戴爾人的語言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不過你要告訴我，他們押著你的家人開采礦石的地方在哪裏？”
小姑娘一下安靜了下來，下一刻的激烈反應卻是所羅門也沒有想到的，她忽然張開嘴。一大泡唾沫吐了出來。
所羅門猝不及防。他升階成為高階法師後。已經可以魔法觸發，在身上預設魔法，當對自己身體的攻擊超過一定限製，會造成傷害時，預設的魔法就會自動觸發產生保護效果，這是魔法師們真正能對抗各種殺手、刺客型職階，以及正麵抵抗同階戰士攻擊再反擊的能力，也是高階法師的標誌性能力。
但小姑娘的這口唾沫幾乎沒有什麽傷害力。也就不會自動觸發他預設的防禦魔法。
他一覺有異，雖然及時躲避，但仍然臉上掛著一半的涎水。
他不得不把小姑娘放下，小姑娘迅速的退後，重新拾起鐮刀，然後緊張的把刀尖朝碰上所羅門，顯然在她眼裏，所羅門是個壞人。
所羅門苦笑了一下，這是入侵者理所當然應該受到的待遇。
他可以隨手撚死這個原住民小姑娘，就像撚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不過沒什麽意義。
他可以對黑岩位麵的矮人殘忍，那是因為有那個必要。不論是消滅他們的抵抗。或是要強迫他們為自己勞動、服務，利用他們賺取利益，都需要那樣做。
但眼前這小姑娘不一樣，她對自己造不成什麽實際的威脅，從她身上能得到的最大好處是出礦脈的消息。
“讓我來試試。”
這時候阿加莎走了過來，她嚐試著用所羅門剛才發音的音節模擬法戴爾的語言。
阿加莎不像所羅門是個穿越者，有著莫名其妙的語言天賦作為金手指，但她還在幼年接受所羅門教導時，就顯示出了驚人的語言天賦。
而法戴爾的語言和通用語也有一定共通之處，所羅門剛才依靠自身的天賦毫無阻礙的說出法戴爾位麵語言，阿加莎雖然達不到這一步，卻模擬著音節能簡單的說出人稱的區別，然後再加上手勢。
或許是女人天生對小孩子比較容易接近，那個原住民小女孩對所羅門非常警惕，但對著阿加莎的笑臉就沒那麽抗拒，遲疑著，退縮著，卻總算沒有吐口水或用鐮刀攻擊，隻是衝著阿加莎不停的搖頭，不時的望望所羅門。
“我或許有辦法從她身上問出點什麽，不過你得先離我們遠點，她討厭你。”阿加莎向所羅門道，“還有，答應我，等我問完出你想知道的，放過她，好嗎？”
“你認為我是殺人狂嗎？”所羅門向遠處走去。
過了好一陣，阿加莎重新走回所羅門的身邊，不過神態有點異樣，她把頭埋入所羅門的胸前，輕輕的摩挲著。
“親愛的，我發覺這次跟著你出來，或許真的是我錯了。我本來以為應該是一趟浪漫的冒險。但現在和我所想像的差別很大。”阿加莎低低的囈語著。
所羅門愛憐的摸挲著她柔軟的頭發，安撫著她的情緒。
如果不是她先斬後奏的偷跑出來非要跟來，所羅門是肯定不會帶她來的，他能想像現在的一些經曆給從小在父親守護下的少女的衝擊，這種衝擊比當初與所羅門一起被摩多劍士追殺時還要強烈得多。
當初被摩多劍士赫利芬追擊時，還是個小女娃的阿加莎會完全把對方視為邪惡，所羅門在她心裏則是英雄。
而這次出來的一些見聞，乃至剛才與那個原住民小女孩的交流，她多少了解了摩古爾商團都曾經幹了些什麽。
這幾年裏，她也曾經跟隨過老師去過一次所羅門的黑岩位麵，不過隻是在黑石要塞中逗留了很短的時間，因為那個位麵實在是太無趣了，既沒有美好的風景，也沒有好玩的東西。
以她的聰明，現在多少能猜得到所羅門在黑岩位麵建立根基，恐怕或多或少都做過與摩古爾商團類似的事。
所羅門沒打算辯解，這也是世界真實的一部份，雖然有時候會有點殘忍。
他與阿加莎有些扭曲的關係，如果因為了解這些，他在她心中曾經英雄的形象塌坍，那未必不是好的結果。
反之，如果阿加莎在接觸到一些真實後，仍然願意呆在他的身邊，他才會更加信任和寵愛她，而不是僅僅再把他當成一個沒長大的女孩。
他並不是在考驗她，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他隻是嚐試讓她多了解一點真實的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另一麵，然後給予她選擇的權利。
片刻後，等阿加莎的情緒稍微穩定，他終於知道了有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