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寧靜之雨的啟示
天邊那輪紅日,又墜到沒入森林的位置,平靜的河麵,開始粼粼閃耀,起風了。低沉的空氣,夾雜著悶濕水分,使幹燥的炮台有些黏手。
轟轟幾聲滾雷,如森林中有數萬大軍,正捶著戰鼓,整齊踏步而至。";要下雨了。";站在甲板不遠處的伊涼,伸出白淨的小手,仰望天空。仿佛要看到雨滴墜落到手心,才肯相信自己說的話。
微涼潤肺的河風,徐徐吹上大船,將伊涼秀麗的長發飄灑起來。我輕輕扭過臉,注視著這個溫柔懂事卻也富含天真的女孩。
河風揮灑著我的長發,使發梢不斷摩挲在眼角和嘴角,但我還是凝視著伊涼。一滴脆涼的雨點,落在鼻尖兒上,我也不自覺得抬起頭,和伊涼一起仰望天空,感到一種言語不出的安詳。
這幾顆水點,仿佛是伊涼召喚下來的寧靜之雨,滴在我心靈的土壤。她剛才的自言自語,其實在為我擔心。從大船失控飄進河央,到大抓力錨收不回來,先前所有努力,此刻已被畫上徒勞的句號。
伊涼知道,心裏最痛苦的人,莫過於我。海魔號的靠近,隻有我一人明曉,但又不能告訴她們,否則也是無謂的恐慌。池春帶著那些女人,開始搶收晾曬的鱷肉。這場雨的到來,又一次打亂了我們儲備食物的進程。
不過,倒沒使我感到焦急。從蘆雅拎來木桶,把那五隻反遊貓放進去,我就意識到,養殖活魚既能保鮮食物,又可避免食物晾曬,節省大量時間。甲板上的曬肉,全抬進船艙大廳,每個女人的頭發,也變得濕漉漉,像沐浴出來後毛巾搓過一遍似的。
池春一臉憂色的走過來,告訴我鱷肉的水分依然很大,要是陰雨連綿的日子超過兩天,大部分會變質異味。我拿著鐵錘,把彈藥庫角落的金屬刑架都砸卸下來,堆放到大廳中間。經過一番周折,終於用鐵絲、鉗子、白鉄皮等,製造出一個臨時燒烤的鐵爐架。
鐵架由四根一米高的鐵管支撐,上麵綁兩片間隔三十公分的白鐵皮,底下一層可以添燒幹柴,上麵那層煲烤鮮肉。這樣一來,炭火既燒不到大廳地板,又可充分加熱鋪貼食物的鐵皮。
池春看到我的小製作,那張嬌豔熟美的臉上,頓時堆起會心微笑,像回家的老婆一進廚房,便發現男人帶回一個自己中意好久的廚具。一種甜甜蜜蜜的高興。
沒等我說話,池春就把所有半幹的鱷魚,都拉拽到烤架旁邊,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昨天伐來的大木,含有大量水分,不能支持燃燒,可雜陳室堆放的桌椅,卻是良好木柴。我掄著板斧,將所有多餘的桌椅劈成柴棍,足夠我們燒一個月的食物。
蘆雅和伊涼,也舉著一截粗鉄絲,利用加熱的白鐵皮,烘幹鱷肉裏的水分。這個辦法,雖然浪費資源,卻比太陽曝曬高效的多。
艙門依然開著,滾滾的濃煙,升到雪白華麗的吊燈處,沿著廳頂朝門框蔓延,最後消散在風雨朦朧的甲板上。外麵的天氣,變得灰蒙,風不大但雨點細密,大有陰雨連綿之勢。燒烤的濃煙,在這個時候翻滾出去,也不易暴露大船蹤跡。
";蘆雅,去拿兩條反遊貓,穿在鐵絲上燒烤,和伊涼一人一條。";我坐在爐架一旁,正用鉗子彎著一根鐵絲。
蘆雅聽出我的語氣,知道在逗她,就俏皮的撅了下嘴說:";不要,它們趴在木桶裏很乖,嘿嘿。";說著,她便和伊涼對視,不約而同的笑。
沒一會兒功夫,我又製作出一把小工具。蘆雅放下手中烤著的鱷魚肉,從勞動著的女人堆兒跑到我跟前,忽閃著大眼睛蹲下來,看得目不轉睛。
";木杆兒這麽短啊,根本撈不到魚,連蝴蝶都捉不住。";蘆雅雖然看得興致勃勃,但最終忍也沒猜明白,我手上這把酷似撈餃子的大笊籬,到底幹什麽用。
我沒回答,側過臉去,看那些成熟女人露著的半截大腿。每一根都勻稱豐滿,若蜷縮起來,貼頂在男人小腹上,會像天堂之旅的列車,把人送進極樂。
想了想又行不通,即使那些性感迷人的腿上,包裹著色彩迷離的絲襪,對這種原始河流裏的野魚來講,猶如性急粗魯的男人手指,幾下便把絲襪撕的漏洞百出。
我放下做好的小工具框架,徑直去了睡艙。蘆雅像個小跟屁蟲兒,一步不離緊盯著我,非要看明白我做小工具的用意。睡艙的床單,被匕首裁剪掉很多,給**的女人們做了遮羞衣物。
每個睡艙的門簾,用一種滌綸布料製成,上麵的密集小孔濾水性很好。目測一下它們的長寬,便扯下幾片大的代做紗網。
那個大笊籬似的工具頂端,是橢圓的粗鐵絲圈,我用裁剪下的門簾,做成三十公分深的網兜,結結實實套在圈上。這個短把兒捕魚網具便製作出來了。
蘆雅還撅著小嘴兒,擰著眉頭猜不透,這樣一個短小的工具,就是趴在船舷上,也遠夠不到河麵,又如何捕捉到魚。外麵的甲板上,劈裏啪啦砸落著雨滴,濺碎的水珠,煙似的飄動。
潮濕的空氣,雖然有些涼意,但煲烤鱷肉的女人們,卻圍在火堆兒旁,烘得一張張熟美麗容粉暈泛開。我把大部分滌綸門簾,結在小木筏的邊緣,四周固定著的鋒利匕首,在滌綸門簾下麵,即可預防爪獸攀爬,又劃不破門簾。
當我站在木筏中間,用手垂直上捅一根細長的木棍,木筏四周的紗網布片,會像四麵小牆,突然立起,把我圍在中間。
這種障礙,就算包圍住蘆雅,都能給她細長的小腿輕易踢爛,但對巴掌大的河魚,絕對是銅牆鐵壁。我的這一舉動,立刻被蒙在鼓裏的蘆雅識破。
她高興的拍著手,也跳上壓在地板上的木筏,學著我的樣子,做了個舉杆兒動作,咯咯笑起來。
我去到彈藥庫,拿來四個嶄新的小皮筏,開始在大廳裏打氣。蘆雅又看傻了,她知道木筏用來捉魚,卻不知道四個膨脹起來的皮筏做什麽用。
";大家一起下船捉魚嗎?";蘆雅又拖長了聲音問。這次,她徹底猜不透。
";不,隻你和我去捉魚。";邊說著,我邊拎著係繩的水桶,邁上雨中的甲板。整個大森林變得霧氣遮天,繁密樹葉給雨水衝刷的格外幹淨,使兩岸不斷閃出綠油油的光亮。這時的天色,半黑半白,籠罩出一種朦朧神秘的感官世界。
崩碎在耳朵、臉頰、肩頭的冰涼雨滴,瞬間抽走身體上的溫度,另皮下神經不住抽搐。這種刺刺啦啦的密集雨聲,使大船像半截兒翻滾在熱油裏熗鍋的蔥花。
站在船下,係上一桶清澈的河水,急忙提回大廳,倒進鼓成澡盆狀的皮筏。不出我所料,卻又讓人無奈,蘆雅又高興的拍著手,去拎她養在木桶的五隻反遊貓。
我知道這小丫頭的想法,忙勸阻說:";反遊貓不要放進皮筏,隻要在木桶裏活著,就不會上我們的餐桌。";蘆雅沒聽懂我的話,但放棄了被我說中的想法。
但有一點她明白,反遊貓放進皮筏,就會有被吃掉的可能。我找來兩件雨衣、兩雙長筒膠鞋、兩副電焊工戴得硬麻手套,作為捕魚防具。
木筏在製作時,可從中間拆開,通過狹小的艙門後,再鉤掛穿接在一起,非常便利和結實。炮台上的桅杆骨架,**的屹立著,我把上麵的長繩子解下來,栓牢木筏之後,便把木筏從十米高的甲板推下水去。
";啪!嘩嘩。";沉重的木筏板麵,像巨大的巴掌,狠狠摑打在跳動著雨點的河麵。我牽著繩子,把它扯到船尾,利用那裏的錨鏈,一會兒下筏。
繩子的一頭,依然固定在桅杆上,我把牽動木筏的繩子,交給穿好雨衣的伊涼,又縐了縐她雨衣帽子,不讓那白皙的額頭淋濕著涼。
蘆雅也穿好雨衣,走到我跟前。我把她拽了過來,檢查她腳上的大膠鞋和手上的硬麻手套,又用細線綁牢她的褲腿及袖口,這才放心。
一根粗短的繩子,套牢蘆雅纖細的腰肢,先將她放到木筏上。";不要怕,在上麵蹲好。伊涼牽著繩子,你不會飄走,我馬上就下去。";
說完,我又把六隻死了一夜的狗頭雕不偏不倚丟在木筏上。蘆雅蹲在木筏中間,雨衣帽裏裹著小腦袋,使勁兒仰起看我。";不要怕,我就在你頭頂。";我盡量保持通話,減緩她一個人在水麵上的恐懼。
";我不怕,你快點下來。";下麵的蘆雅,還是忍不住催促我。我盡量靠近船舷,讓她看到我半隻身子。池春頂著塊兒油布,把能用的稍大一點的盆、鍋、桶,都遞送過來。
以前鉤殺過鱷魚的鉤杆兒,把這些東西都一一懸放到木筏。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開始檢查武器。這次,我沒帶衝鋒槍,而是背了兩把填滿實彈的阿卡步槍,要是鱷魚真不知趣兒,頂著木筏邊緣的匕首上爬,就讓它感受一下這種暴力十足的子彈。
後腰上是兩把手槍、兩個飽滿的步槍彈夾、一柄樸刀。小腿兩側,依然是嶄新的匕首。這些足夠應付一下突發的危險,戰鬥不是目的,伊涼手中繩子,會很快把我們拉回到錨鏈位置。而且在關鍵時刻,伊涼還可以遠程狙擊。
攀著濕滑的鐵鏈,我小心的下到木筏,把一切雜物擺好在中間。蘆雅見我靠近她,立刻伸出熱呼呼的小手,抓緊我的褲帶。這丫頭的指甲,薄滑的像透明水晶,挖得我腰間肌肉生疼。記得在海岸逃脫鬼猴追殺時,就被她的指甲劃破了臉。
";不用害怕,你是個狙擊殺手,射死過那麽多飛鳥遊獸。那些河裏的東西,該怕你才對。";我安慰著她,希望她盡快放鬆下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抓緊我褲帶的手,挖得我實在難受。
這種木筏,本該用長長的竹篙,插到河底的泥裏一捅,使人蹬著的筏產生動力。可眼前寬闊的大河,恐怕在世界上都難找來一根四十多米長的竹竿,可以捅著河床渡筏。
我用長長的鉤杆兒,使勁兒頂了下大船,讓木筏能漂多遠算多遠。先前伐木的那片淺水,有大量的食人魚,它們多埋伏在水草下,不容易被鱷魚咬到。而且,這幾日來,那個範圍的食人魚吃到很多血肉,大概還虎頭虎腦的留守在附近。
雨點密集的砸在木筏上,也砸在蘆雅雨衣的帽簷,她漸漸適應了這種漂浮感,站直了身子。可那隻淋濕的小手,還死死掐抓在我的褲帶上。";你的身體好涼,怎麽不穿雨衣?";蘆雅伸出另一隻手,拉了拉頭上的帽簷,又使勁兒仰起臉。
她想看看,亂打在我肩頭和臉頰的雨點,如何輕快的崩碎。我虛眯著眼睛,額頭和脖子上,黏貼著披散的長發。**的上身,雖然肌肉粼粼,顯得人異常凶悍,但也不覺有些寒冷。
我低下頭去看蘆雅,她還在雨帽裏仰著俊俏的小臉兒,撲閃著大眼等我回答。我用粗糙的手指,向外拽了拽她的帽簷,把她固執的小腦袋又給按了下去。
";當心脖子進水,不然會著涼。我不穿雨衣,是怕你掉進水裏,我可以第一時間抓住你。";
邊對她說著,我邊用手遮擋在眉宇上,望向冒煙似的甲板。伊涼像放哨站崗的小戰士,穿著濕亮的雨衣,背著狙擊步槍,在細密如煙的雨中踱步,她不斷抬起雙手,用望遠鏡看我們。
這會兒的降雨,絲毫沒加快河水的流速,木筏依仗著那點動力,不斷朝伐木的位置靠攏,每當有些偏航時,甲板上的伊涼就拉幾下繩子,木筏像河麵上的風箏。
我上捅了幾下起網的木棍,發現一切正常,便摘下背上的阿卡步槍,要蘆雅挎上。";別慌,不管什麽水獸,隻要靠近咱們的小筏,你就擊爆它們的腦袋。";蘆雅摸到步槍,人也顯得自信許多。
離河岸三十米時,我擺了擺手,伊涼固定繩子,小筏便停泊在河麵。密集的雨滴,砸落在寬廣的河麵,坑點無數。蘆雅端著步槍,站在木筏中間,巡視靠近筏底的水獸。我則蹲下身子,用樸刀剁碎六隻直挺的狗頭雕。雖然它們死了一夜,但砍斷長脖、大腿、以及翅膀,仍有烏黑的僵血外流。
這些帶有灰羽毛的肉骨朵,被我均勻塞進木筏邊緣縫隙,食人魚若是來吃,就得像啃雞肋那樣費勁兒。沒過一會兒,靠近森林的河麵上,開始大麵積泛起漩渦。水麵的顏色,也由昏黃變得粉紅。
這群家夥兒,在黃泥湯似的淺水裏撕咬鱷魚時,橘紅的腹部和尾鰭,都能把水麵映出類似顏色。有些食人魚,甚至平躺著身子往前竄,隻管扯掉對方身上的皮肉,毫不考慮擱淺的危險。
木筏邊緣的紗網,早已藏沉水下。我急忙握杆,等它們集體撲進捕撈陷阱。這種食人魚,隻要在水中嗅到血腥,便如毒癮發作,不顧一切去吸食。
";簌簌簌簌,刷刷刷刷……";頃刻之間,木筏邊緣的水紋,抖動異常。無數條躁狂的食人魚,像老鼠磨牙,激烈啃咬木筏邊緣的木頭。這種恐懼,就仿佛一把鋸子,隻在下麵割出一個圈,我和蘆雅便墜進萬丈深淵。
食人魚的方口,長滿鋸齒型的鋒利牙齒,咯吱咯吱的啃啄聲,聽得人心裏發毛。蘆雅有點害怕,但我知道,木筏由鐵絲擰綁,不會給食人魚咬斷,我們也不會掉進水裏。
我小聲安慰蘆雅,叫她不要恐慌,主動適應這種聲音。現在該恐慌的,是水裏的魚,我們才是陷阱的主人。
它們的攻擊,簡直是無孔不入細菌,邊緣的匕首,一旦劃破某條食人魚的青紅鱗皮,沒等傷口冒出第二條血絲,就被擠在後麵的魚群給撕碎了。
木筏邊緣的魚群,越聚越多,有些甚至性急過度,不小心蹦上了木筏。這種弄巧成戳的蠢笨,比淺溪裏溯源的鱒魚還滑稽,逗得蘆雅忍不發笑,恐懼也減緩不少。
";別分心,魚群越密集,吸引鱷魚的可能性越大。等我一舉棍兒收網,你快速放下槍,拿起短把兒捕網,罩這些亂蹦的魚。盡量別用手抓,它們的牙齒能輕易切下你指頭上的肉。";
聽完我的話,她帶著又驚又喜的神情,用力點下頭,迫不及待地躍躍欲試。見時機成熟,我猛的起身,將那拉網的木棍高舉。無數腳掌般大小的凶魚,立刻被紗網縐上甲板。
它們個個睜著驚懼黑亮的小眼珠,方形小口收縮急促,猶如喊救命的啞巴,發出吧嗒吧嗒的嘴唇榨磨。
一時間,木筏上亂作一團,兩百多條食人魚,不辨方向不忌後果的翻蹦開來。這些家夥,確實歹毒,困在木筏之上,還不忘碰撞著牙齒,胡亂攻擊。
幸好蘆雅和我,來捕捉它們之前,就換好了厚實的長筒膠鞋,油滑的表麵,另那些細小的尖牙,像烏龜爬不上玻璃,絲毫鉤掛不住。";蘆雅,別傻楞,用短把兒漁網扣抓它們,往大盆、木桶、鋼鍋裏放。注意,不要弄傷魚的鱗片。";
蘆雅急忙弓下裹在雨衣裏的細長身子,用笊籬似的捕網扣食人魚。我則一手舉棍兒,一手挺著阿卡步槍,堤防鱷魚的靠近。
四麵黏粘著水珠的滌綸紗網,掛著不少細碎鱗片,但卻完好無損,將每條筏麵上亂蹦的家夥,都牢牢圍困其中。
原始生態的大河,除了食物鏈條的輪回,沒受一點人類化工的破壞。食人魚嚴重破壞生物鏈,它們的繁殖速度,應該由鱷魚和狗仔鯨的捕食控製。眼前僅一千平方的水麵,能瞬間雲集五百條至千條食人魚。可想而知,到岸邊遊泳的人,無疑會成為一副墜入泥漿的骨架。
我和蘆雅,隻要掉不進水裏,就跟在魚池捕撈一樣,抓五六百條並不困難。甲板上的伊涼,又看到我的手勢,忙**木筏回來。三張大盆,五個木桶,兩口大鍋,裏麵魚頭攢動。
剛才還生活在廣闊大河裏的凶猛野魚,此刻像一群群押解的囚犯,服服帖帖的簇擁在容器中。偶爾還有那麽三兩條,唰啦抖動下肉紅色尾巴,試圖鑽透盆底,遊回自由的大河。可自由,不再屬於它們。
蘆雅抱著阿卡步槍,穿著像雨中的小童工。這丫頭不住低頭,興奮而滿意的瞅瞅盆裏,又望望桶裏。兩百多條肥碩的食人魚,都是她親手用笊籬網兜扣進容器的。
光線暗了好多,讓人覺得雨也下大了些。伊涼和池春等人,係下繩子,把五桶食人魚全部提了上去。盆子不方便拉拽,我便用笊籬網兜,將裏麵的魚倒換進木桶。
這群食人魚,體積不及成年鱷魚的一隻爪子,但凶悍的相貌,毫不遜色。魚嘴下麵,有片不規則的橘紅,乍看去像餐食人肉的鬼猴,突然扭過臉,吃得下巴和胸毛上全是鮮血。
我並沒爬上甲板,狗頭雕的屍塊還卡在木筏邊緣,鱷魚隨時都可能探出醜陋猙獰的大腦袋,偷襲毫無防備而站立的人。
所以,萬萬不可大意,不能讓蘆雅一個人留在木筏。池春她們頂著油布,把鮮活的食人魚倒進注滿水的皮筏,又匆忙送回那些盛魚的容器。
我再用鉤杆兒捅一下大船,木筏開始朝另一側岸邊靠近,我想那裏的食人魚,一會兒也能捕撈二三百條。這些原生態的魚類,隻知道在食物鏈條上保持警惕,很惰性於人類陷阱的捕捉。
它們好比火車站裏走出的異地民工,隻知道堤防小偷,卻對假意介紹工作的人犯子毫不戒備。堅硬的金屬鐵絲,戰勝了它們賴以生存的牙齒,深藏的紗網,罩走了它們的自由。而人類需付出的,僅僅是膽量和陰謀。
又過半個小時,從河岸的這側,竟捕捉到三百多條。這些食人魚看起來個頭兒更大,長得更富態,想必鱷魚巢穴多不在這邊。
我和蘆雅回來時,木筏一碰觸到鐵鏈,天色便黑的隻看清五指輪廓。
第二次捕撈的魚,全部提上甲板後,我先綁牢蘆雅的腰,叫上麵的女人們拽她到半空,自己再迅速攀上甲板,再伸出一隻孔武有力的大手,將這個懸在半空中的小丫頭,一下提回到懷裏。
閃電像紮在陰雲裏的無數條根須,拋出黑暗中震耳的滾雷,如森林在咆哮。又是海上襲來的一場暴風雨,看樣子,像在延續幾天前那場促短急驟的暴雨。
即使鮮獸肉再多,也沒機會晾曬,想起丟損的野豬肉,反使我心理平和許多。現在有了船艙大廳的烤爐,剩餘的鱷肉可用一周時間吃完,不必擔心變質。
木筏並未提上甲板,隻牢牢栓靠在船尾。四周縫隙夾塞的狗頭雕肉塊,任那些凶猛水獸去吃好了,邊緣鋒利的匕首,會收取它們的代價。
在甲板上麵,沒有什麽怕雨淋,唯獨那架空****的桅杆,在風雨中孤獨屹立。回到艙裏,我們三個趕忙靠近爐火,獲得些溫暖。雨衣的質量很好,蘆雅和伊涼幾乎沒淋濕。不過冷雨的天氣,似乎使每個女人都不願遠離火苗。
看著跳動的紅藍色火焰,我不覺懷念起自己的閣樓,接著便是山洞裏烤鱒魚的一幕。側臉看看池春,她貌美性感,健健康康,嬌軀的每個部分,可以隨時接受男人蠻力的親熱。
伊涼和蘆雅脫掉雨衣,也寒戰著過來,擠在我的左右,伸出白嫩通紅的小手,開始烤火。身後四隻盛滿河水的皮筏中,五百多條鮮活的大魚,嘰裏呱啦翻打著尾巴,暫時還不適應狹窄的空間。
它們不了解身陷囹圄的處境,還盲目甩翻著身子掙紮,殊不知蹦得再高,也隻會摔到堅硬的地板上。好比執著發蠢的鱒魚溯源,隻會在淺淺的角度認死理兒。食人魚進了皮筏,便該是人食魚。
我對女人們說,不要靠皮筏太近,更不能伸手挑逗這些像籠中猛獸的家夥。其實,從魚口閃露出的鋒利牙齒,她們早領會到自己嬌嫩的肉皮給魚啃上一口的厲害。
蘆雅把烤溫熱的一雙小手,縮回來按在我背上,那柔軟的舒服,滲人心脾。捕魚時,冰冷的雨水直接衝刷我**的上身,所以整個前胸後背,一直好似厚厚的大冰塊兒。
蘆雅的手掌,接觸到我肌膚的刹那,巨大的溫差就令她毫無心理準備的胳膊一抖。";你是冷血動物,嘿嘿。";我想,在她的意識世界裏,那種摸起來很涼的動物,都被她如此定義。
大船開始搖曳,甲板像張巨大鼓皮,被無數雨點敲擊,從艙內大廳感受到的震晃,就知外麵風很大,雨很急。那些海上吹來的熱氣團,一定使足了力氣,狠命地傾斜,使大船時起時伏。
比起山洞那會兒,這樣狂暴的天氣,躲在大船裏麵,不必擔心野獸造訪。餓了有活魚和肉幹,困了可去幹燥舒適的睡艙。現在的大廳,可任憑蘆雅、伊涼嬉戲追鬧,比當初防禦野獸的院子要好很多。
船尾的大抓力錨,卡在河底出不來,河水再次泄洪,也不會把我們衝跑。問題的環節,隻剩收起錨鉤,調試桅杆。麵對此時槽糕的天氣,除了躲進艙內思考,我無法再用行動去解決什麽。
感受著船外電閃雷鳴,疲倦的躺在睡艙小板**,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原來如此渺小,仿佛上帝在製造這死亡遊樂場時,根本沒在意過我,而我卻像皮筏裏的魚,不斷掙紮尾巴,想逃離回自己的世界。
從大抓力錨卡住,到我從水下第二次回來,就有了這種感覺。一切都被我想簡單了,這種困境,遠不是在千米之外射殺掉危險目標那種難度。
屠殺掉甲板上近千隻鬼猴的那個夜晚,便出現短暫猛烈的暴風雨,像天地神靈發了脾氣,吞天卷地一般,不由人意識支配,將大船驅趕進森林中央的大河。
其實,從那一刻起,所有的槍炮和不屈意誌,就像螞蟻的牙齒和固執,站在窗台邊沿,透過明亮玻璃,看遠處樹下的蟻窩,被**著不肯放棄,卻永遠出不去。而上帝,正是那個雙手拖腮,看著螞蟻出奇的小男孩。
這麽想著,幾日積攢的厚重疲倦,像墜入沼澤的身軀,不知不覺埋進深深的沉睡。
今夜的暴風雨,異常猛烈,大船猶如長出水麵的蓮瓜,任風雨無形的大手怎麽拉扯,也拽離不去。
我心裏很平靜,也許隻有這樣,我才能問心無愧的投入休息。反正船被河底巨石牽著,哪兒也去不了,讓這無常的大自然自己矛盾去吧。
暴雨持續了三日,尤其第二日夜晚,泄洪的湍急水流將船身亂甩,如乞求骨頭時的狗尾巴,左右擺完又上下竄動,沒一點規則。船裏的女人們,都無法正常站立,隻好扶著牆根挪動,那遲緩小心的樣子,仿佛剛分娩後下床。
第四日清晨,船艙外麵的世界安靜下來。時隔三日未見的太陽,正從森林遠處的邊際上爬。金輝的光線,雖然柔和,卻另眼睛一時難適應。
合眼稍適再一張開,水濕的甲板上,鋪滿慘敗的樹葉斷枝,猶如洪澇之後的蕭條景象。蘆雅迫不及待,從我身後衝了出來,像一隻久關籠中的金絲雀。
腳下濕漉漉的斷枝葉,因為雨水浸泡,尚未曝曬到日頭,還保持翠綠。幾條顏色怪異,毛茸茸的小蟲,又開始一拱一拱,伏在葉片上吃了起來。它們想必也餓壞了,這會兒雨停才顧得上進餐。
手上的望遠鏡,剛通過眼睛的視線,立刻令我心頭一驚。河岸比先前狹窄了一半多,兩岸的林木,仿佛高聳到雲霄。再定睛一看,繁密簇擁的樹下,竟是結實的岩壁。
我這才意識到,大船的錨鏈斷了,要不就是錨頭脫鉤。急速奔跑至船尾,卻見錨鏈筆直下垂,沒入混黃土色的河水。兩側沿岸,水流摩擦著岩石,發出嘩嘩聲響,朝下遊奔流。
";船身為何一動不動。";我不由得自忖,但馬上驚覺到一種危機的可能:大船在狹長的峽溪擱淺了。";蘆雅、伊涼,你倆快去啟動一下錨杆,池春站到艙門,負責傳話。";
兩個小丫頭臉上立刻顯出驚慌,雖然她們知道錨鏈已開,卻也從我嚴肅的表情察覺出一種更可怕的危險。
大抓力錨確實脫了鉤,被發動機輕鬆流暢的收回。沒有拋錨的船,卻在湍急水流中紋絲不動,結果隻有一個:擱淺。身後的女人們,都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有些甚至流出眼淚。
我抬頭仰望兩岸,山峽巍峨高聳,隻看到一線天空。";布穀,嗷嗷。";頭頂盤旋飛鳥,距離高遠,回環反複的叫聲,在山巒中跌宕,繞耳良久。
蘆雅張著嘴巴,呆看了半天,突然要往大艙裏跑。";不好了,山峰要倒下來了。";溪澗兩岸高聳雲端的山石,像兩位身體寬廣的巨人,正腦門兒頂著腦門兒,爭相朝下看我們。兩岸山壁陡峭,又長滿大樹,本就向河心傾斜的強烈視覺,千米高的山峰頂端,若不是陽光耀眼,看進天空很難。
不僅是蘆雅,我也被眼前這種氣勢嚇沒了安全感,那些傾向甲板的岩體,若是年久風華,從七八百米處墜下塊兒大石,別說砸中人,甲板都頃刻冒出大洞。
小木筏像忠實的仆人,未在暴風雨中丟失,依然牽動著船尾。很難想象,泄洪的兩天三夜裏,大船竟怎樣顛簸至此。此時,哪怕攀上桅杆骨架,都望不見回路。這種山澗峽溪,河道九曲十八彎。
想了解船的大概位置,隻能攀岩到山巒頂峰。這種難度和高度,遠非居住山洞時爬上洞頂般簡單。但是無論如何,都得順著傾斜陡峭的岩壁上到頂峰。大船現在的位置,與鬼猴部落的距離,最另我擔心和恐懼。
回到艙內,找到以前捕殺鹹水鱷的肉鉤,又將桅杆上的繩子全抽解下來,結成攀山繩鉤。桅杆的高度,在森林中央首屈一指,可現在被巍峨蒼翠的青山襯托,好比大樹下的蘑菇。
挎好武器和望遠鏡,肩頭套著繩子,下到晃動的木筏,伊涼的眼睛已經濕潤。我對她說要堅強,叫蘆雅回到甲板,你倆一起用狙擊步槍掩護,防止我在攀登時,被潛伏在山壁樹林裏的危險生物突然襲擊。
大船擱淺的位置,距離右側山壁不足五十米,沒等流淌的黃泥水把解開的木筏衝向下遊,我就掄著繩鉤,掛到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急速牽動繩子,木筏邊緣的鋒利匕首,剛劃刻到岸邊的花崗岩石,我就縱身躍上大樹。
放眼望去,一棵棵成四十五度角斜長的大樹,猶如山體的綠毛。我感覺自己,正扯拽著這座巨獸的毛發,吃力往它頭頂爬。
";砰。";不知甲板上誰的狙擊步槍,在我倒換著鉤繩上到六十米高度時,左側一隻肥健碩大的灰毛山魈,中彈身亡,從高而陡的岩壁摔了下去。
由於岩麵險峻,又得抓緊時間確認出和鬼猴部落的距離,我不得不放鬆警惕,集中精力往上攀。中彈後的山魈,發出一聲慘叫,墜落的身子穿梭著樹冠唰唰抖動。
我雙手扒扶著大樹,脖子扭動的很慢,隻看清那種中槍山魈的白藍麵頰中間,一個長長的肉紅色鼻梁,它就大屁股朝上,急速往山澗底下墜去。
山魈的頭撞到河岸花崗岩,鼓**的河水不斷衝刷著崩碎的肝腦。血水裏有紅有白,混著土色泥水去了下遊。此時的我,竟不知全身濕透,汗珠在衣服裏順著夾背淌流。
槍聲的瞬間,若是鬼猴出現,可真絕境無生。雖然我身上背的衝鋒槍可以射擊,卻擋不住吹杆兒裏的毒刺。倘若情急之下縱身一躍,跳下這萬丈懸崖,就步了那隻死狒狒的後塵。別說腦袋碰不到岩石,光河麵的拍擊力,就能讓人腸子亂漂。而且,大船既然擱淺,水底的深度至多不過二十米。
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我才爬上頂峰,尋到一棵高大的杉樹,急速爬上去,紮進一簇繁密枝葉,防止低處有開闊的視野注意到自己。我也像隻猴子,膝蓋頂在一截樹幹上,蹲在樹冠裏,然後用望遠鏡查看周圍的地貌。
連綿壯闊的山脈,像兩條巨龍的鰭背,把大船夾擠在中間。山澗下的溪流蜿蜒曲折。望遠鏡中,能看到森林中央,延伸著寬廣流長的大河。但我已不能知曉,大船卡錨的位置,當時在哪條河段上。
空山新雨,鳥鳴獸吆,吸著微涼的空氣,我感覺整個呼吸係統像新更換的。再看身後,是三麵山體圍成的盆穀凹地,積存的雨水,猶如天空水庫,一望無垠。
上到我此刻這個高度,往東北方向瞭望,還能隱約望見居住過的山洞,以及激鬥過的林地高坡。
大費周折攀岩至此的目的,不為欣賞壯麗的巒島風光。除了那些蔥鬱植物遮擋及視線不能彎曲的地方,倒不見有野人聚居的部落跡象。但另我喜極生憂的是,盆穀凹地邊緣的樹林中,有很多類似寒號鳥的巢穴。那種懸吊在大樹枝上的橢圓,酷似巨大的馬蜂窩。
山中水汽太重,來回漂悠的白色煙靄像雲,一朵朵疊加著升空,將盆穀凹地籠罩得極為朦朧和神秘。總呆在上麵不是辦法,這種高度給人一種遠離地球的恐懼,一種孤獨和寒冷的心慌。
山勢河流的分布與走向,大概印記在我腦中,順著上來的路線,我一點點再攀岩回去。下山確實很難,比上來時多花一個小時,關鍵是繩鉤的作用發揮不出,我隻能靠手腳移動。
回到甲板上,伊涼哭紅的眼睛,總算露出甜甜的笑。池春問我,峭壁之上可有名貴稀有的草藥,我說沒顧得上細看。不過,還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幾根棒槌草給她。
池春一見,兩隻媚眼即刻閃亮,她高興著說,這是天然的無價之寶,問岩壁上還有多少。我說是下來時,順手扯拽下來的,後來口袋裝不下,又急著下來,就沒怎麽摘。
";我去給你熬湯,中午給大家做野參鱷肉粥。";我沒有說話,問那隻山魈是誰射下來的。蘆雅對我豎立拇指,接著做一個目標已殺的手勢。我對她點了點頭。
下峭壁時我不斷思考,原來的逃亡計劃已被打亂,剩下的時間也不夠重新調整。眼下,必須改變戰略,采用龜縮流打法。
大船既然擱淺至此,就得偽裝掩藏,等海魔號抵島後找不到滄鬼蹤跡,頂多耽擱一個月,便會離開此地。那時,我們就算劃著木筏離島,也不用擔心這支海盜了。
但有一點,這個位置雖然隱蔽,可也接近鬼猴部落,若再被發現或圍困起來,與遭遇海魔號相比,僅僅是人格不受侮辱的慘死。
我想拎著板斧,去岩壁砍些大樹枝,將大船偽裝起來。剛才在高聳的山峰俯視,最紮眼的就是大船的顏色,藍白邦麵與褐色甲板,充滿現代文明的特征,與周圍的原始地貌格格不入。
砍來清脆的樹枝,掛滿剔透的露珠,被我繩子從船舷垂下。懸吊著茂密的樹冠,可以將大船的形狀和藍白色充分掩蓋。大家一起動手,就在大船偽裝得像峽溪中間的一座小綠島時,蘆雅發出驚呼。
";鬼,鬼猴,鬼猴鬼猴。";這幾個字,一鑽進我耳朵,就像化驗hiv的人,聽到陽性結果的一刹那,全身骨筋兒和神經被倏地從腳跟兒抽走,癱軟倒地。
我還沒來得及抬起頭,看清蘆雅見到的鬼猴,我就大喊起來。";快進艙,急速跑,快快。";
女人們像躲避頭頂的空襲,慌亂的朝艙門聚集,紛紛擠了進去。
我也飛快地奔進艙門,拿出早已窩藏在艙門樓梯下的六把武器,並快速返回船尾。";蘆雅、伊涼雙手持衝鋒槍,和我一起壓製鬼猴靠近。";蘆雅和伊涼雙雙接過武器,急速趴伏在甲板上,準備迎接一場血戰。
蹲跪在甲板尾稍,望遠鏡裏,溪澗的上遊河麵,正有一隻木排,上麵站著四五個直立小人,順流急速漂移過來。隨著目標逼近,我的心髒幾乎是在咽喉跳動。
一分鍾後,我側底看清了目標,這也另我很是驚訝。木排上站著的竟是皮膚烏黑油亮的小矮人,與先前的鬼猴大不同。
用人類的眼光看其中兩個,顯然是一男一女,它們嘴唇黑厚外翻,齒色慘黃,牙床充血腫脹,很像打中麵部的拳擊手,嘴巴裏咬著帶血牙套。
這幾隻應該是野人,盆穀凹地的土著,與俾格米人極為相似。在它們眼裏,我和兩個女孩,就像林中鳥、草中獸,是用來殺死吃掉的動物。
飄來木排上的那隻成年雄性小野人,手中並無類似的吹杆兒,但卻舉著弓箭。
不管是什麽,隻要帶著武器靠近大船,我們就得堤防。眼前這幾個小野人,或許是前來偵查的先頭部隊。那隻成年雌性,手上也像拿了東西,但並非武器。
等上遊下來的木排再近大船一些,我終於能看出,成年雌性野人手裏,拿著一根荊條圈兒,上麵穿著三四條白鱗小魚。這一家五口,看上去像是出來打獵。
它們身板和四肢很細,幾乎看不到毛發,滾圓的大腦殼頂部,一撮兒撮兒的黑發,猶如癩頭結出的黑疤;又或者是,在它們的部落裏,頭發長了不會剪,隻好拿火把燒短了似的。
這些侏儒土著,快靠近大船時,也緊張起來。它們視力再好,也不及望遠鏡。所以,我能更早獲取它們的信息。成年的雄性野人,已經抄起橫在木排上的竹篙,急刹向前衝擊的木排。
它們的木排由麻藤和斷木編製,雖然簡易粗陋,看著卻非常結實。它們把木排停靠在上遊岩岸,離大船尾部三十米。這讓我有些擔心,生怕它們之所以停下木排,是因為把我們當成了發現的獵物,準備靠近過來射箭。
蘆雅和伊涼,急速打開槍栓保險,隻要稍扣扳機,會頃刻斃掉這一家五口小野人。我忙提示她倆,不要太暴露頭部,更不要起身,弓箭尖端估計有毒蛙膚液。
烏亮的雄性野人,接過雌性野人手中的小魚,竟背著弓箭走近我們。這下,我可把它看了個仔細。它身高不足一米,眼窩凹陷進高凸的顴骨下麵,眼珠大而灰白,而且鼻梁短而鼻孔肥大。這張臉,簡直就是靈長類進化到人類後期階段的活化石。
";啊,沒毛的鬼猴,要開槍啦?";蘆雅小聲請示,她現在看到猩猩之類的動物靠近就怕,像得了鬼猴恐懼症。可話又說回來,這種恐懼不是什麽病症,不恐懼鬼猴的人才病症。
";不要為盲目的恐懼開槍,對方沒有吹杆兒武器,鬼猴也不會在七八天的時間內就進化成這副模樣。它們很可能是土著。";雖然這麽說著,但我手中對準侏儒野人的槍口,卻不敢輕易挪開。
雄性野人沿著山澗根腳,走到離我們最近的地方,泥色的河水嘩嘩作響,將我們之間的身體和文明隔離著。他瞪了蹬灰白大眼,看我們一會兒,便把手中荊條穿起的小魚舉向我們。
這個動作忽然另我意識到,這種侏儒野人有了原始的人性,他們一家五口,看起來很難溫飽,卻知道周濟我們。但它手上那幾條小魚,都不夠蘆雅吃半飽,寒酸得很,把兩個女孩也逗笑了。
我這才把槍收了起來,但蘆雅和伊涼,依然保持待命射擊。畢竟我們是外來者,對眼前的環境和部落文化不懂。現在的我們,本就處在避難的位置。這一家五口,肯定有部落來源,它們既然沒有惡意,那我們就得跟它們往友好裏相處。
它們不懂文明語言,雖然是";小人";,但也無法去向海魔號打我們的報告。而我們,萬一和土著部落衝突,引發仇殺,熱武器就得激烈開火,這對處於隱藏狀態的我們,非常不利。
雄性野人的部落,已經出現了母語。要給我們食物的野人,很像在語言表達。他的嘴巴嘟起很高,像人吹口哨時一樣,發出的聲音:嗚嗚嗚,咕咕咕,富含豐富的靈長類交流氣息。
我不能去靠近它,對它的那種行為,畢竟隻是我的一廂猜測。但有一點,它和妻子還有三個孩子,都餓得枯瘦如柴,酷似非洲饑餓狀態下成長起來的十歲兒童。
這幾條寒酸的小魚,也被它們珍惜成食物,刻意用荊條穿梭起來,可見其捕獵的困難極大,食源匱乏。剛才那隻從高岩峭壁射下來的山魈,獸肉倒很肥美。不過現在,早衝去下遊,溫飽了魚腹。
我們有槍,而且是狙擊步槍,別說山魈,野豹、巨熊、大山豬之類,隻要見到,想吃就打。可這家子小野人,光那隻肥碩強健的山魈,體重加起來都比它們大,吃它們倒是可能的事。
如此惡劣的土著生活,竟能無私奉獻出幾條小魚,可見它們的骨子裏,尚不具備自私、欺詐、占有、貪婪這些東西。我對那個叫喚的野人,擺了擺手,示意不需要食物。可它根本理解不了,不知是不是將搖晃的手臂當成狗搖尾巴。
回到艙內大廳,我用笊籬網兜撈出五條大個兒食人魚。為了不使侏儒野人受傷引起誤會,我把活蹦亂跳的食人魚,在大廳地板上猛摔幾下,直到魚鰓冒血,鱗片磕去大半,才撿進網兜。
走回甲板之後,我抓起一條魚,舉在手裏給它看,示意我們不需要魚。它很快就理解,並意識到自己手裏的魚小的可憐。我以為它會難為情,或者羨慕不已。這些都不是,在它們的價值觀裏,虛榮和嫉妒也沒形成。
侏儒野人見我們有魚,表現得極為高興,它轉身便往自己的木排上走,仿佛荊條上的小魚是我們送給的他。這種溫和善良的秉性,很像卡巴亞族的一支。
作為狙擊手,在叢林作戰時,一定要善於模仿各種鳥獸的叫聲,用來和隊員聯絡。模仿聲音對我而言,同樣經過了嚴格特訓。所以,我即刻模仿侏儒野人剛才的叫聲,我想那應該是友好的意思表示。
結果,這個冬瓜般大的家夥,真的停下腳步,高興起來。它以為我也會講部落語言,並且問他餓不餓,是否需要食物。從他那灰白大眼放出的光芒,不難看出,這個家庭正處於饑餓邊緣。
在這種無人涉足的原始林澗,食物就是它們的貨幣,是他們每天的任務和一生的保障。我把五條肥碩的食人魚,包裹在一塊兒破布裏,然後掄圓胳膊,奮力拋到他靠近的岸上。當然,這個過程一定要讓它看到,避免他誤會為不友好的攻擊。
我的這個行為,另它和它的全家都愕然了,它們此刻會想些什麽,以及怎麽理解,我無從得知。侏儒野人此時,還沒走回到木排上,它站在原地呆了半天,像頑皮的小狗撲到一隻滾動的皮球,不知接下來做什麽。
最終,他還是猶豫著走過去。一打開包裹,裏麵五條碩大的食人魚,立刻將它手中荊條上的小魚襯托得像幹竹葉。雄性野人拿著大魚回到木排上,全家都異常興奮。很顯然,這五條在我們看來不起眼的食人魚,對他們的小體格而言,卻是一種豐厚的收獲。
侏儒野人的全家,沒再去下遊,竟坐在木筏上開吃起來。荊條上的銀白小魚,像家產一般,按份額分給三個孩子。給他們的食人魚,卻也隻吃掉一條,其餘被當成至寶穿上了荊條。
我抬頭看山澗頂端的天縫,碧藍的空中略過絲絲白雲。光的強度很大,可整個大船卻像在樹蔭下。潮濕的水汽加上避光,可使偽裝大船的樹冠延遲枯萎。如果需要再筏更新偽裝,原來的偽裝可作木柴燒飯。
我告訴池春,隻在黃昏時分燒柴使用爐架,一次做三餐,早飯與午飯去廚房加熱。到了晚上,空氣寒冷潮濕,每個女人也可靠近爐架烤火,保證不受涼引發疾病。
那隻成年的雄性侏儒野人,吃飽了魚沒有離開,它又靠到離大船最近的岸邊,開始嗚嗚咕咕叫喚。我以為他還想要魚,或者隻是道謝,卻不曾猜到,他竟有歸還意識,將那塊兒包魚的破布塞些石塊丟上甲板。
這種原始的意識,讓我覺得無奈,就仿佛在和通人性的猴子做著無聊的遊戲。擱淺的大船,要等下次泄洪時借助上漲的河水才能浮遊。而且,絕不能失去控製的漂回下遊。
侏儒野人既然在這一帶捕獵覓食,說明附近有鬼猴部落的可能性不大。
我們的到來,等於強行插進生物鏈,如果不積極維持和掌控好原始的平衡,就極易招致危險。眼前的侏儒野人,不比野豹、鱷魚之類,打死一隻少一隻。
這種處境,就像外地來的生意人,不討好當地原住民,就混不下去。而我們眼下更是被動,猶如蝸牛,大船便是硬殼。兩麵岩壁參天,山林繁密險峻,一旦發生危險,幾乎沒什麽退路。
";他想幹什麽?還要魚嗎?放它們回去對我們有危險嗎?";伊涼揪心的對我說著。";不知道,看看再說。";大廳的活魚有限,暫時沒在周圍找到穩定食源,所以我不能妄自慷慨。
伊涼不了解眼前的野人,天黑之前它們一家五口回不到部落,酋長很可能發動全族搜索。若是發現我們,必然會當作凶手而組織圍攻。
侏儒野人已進化到使用語言,今天發生的一切,回去之後定會報告酋長。為把展示友好的賭注押大,我又從籠子拽出一隻狗頭雕拋給他。這個侏儒野人,撿起和他身體一般長的大禽,眼神中流露的喜色,如這溪澗河流般洶湧。
他用短小的肩膀,扛起沉重的狗頭雕,仍站回岸邊支支吾吾,對我們比劃不停。我突然意識到,他想表達的言語,似乎已與食物無關。伊涼也察覺到這一點,她輕輕起身,去撿侏儒野人丟上甲板的破布包。
我立刻拉住伊涼,讓她回複到射擊位置。作為專職殺手,對他人經手過的包裹箱盒,我總是特別顧忌和疑心。伊涼如此冒失,以後要學的東西還太多太多。
撿起一截樹枝,我先試探著捅了捅破布包,發覺裏麵沒有活物,才用手小心翼翼的拆開。幾塊兒濕漉漉的菱角花崗岩石,混著些許扯斷的青草。我從沒見過植物自己會長成麻花辮的繩狀,可其中一根青黃灰暗的植物,明顯是手指編製而成,。
我用枝頭的小杈,挑起這段**的草繩,一個由細密草絲織成的蜂鳥蛋大小、類似蟈蟈籠的小墜頭,便在眼前晃動起來。裏麵滾動的小東西,炫耀著粼粼白光,那種雍容華貴的刺目,使我心頭猛然一驚。
我急速將其攥入手心,防止理出頭緒之前他人看到。這裏沒有市場,更沒客串的小攤兒小販兒,玻璃也不會像溶洞那樣自然形成,水晶光澤不會如此大氣。
";難道,難道真的是……";我激動的思索著,不敢暗下結論,忙又張開手心觀看。不出所料,這顆像蝌蚪大小的晶剔石子兒,正是一顆1.2克以上的鑽石。
我急速起身,握緊墜子,隻露出手裏的草繩,對岸上的侏儒野人舉起示意。野人立即停止了原始的語言和動作,它轉身向妻子兒女的木排上走去。
這種侏儒矮人,比想象的要進步,已處於原始交換的階段。它從停排靠岸到扛著狗頭雕離去,整個過程原來都是在交換,毫無無償給予之意。
它們對事物的認識,以及價值觀,是一種原生態的**裸的物物交換。那件饑不可餐,寒不可衣的裝飾品,所富含的價值,完全能換到上千萬條食人魚。侏儒小野人要是懂得這種價值,它完全可以拿鑽石雇傭人類供養自己,一生受用不盡的熏肉、甜點,要是對口,還能喝到上等啤酒。
這次突如其來的交換,另我心潮鼓動,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