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回來的時候,就聽見“阿倫阿代爾”的聲音:“你對奧利維爾男爵說你的戒指被強盜搶走了,如果我們現在還給你,萬一奧利維爾男爵在你身邊找出了‘被搶走’的戒指,發現你和我們‘勾結’,你的處境會變得很不妙。不如把我們當做一支壓箱底的王牌藏起來,或許以後會用得上。”

“也對。”菲澤塔把玩著手裏兩枚亮閃閃的戒指,不知該怎麽處置它們了。

“阿倫阿代爾”從菲澤塔手裏把戒指拿了回來:“如果你願意信任我的話,我幫你把戒指送回去。”

“你知道我住在什麽地方嗎?”

知道菲澤塔不想泄露身份,免得這幫缺心眼的強盜好心幫倒忙,為了不讓別人聽懂,“阿倫阿代爾”改和她說西班牙語:“誰不知道英格蘭首富住的地方?”

“知道就好。”菲澤塔也和他說西班牙語。

“阿倫阿代爾”對菲澤塔的信任有些受寵若驚:“你不怕我把你的戒指賣掉?”

菲澤塔撚起比較小的一枚戒指:“這枚戒指是女王陛下賞賜給我的,”接著撚起大得誇張的巨無霸,“這樣的戒指你認為會有第二枚嗎?”接著把兩枚戒指都十分信任地放在“阿倫阿代爾”手裏,“如果這兩枚戒指落到了別人的手裏,讓人誤以為我已經遇害,我很樂意知道以你們的兵力而言,是惹得起斯第爾頓家不善陸地戰的水手們,還是惹得起英國陸軍,或者想和沃爾辛厄姆的秘密警察過過招。”

“阿倫阿代爾”咽了一口唾沫。

“當然,如果你們實在是手頭拮據,把戒指融了以後再當原料賣,也是個不錯的主意,隻是我非常討厭被騙。如果你真的在打這個主意……”菲澤塔笑得陽光燦爛,“英國很小,要找個人很容易,但是地球很大,要找個人就沒有那麽容易了。如果把我惹火了,希望你以前的貴族身份足夠好使,能讓你能通過海路以外的方式出國,順便把你的同伴們全部帶走。”

“阿倫阿代爾”則是想到了一個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如果我把你的戒指送回去,會不會有人認為是我們害了你,還把戒指送回去示威?”

“這個麽……”菲澤塔非常嚴肅地想了想。從出生起就以政治犯的身份逃亡的經曆培養出了斯第爾頓家的軍師多疑、善猜忌的性格,以他寧願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的心狠手辣……“很可能。”

“阿倫阿代爾”的臉立刻白了:“要不先放在我這……”見菲澤塔臉色不善,連忙改口,“或者你再寫個字條,讓我一起帶過去,以免引起誤會。”

“好主意……”可是菲澤塔突然想起來,“你們有紙筆嗎?”

“自己做的,算不上紙筆,不過還能湊合著用來寫字。”“阿倫阿代爾”從腰帶上拿出一個文具袋。

文具袋裏麵有用漿過的舊布料做的“紙”——菲澤塔驚訝地發現這種布料除了顏色比較深,用來寫字的效果居然也不亞於普通紙張;用動物的脂肪調上煤灰做成的“墨水”——菲澤塔再一次驚訝於強盜謀士的想象力和動手能力;隻有筆是正宗的羽毛筆,來自於各種不幸被綠林好漢射下來的飛禽身上——看來綠林好漢們可能頭腦比較簡單,但確實是神箭手,從“阿倫阿代爾”收集的羽毛筆看來,死在他的好夥伴們的弓箭下的不止是野雞、野鴨之類常見的禽類,還有大雁。而且從羽毛的長度看來,這隻大雁的體型不會小,恐怕是雁群中的頭雁。尤其讓菲澤塔感到觸目驚心的是“阿倫阿代爾”的羽毛筆裏麵還有幾根老鷹毛,讓她意識到盡快寫封報平安的信確實是十萬火急的事,不然的話萬一有人擔心她的安危,讓納賽爾的“小雪”來找她,而“小雪”要是不小心從亞士頓森林上空飛過……菲澤塔可不想看到“小雪”的羽毛也加入“阿倫阿代爾”品種豐富的羽毛筆收藏。

兩個人說的都是西班牙語,伍德和其他強盜一樣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麽,隻看到剛才還在偷看自己洗澡的女人現在又和其他男人神態親昵地湊在一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菲澤塔也很快注意到了伍德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立刻轉過頭來:“你怎麽搞的?一身衣服穿得像剛被人強暴過一樣。”

因為怕菲澤塔再突然折返,伍德穿衣服的時候忙中出亂,上衣至少扣錯了兩顆鈕扣,褲子前後穿反了,模樣狼狽不堪。加上菲澤塔的經典評論,實在是沒法不讓人捧腹。幸好她剛才和“阿倫阿代爾”說習慣了,此時說的還是西班牙語,其他強盜僅僅是驚訝於頭領的失態,還能憋住笑,隻有“阿倫阿代爾”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忍得十分辛苦,還是發出了“嗤……”的一聲。

看“阿倫阿代爾”的反應,伍德猜到菲澤塔說的不會是好話,隻覺得火氣直往頭頂上冒:“你丫給老子說人話!”

“阿倫阿代爾”連連向伍德搖頭:別!她要是說出來了,伍德以後在兄弟們麵前就再也沒有威信可言了。

“我說你這身衣服穿得像剛被人強暴過一樣。”菲澤塔可沒看到“阿倫阿代爾”搖頭,毫不顧忌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還好像生怕在座的強盜們聽不懂一樣,學著他們的口音,說的是鄉下的土話。

強盜們立刻體會到“阿倫阿代爾”的難處了。

“還不是你個不要臉的偷看老子洗澡!”看到手下的兄弟們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伍德氣結。

“我那能叫‘偷’看?”菲澤塔放下“阿倫阿代爾”給她的紙筆,大大方方地走到伍德麵前。雖然以兩人的身高差,菲澤塔必須抬著頭,才能看到伍德的臉,仰視的姿勢一點也不影響她說話的氣勢。“老兄,我要是不出聲提醒你,你會發現我‘偷’看你?我要是想‘偷’,偷了你的腦袋,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你……”伍德氣結。

菲澤塔看了看伍德的頭頂:“冒煙了……”

“你……”麵對這無恥的女人,伍德的臉漲得通紅,可還是一句話都憋不出來,隻有頭部過高的溫度讓他濕漉漉的頭發上升騰起的一片水霧來替他表達他的憤怒。

“大老爺們還怕羞啊?”看到伍德漲得通紅的臉,菲澤塔似乎還覺得挺好奇,“你不會就因為我看到過你洗澡了,就要我和你結婚吧?”接著嘀咕了一句:“看過了就要結婚,那我得娶多少男人?”暫且不提自己家的那個身材堪比古希臘石像的悶*每晚都要滾完床單才肯睡,暫且不提路德維希和納賽爾那兩個暴露狂從來不介意在菲澤塔麵前表演出浴,光是當年的“朗斯洛特號”上就有兩百多個人了吧?那幫子粗胚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害羞”這個詞,——不過當年的“朗斯洛特號”上隻有船長菲澤塔一個人識字,那幫粗胚恐怕連字典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知道船長是女人,還當著她的麵光著身子,甚至嘻嘻哈哈地拿男人的東西開玩笑,幾乎一船的男人全身上下都被菲澤塔看了個遍。好在菲澤塔早就習慣了,對他們的**從來都是熟視無睹,甚至也會和他們開一些帶顏色的玩笑。如果按照伍德的標準,看過了就得結婚……“兩百多個……”範一個人就足以讓菲澤塔糾結到底是忍著身體的痛苦一個人受他折騰,還是忍著心痛讓他另外再找個女人來減輕她的負擔,要是和兩百多個男人結婚……菲澤塔都要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到龍皇預言的四十三歲,“兩百多個,奧斯曼蘇丹和中國皇帝的後宮都沒有那麽誇張吧?”要是再加上那些被叔叔解剖的一絲不掛的男屍……恐怕這個數字還得翻一番。

這女人到底不要臉到什麽程度?居然看過兩百多個男人的**!伍德震驚了。

“再說你幾輩子沒見過女人?連我這樣的都要?”菲澤塔繼續饒有興味地打量伍德,“在海上漂了半年的男人都沒見你這麽饑渴的。”可惜菲澤塔不知道,不論是在海上還是在軍隊裏,找不到女人就用男人湊合的現象都屢見不鮮。當初她在船上混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中,還能保持完璧之身,純粹是因為船員們畏懼她的武藝,絕不是因為她有一張太容易讓人誤會性別的臉。

“幾輩子沒見過女人是不至於,也就一輩子沒見過而已。在海上漂了半年沒碰過女人的算什麽?他都二十多年沒碰過女人了。”“阿倫阿代爾”小聲嘀咕,還隻敢說西班牙語。

二十多年沒碰過女人?看伍德的年紀,也不過二十多歲吧?莫非……菲澤塔再次用看怪物一樣的眼光看伍德:“不會吧?你到現在還是童身?陸地又不是海上,為什麽不去找*?”

“強盜也有強盜的原則。誰會去欺負那些得靠出賣身體來糊口的可憐女人?”盡管話說得大義淩然,伍德的臉又紅了幾分。

“哎?”伍德的這份善心倒是讓菲澤塔對他刮目相看了。

“他不是善良,而是以前去找*的時候出過大醜,被那婊子騙了錢,還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對*有心理陰影了。”“阿倫阿代爾”繼續揭伍德的老底。

這家夥……怎麽這麽可愛?菲澤塔很想憋住笑,給伍德留點麵子,可實在憋不住。

伍德也發現不對了:“班斯代爾,你剛才說了些什麽?”

“我說經過昨晚的事,她怎麽也該負點責任吧?”“阿倫阿代爾”一邊臉不紅心不跳地欺負兄弟們都沒有讀過書、不懂外語,一邊還給了伍德一個“你也不想讓兄弟們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吧?”的表情。

果然,受“阿倫阿代爾”語焉不詳的話以及太容易讓人誤會的眼色的誤導,強盜們都以為首領即使沒有光榮地告別處男生涯,也應該有了些實質性的進展,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看他和菲澤塔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而菲澤塔背對著強盜們,隻以為“阿倫阿代爾”是指伍德昨晚被她踢殘了,所以要她對伍德負責。

他可真是明智啊……一句話給自己解了圍,讓伍德不用再因為太“純潔”而被兄弟們嘲笑,賣了他一個大人情,同時“首領的女人”的身份也利於菲澤塔以後指揮這些強盜,也等於賣了她一個人情。對自己的一石三鳥,“阿倫阿代爾”不禁有些得意。

“這樣就得負責?”菲澤塔的視線移到伍德的褲腰上,“真被我弄殘了?”

一個晚上就把伍德“弄殘”了?這女人這麽生猛?還是頭兒太不經折騰了?強盜們看伍德的眼光有些異樣,隻是沒想到伍德是被菲澤塔用腳踹殘的。

見氣氛開始朝詭異的方向發展,“阿倫阿代爾”十分有自知之名地躲到爐子邊,假裝去關心鍋子裏的燉肉,實際是在勘察逃跑路線,以便在伍德和菲澤塔發飆的時候可以及時逃走。

伍德以為菲澤塔會說出句有點良心的話,不料她的回答是:“既然殘都殘了,那就安心過一個人的小日子,別去耽誤人家姑娘的幸福了吧。”

“你這家夥!”伍德箍住菲澤塔的腋下,一把將她拎到與自己視線相平的高度,好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眼中的怒火。

“好了好了,大不了等什麽時候英國的婚姻製度改成一妻多夫製,我收你做側室總行了吧?”菲澤塔還不知死活地繼續刺激伍德,“唉,一個洗衣做飯帶孩子什麽都不會的男人要來有什麽用?也就這身材,脫光了還湊合著能看看……”

“你——別——太——過——分——”伍德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的牙縫裏擠出來,同時抓在菲澤塔腋下的雙手也漸漸收緊。

菲澤塔倒是悠哉遊哉地在半空中**起了秋千,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什麽不好。

她這副怡然自得的模樣終於讓伍德的怒火衝垮了理智的堤壩。

“小丫頭片子,別以為老子不屑和你動手,就是怕了你了。老子手上少說也有二三十條人命,再殺你一個,也隻用上一次絞架。”

伍德以為菲澤塔會害怕,甚至話說出口,便開始後悔自己會不會太過分了些。不料菲澤塔看他的眼神中沒有恐懼,隻有嘲弄。

是的,嘲弄,伍德對這種眼神太熟悉了。上一次看到這種眼神是他還是小孩的時候,省吃儉用攢下的零用錢終於湊滿了第一個格魯特,讓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於是到處炫耀,一直炫耀到了當時和他一起玩的一個農場主的孩子麵前。當時那個孩子看到他手中閃閃發光的一格魯特硬幣時,就是這種眼神。很多年以後,伍德才知道一格魯特確實是一大筆財富,但僅僅是對他這樣的窮孩子而言。可是現在他能做綠林好漢們的首領,就是因為殺的人最多,而他足以嚇得一般人瑟瑟發抖的豐功偉績在菲澤塔麵前換來的居然也是富孩子看窮孩子炫富一樣的眼神。

殺一人是殺人犯,殺十人是強盜土匪,殺百人是英雄,殺千人是將軍,殺萬人是國王,殺十萬人是傳奇,殺百萬人是戰神,殺千萬人就是上帝。伍德之所以隻能做個強盜頭目,就是因為殺的人不夠多。等他能殺到百人,就不再是過街老鼠一樣連活命的權利都沒有的強盜了。而被他像隻貓一樣拎著的菲澤塔能成為叱吒風雲的英格蘭女船王,就是因為光是直布羅陀海峽一場戰役,光是直接死在她一個人劍下的亡魂就比伍德一輩子殺過的人翻了十倍都不止。伍德在她麵前炫耀自己殺過的區區二三十人,和拿著一個格魯特去英格蘭首富麵前炫耀自己的“富裕”有什麽區別?

不過伍德不知道這些,僅僅覺得菲澤塔看他的眼神讓他非常不痛快:“你看什麽看?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的胳膊卸了?”

菲澤塔隻是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距離地麵的高度,發出一聲歎息:“能把我整個兒地拎起來,很得意?這方法隻能用來說明你的力氣很大,在外行麵前,或許能起到威脅的作用,不過在內行看來,你的這種威脅手段簡直幼稚得可笑——我的體重不輕吧?你要費力氣拎著我,還能多分出多少力氣來卸我的肩膀?暫且不論人類的力氣根本不可能徒手掰斷人的肩胛骨,肩關節附近的肌肉和筋膜可不少,你剩下的力氣最多隻能把我拉傷,還僅僅是輕度拉傷而已。如今我們的姿勢卻把你全身上下的要害全都暴露在了我的攻擊範圍之內,而你的雙手卻因為要支撐我的體重,自己送上門來被我限製住,即使遇到襲擊,也不能自保……可見陸地上真是和平啊,你這麽弱的人都能活下來,還能率領一群比你更弱小的人,做個小頭目。如果是在海上,光是你這個破綻百出的姿勢,就夠你死個十幾次了。”

強盜們還來不及為“弱小”這個詞發火,菲澤塔已經準確無誤地一膝蓋頂在伍德的要害,在他痛得鬆手的時候輕巧落地,一腿掃得他失去平衡,向後跌倒。伍德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等他回過神來,脆弱的咽喉已經被菲澤塔踩在腳下。

“人的咽喉隻有頸椎比較堅硬,其他的都是軟骨,一踩就斷。不過軟骨隻是不經踩而已,鋒利的碎骨還是足以破壞許多軟組織的,比如紮破氣管,或者刺穿頸總動脈……效果都會非常精彩。或者弄斷頸椎也不錯。”菲澤塔踢開伍德的頭,把攻擊目標移到他的脖子側麵,“人的頸椎本來就向前突起,而且為了方便頭部和軀幹的運動,整個脊柱都是一節一節的小骨頭組成的,隻要逆著脊柱頸曲突出的方向稍微用點力,就能讓這些可愛的小骨頭錯位,也就是說如果我在你的脖子上輕輕地踩一腳,你就算不死,也是高位截癱。開始殺人,才會發現醫學真的是一門藝術。想象一下,整個人除了脖子以上的部分以外什麽都動不了,該是多麽美妙的感覺……”

伍德嚇得冷汗淋漓。旁邊的強盜們也不敢幫他,生怕菲澤塔不小心一腳踩下去,他們的首領就得親身體會高位截癱的“美妙”之處了。

“慶幸吧?我不是你們的敵人。”菲澤塔終於高抬貴腳。

強盜們還來不及為他們的首領脫離險境而鬆一口氣,隻見菲澤塔帶著開玩笑的神情一腳踩在伍德的*。

伍德一聲慘叫,整個人都像遭了電擊一樣蜷起來:“你個死女人為什麽老是攻擊這種地方?”

“因為方便啊。”菲澤塔沒有任何負罪感,“位置容易辨認,沒有任何防護,而且攻擊效果非常好。男人長了這麽個東西,不就是用來給人踹的嗎?”

對了,還有要讓“阿倫阿代爾”帶回去的報平安的信。菲澤塔完全沒有注意到強盜們聽到她“男人長了那個東西就是用來給人踹”的驚世駭俗的言論之後的慘白臉色,攏起裙子坐下,拿過“阿倫阿代爾”的紙筆奮筆疾書,等她寫完了抬起頭,才發現能給她送信的人全都已經跑得不見蹤影:“喂,人呢?誰給我送信?”而且更嚴重的是……“待會兒誰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