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日界線 第一章(8)

黎靜穎聽不懂,轉頭看向趙玫,可對方卻也是一臉茫然:“走去哪裏?”

程司無奈:“今天一大早到教室時不是就說好放課後去吃刨冰嗎?”

趙玫這才恍然大悟,拉著黎靜穎快走幾步。

程司隨即問身邊的女生:“你要不要一起去?”

夏樹果斷地拒絕:“我不去了,我得趕緊回家複習生命科學。”臉上露出苦笑,“否則老師可饒不了我。”餘光瞥見趕到近處的趙玫臉上“算你識相”的神色,不禁替她感到悲哀。

[八]

在離學校不遠的刨冰店,自以為是女王殿下的趙玫已經明確地表明了對夏樹的排斥。

“我從來沒這麽討厭過一個人,算她‘走運’正好踩中我的雷區了。等著吧,我絕對要她好看。”

黎靜穎不緊不慢地往嘴裏塞進小口碎冰,咬著塑料勺,黑眼睛轉向對麵的風間。

風間沒有感覺到她的眼神,低頭用塑料勺戳著碎冰。

程司笑眯眯地偏過頭追問趙玫:“她幹了什麽事惹到我們的女王趙啦?”

女生挑起眉。

“你說呢?”

程司的神色有一瞬間忡怔,剛想再度開口,黎靜穎**了話題裏:“欸欸~幹嗎為了不重要的人破壞氣氛,夏樹是不太好,不過小玫你度量大點嘛!”

“就是。”程司附和著。

趙玫依然不快,但黎靜穎說起程司早上送她的護身符莫名其妙失蹤,話題很快轉向了,問:“……那裏找過沒有?”回答:“我很細心的呀,到處都找了。”趙玫隻好放棄對夏樹的抨擊,以發布“該不會是被人偷了吧”的猜測介入新話題。

短暫的小聚很快結束。兩個男生都騎了單車,所以提議送女生們回家。

黎靜穎剛要坐上風間的後車架,突然發現趙玫大汗淋漓、臉色潮紅得反常,走近了,摸摸她的臉,體溫很高:“是不是中暑了呀?”

“不知道,我沒中暑過。反正是胸悶、沒力氣。”

男生們靠著單車不知所措。

黎靜穎一邊讓趙玫靠在自己身上,一邊輕按住她手腕數脈搏。隔了片刻,堅定地說道“是中暑”,接著扶她回店裏坐下,從書包裏掏出小軟瓶遞給她:“喝這個。”

趙玫有點恍惚:“這什麽?”

“藿香正氣水。”

雖然還是沒明白是什麽東西,但從黎靜穎口中說出就好像打上了“質量保證、藥到病除”的鋼印。

趙玫毫不猶豫地乖乖服下了味道刺激的藥水,從喉嚨到胃裏燃起火燒火燎的不適,不過惡心胸悶的感覺也很快隨之消失了。

站在一旁沒幫上忙的風間和身邊的程司交換了個眼色,內心頗多感慨,同伴似乎也是這麽認為的。

一直以來,幾人中年紀最小的黎靜穎在處理事件時都成熟得像個大人,臨場能拿出解決辦法。

真不知現在還有幾個女生夏天會在書包側袋放上一瓶藿香正氣水。

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不熟悉者會覺得她值得人完全放心、無條件信任。

但是,時間一長便會了解,她的天真單純程度還是和年紀相匹配的。

“打車送小玫回家吧,讓她坐在單車後座萬一暈倒呢?我不太放心。”黎靜穎將手心攤開在風間麵前,“車鑰匙給我,我幫你停到學校車棚。”

風間覺得有道理,攙過趙玫,善意地嘲笑說“可真是典型的外強中幹啊”,掏出鑰匙想遞給黎靜穎,突然又停住:“你什麽時候學會騎車了?”

“沒有啊,我推過去,反正不遠。”女生果斷地接過鑰匙,把兩人推進了停在路旁的出租車。

猶豫了幾秒,程司主動提出:“我陪你一起推車去學校吧?”

女生搖搖頭:“不用了,天氣太熱,你早點回家吧。我停好單車也打車回去。”

“可是……”總覺得不妥。

“放心吧,別婆媽啦。大白天能有什麽不安全的?”語氣溫柔,卻拒人於千裏之外。

程司微蹙了眉。

[九]

兩個女生的鮮明對比並不僅僅體現在外貌上。

黎靜穎柔聲細語,彬彬有禮,和她談話讓人感到放鬆。如果你有心,就能發現,她雖然性格偏內斂,但並不猶豫或拘謹。她思路清晰有條理,不需要咄咄逼人,卻已是完全能夠獨當一麵的角色。

而趙玫,嗓門和身材成正比,表現得非常傲慢、盛氣淩人,然而,仔細觀察她的眼神,也不難發現她其實不太自信,再加上她的頭腦不算聰明,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她的態度總在決斷和猶豫間搖擺不定。

坐在窗前寫作業時,走神想起這兩個女生,夏樹在腦海裏對她們作出以上這些總節。

雖然表麵上看,趙玫是黎靜穎的“保護人”,可是她們倆的關係卻不如旁人想象的那樣和諧。準確說來,是趙玫這位“護花使者”另有私心,不是個單純的保護者。

用於支持這個結論最有利的證據就是,與兩人分別的短短幾句對話讓夏樹體會到,黎靜穎根本就不需要被保護,她不是那種內向自閉、畏首畏尾、懼怕交際的小女生。

趙玫的角色在黎靜穎的生活裏顯得有點多餘。

而反過來看,缺少了黎靜穎的柔軟去襯托,趙玫的爽朗豪氣就無所依附了。從這角度而言,趙玫當然是這份友誼的實際獲益者。

那麽,黎靜穎是出於什麽目的和趙玫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呢?

夏樹望著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臉發呆,剛想重新提筆專心複習。玻璃上卻突然出現模糊的黎靜穎的身影,仿佛反射產生的鏡麵效應。

夏樹心裏一驚,迅速回頭,房間裏泛著白壓壓的冷調燈光,除了自己當然一個人也沒有。而疑惑地再回看玻璃,少女的身影反而比之前更清晰,唯有長發融進黑色的夜幕中,虛了邊緣。

夏樹猛地推開窗,屋外空無一人。

再關上窗,玻璃上映著的黎靜穎已經不見,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然而,方才灌進屋裏的風卻異常真實地縈繞周身。

夏夜的風總是攜著燥熱。

但此刻夏樹卻感到刺骨的涼意掠過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