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時刻總是短暫的,摩天輪落地之後,二人很有默契地鬆開了手。
“我們回去吧。”季半夏心裏悵然若失,情緒突然低落下來。偷來的片刻歡愉,終究是要還的。
傅斯年看她一眼:“好。”季半夏的心情,他有幾分明白。感情,終究是要為理性讓道的。
快走到公園門口時,傅斯年的電話響了。
看到屏幕上顧淺秋三個字,他的眉頭極輕微地皺了一下。但遲疑了兩秒鍾之後,他還是接起了電話。
“斯年,你在哪裏?什麽時候回家?”顧淺秋的聲音很愉快。
“我已經回市區了,一會兒要先去公司一趟。晚飯你和昊昊先吃,不用等我。”
“斯年,我剛才給你打電話沒打通,就打到祖宅那邊去了,我聽下人說,這次開祠堂,是因為傅唯川認下來了一個女兒,要認祖歸宗?聽說那丫頭和她媽都去了?傅唯川在外麵花天酒地,這次怎麽就轉了性,竟然就願意承認那個女人和孩子了?”
傅斯年頓了一下:“可能是真的愛上了吧。”
如果不是真的愛上了,怎麽會在祠堂當眾求婚?
聽到傅斯年的話,顧淺秋仿佛被刺了一下,酸溜溜道:“這女人還真是厲害呢,收服了著名的花花公子,搖身一變,就成了華臣老總的女人,女兒還入了傅家的族譜。斯年,這女人叫什麽名字,是什麽來頭?”
“我要開車了,回頭說吧。晚上不用等我一起吃飯。”傅斯年回避了她的問題。
如果顧淺秋知道傅唯川的女人就是連翹,季半夏也去了傅家,肯定會懷疑他和季半夏舊情複燃。
直到此刻,傅斯年才不得不承認,他對季半夏,確實舊情複燃。
摩天輪上,抱著她緩緩下落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充實和寧靜。他的心,一直有一個空洞,工作,家庭,兒子,所有的一切都填不滿這個空洞,今天,這個空洞被填滿了。仿佛一個人獨自在荒野裏行走了很久很久,終於回到了家。
傅斯年的風格顧淺秋很了解,聽他這麽回答,就知道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便很配合地嬌嗔道:“好吧,知道啦,我們娘兒倆又要孤苦伶仃的獨守空房了。斯年,你工作也別太累了,晚上早點回來。”
掛完電話,傅斯年看一眼默默走在旁邊的季半夏,想解釋點什麽,卻欲言又止。
有什麽可解釋的呢,顧淺秋是他的太太。顧淺秋給他打電話,實在太天經地義了。
季半夏卻已經扭頭看向他了:“是顧淺秋的電話?”
“嗯。”
“她知道洛洛的身份了?連翹和傅唯川的事,也知道了?”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很快就會知道了。”傅斯年有點驚訝,他不明白季半夏的語氣為什麽會這麽擔憂。這種事,早晚會傳進顧淺秋的耳裏,更何況,以後連翹和顧淺秋,肯定會在傅家遇到的。
季半夏臉色有點發白,喃喃自語道:“顧淺秋對我恨之入骨,如果她知道連翹要和傅唯川結婚,不知道會不會從中破壞。”
連翹那麽單純的人,顧淺秋如果想對付她,十個連翹也不是對手。
季半夏的喃喃自語,聽在傅斯年耳中卻不啻一記驚雷。在他心目中,顧淺秋是個溫婉端莊的女人,雖然有些過於黏人,但待人還是很和氣的。為什麽季半夏會用這麽驚慌的語氣提到她呢?
“以前,顧淺秋知道我們的關係之後,是不是對你做過什麽事?”
傅斯年的問題,讓季半夏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不想在傅斯年麵前詆毀顧淺秋,不想說她的壞話。可她也不能昧著良心說顧淺秋就是一朵白蓮花。
躊躇了一會兒,季半夏才字斟句酌道:“她確實對我做過一些事。斯年,我不想在你麵前給她太多*,我隻說說我的感覺,具體對與不對,你可以自己多觀察分析,”她看著傅斯年的眼睛:“顧淺秋這個人,有兩副麵孔。”
兩副麵孔……傅斯年心亂如麻。自從記憶慢慢恢複,他周圍的事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洛洛和昊昊一模一樣的中毒症狀……病房中,江翼飛鬆開昊昊手的時候,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
這些事情背後,到底是另有真相,還是他自己想多了?
季半夏沒讓傅斯年送她回家,傅斯年也沒強迫,尊重了她的意見,將她載到地鐵站旁邊。
下車前,季半夏從包裏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遞給傅斯年:“這是一個中醫的姓名和地址,你抽時間去看一下。老爺子在風濕和關節方麵非常厲害,以前是專門給國家領導人看病的。現在回家鄉養老了,我托人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你一定要去看啊!”
張育青。傅斯年想了一下:“這個人我看過。沒什麽用。”
“你看的肯定是他弟弟張育紅的。”季半夏趕緊道:“現在在外麵打著他旗號行醫的,是他的弟弟。張育青已經閉門謝客好幾年了。我真的是費了很多周折才打聽到他的。斯年,他真的很厲害,你去看一下好不好?說不定就真的看好了呢?止疼片這種東西也有依賴性的,經常吃對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季半夏苦口婆心的勸他,到最後簡直是央求了。
傅斯年看著她懇切的眼神,心中很暖。愛慕他的人很多,關心他的人也很多,但那些愛慕和關心,都是浮在水麵上的繁花,沒有一個人能像季半夏這樣,切切實實地紮根到心底裏。
傅斯年隻是看著她,卻不說話,季半夏急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傅斯年條件反射般拉住她的手:“在聽。”
他的眼神溫柔如水,深沉如夜,讓季半夏瞬間亂了心神。
“明天就去看!看完要跟我匯報!”她扔下一句話,掙脫他的手,紅著臉跑下了車。
車中,傅斯年看著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微笑。
顧淺秋到底還是知道了傅唯川和連翹的關係。晚上,傅斯年回到家時,顧淺秋還沒睡,在客廳裏等著他。
“斯年,累壞了吧?”見傅斯年進門,顧淺秋放下手中的ipad,走過來蹲下身子親自幫他換拖鞋,又吩咐保姆去端燉好的補品。
“不用了,我沒什麽胃口。”傅斯年靠在沙發上,把襯衣扣子解開兩顆,用力揉揉兩眼中間的穴位:“昊昊今天怎麽樣?胃口恢複過來沒有?”
“好些了。過兩天就可以上幼兒園去了。”顧淺秋答完,追問傅斯年道:“傅唯川的那個女人叫季連翹?他們的女兒叫季繁洛?”
傅斯年心念微閃,睜開眼看著顧淺秋:“對。季連翹的姐姐,叫季半夏。以前,她們對外宣傳季繁洛是季半夏的女兒。”
不知為什麽,傅斯年的凝視讓顧淺秋有些心慌。她不知道傅斯年知道多少,更不可能開口問他。隻好裝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努力地微笑:“是麽?原來是這樣。”
傅斯年,到底還是和季半夏相遇了。
裙裾下,顧淺秋無意識地握緊了拳,指甲狠狠刺進手心裏。
為什麽,無論她怎麽做,都躲不過季半夏?如果這真的是宿命,那上天待她實在太殘酷了!
“我去洗澡,你也早點睡吧。”傅斯年從沙發上站起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12點多了。
顧淺秋竭力掩飾住自己的魂不守舍:“好。晚安。”
和往日一樣,她踮起腳在傅斯年唇上輕輕一吻。傅斯年的臉很涼,還帶著外麵夜晚的寒氣,讓顧淺秋輕輕打了個寒顫。
從下午一直工作到深夜,傅斯年真的是累了,熱水衝在身上,關節又開始疼痛起來。他匆匆衝洗一下,裹著浴巾直接去了書房。從抽屜裏拿出藥片吃了兩粒,喝了點熱水,傅斯年忽然想起那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
從衣服口袋裏拿出那張紙片輕輕展開,兩行鋼筆字闖入他的眼簾。
一筆一劃都寫的很認真,鐵鉤銀劃,力透紙背。都說字如其人,季半夏的字,還真的不太像女孩子的字呢,這麽倔強這麽剛硬,大有力挑千鈞俾睨天下的氣概。
傅斯年心下可惜,如果是別人,他還真想挖過來到寒武紀工作。可是這是季半夏,寒武紀是創業公司,工作強度太大了,他舍不得讓她太辛苦。
剛把紙片放好,手機叮的響了一聲。傅斯年拿過手機一看,是一條推送。除了推送之外,還有一條半小時前發送的消息。
“明天記得看醫生。”
季半夏的消息。
“好。”傅斯年回複完,意猶未盡,又加了一句“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季家的**,季半夏躺在被窩裏回複傅斯年的短信:“睡不著。”
確實睡不著,患得患失,又幸福又糾結,她能感覺到傅斯年一點點對她敞開了心扉,可她卻看不到未來的出路在哪裏。
她和他,會有未來嗎?傅斯年和顧淺秋,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季半夏不能想那個小男孩,一想到他,她就愧疚、難受。
“不要想太多。一切順其自然。時間會給我們最好的解決辦法。”傅斯年別有深意,他相信季半夏會懂他的意思。
果然,季半夏很快回複他了:“好。一切順其自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