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出爐的早報,正以滾雪球的方式在這座城市發酵傳播,季半夏看看等地鐵站幾乎人手一份的報紙,猛地打了個寒戰,她的雙手顫抖起來,眼睛緊緊盯著報紙,焦急而擔憂地繼續往下看。

幸好,整篇報道都是隻在渲染傅唯川怎樣紙醉金迷花天酒地,怎樣混跡歡場閱女無數,淩辱連翹的事淹沒在他的斑斑劣跡中,反而不那麽顯眼了。更讓季半夏鬆了一口氣的是,整篇報道並沒有提到連翹的名字,也沒有提到她和洛洛的近況。

謝天謝地!季半夏撫撫心口,如果連翹和洛洛也被曝光,她真的要去找這個記者拚命了。

盯著報紙上傅唯川的剪影,季半夏心中忽然有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傅老爺子和華臣董事會是最看重名聲的,傅唯川鬧出這樣的醜聞,華臣總裁的位置,大概會重新考慮其他人選吧?比如——傅斯年。

車來了,季半夏也來不及多想,隨著人流擠上了地鐵。

站在她左邊的,是一對年輕的小情侶,正在討論早報上的頭條新聞。

“華臣不是挺牛的嗎?怎麽老總人品這麽渣啊?你當初還想投華臣的簡曆呢,幸虧沒去成。”男孩摸摸女友的頭發,一副慶幸的表情。

“這些有錢人不都這樣麽,仗著有權有勢為非作歹!這個盲女好可憐啊,本來就是殘疾人,還被人這樣,這輩子算是完了!”女孩子同情地歎氣:“記者怎麽也不交代一下這個盲人女孩的近況呀?最後告了這個老總沒有,那個孩子生下來沒有?”

“這你都看不出來,很明顯是在保護那個女孩嘛。人家一個殘疾人已經夠可憐了,要是還上了報紙整天被人拿來消遣,那就太缺德了!”

小情侶一口一個殘疾人,季半夏聽得心裏難受,掏出耳機帶上聽歌,不想再聽了。

連翹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這個報道,這種八卦,現在估計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吧?地鐵裏信號不好,季半夏準備上了地麵之後給連翹打個電話,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傅唯川張揚霸道,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人家揪住小辮子狠狠地擺了一道。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不爽啊!說實話,季半夏真想把報紙拿給連翹看看,讓她知道,傅唯川根本不是可以相守到老的良人!

出了地鐵站,季半夏正準備給連翹打電話,傅唯川的電話進來了。季半夏皺皺眉,還是接了起來。

“季!半!夏!你夠狠!”傅唯川一開口就是狂暴的指責:“不看到我家破人亡你不舒服是吧?你妹妹跟了我,你一百個不放心不滿意是吧?你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

季半夏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傅唯川以為這個新聞報道跟她有關,以為是她爆的料!

“傅唯川,你別血口噴人!我是看不慣你,我是討厭你,但這件事跟我沒關係!”季半夏氣得臉都紅了。

“跟你沒關係?世界上的事就這麽巧?你前腳勸連翹跟我分手,後腳我的醜聞就滿天飛?”傅唯川冷笑:“季半夏,我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麽大本事!報社竟然都不找我公關一下,直接就把消息給放出來了!你背後的靠山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呀!來,跟我說說,傅斯年給了你什麽好處?送你海景別墅了?**讓你欲仙欲死了?”

“住嘴!”季半夏渾身氣得發抖,手機都拿不穩了:“傅唯川,你真讓人惡心!”

掛了傅唯川的電話,季半夏的手還在抖,她靠在地鐵站旁邊的柱子上,心裏難受得想哭。

連翹竟然愛上這樣的男人!她的小洛洛,小仙女一樣漂亮可愛的心肝寶貝,竟然攤上這麽個親爹!

電話又響了,是連翹打過來的。

季半夏平複了一下心情,接了起來。

“姐,求求你,你讓人家把那篇報道撤下來好不好?”電話一通,連翹的哭聲瞬間撲入耳中:“我知道你想幫傅哥哥,可是姐,唯川要和我結婚了,他是你的妹夫,是洛洛的爸爸呀!傅哥哥跟你再親,再好,他也是別人的老公!姐,你不能幫著外人害唯川啊!姐,我求你了!”

季半夏一句話也沒有說,她輕輕掛了電話,渾身的力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傅唯川誤會她,沒關係。她不在乎。可這是連翹啊!她相依為命的親妹妹,也口口聲聲說她“幫著外人害唯川”……

季半夏孤魂野鬼一般遊**在腳步匆匆的上班人群中,覺得一切都那麽荒謬,那麽可笑。她真的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寒武紀辦公室,傅斯年正凝視著桌子上的白色信封。

信封裏,裝著醫院的DNA檢測報告。密封好的白色信封,靜靜地躺在眼前,他竟然沒有勇氣打開。

一年前,他從無盡的黑夜中醒過來時,昊昊那聲清脆的“爸爸”,激起了他多少欣慰與感慨。他看著昊昊一點點長大,手把手教會了他遊泳,將他頂在肩膀上去看球賽,享受著他的依戀和信賴。

回憶溫馨綿長,可放在眼前的信封,他隻能選擇打開。

三頁寫滿術語的報告,傅斯年沒有耐心從頭看完,他的眼神直直盯著一行字:21個熒光STR位點的分型結果表明,兩位檢測人之間有9個位點全部符合遺傳規律。二者親子關係確立。

二者親子關係確立!傅斯年盯著這行字,仿佛不認識一般,費力地讀了一遍又一遍。每個字都是一把小鋼刀,一點一點,緩緩割鋸著他冰涼的心,鮮血淋漓卻又無法喊痛。

昊昊,真的是江翼飛的兒子。

溫柔端莊的老婆;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完美無瑕,被眾人豔羨讚美的家庭,一切都是假的……

他所珍惜所在意的一切,原來一直建立在砂礫之上……

昊昊三歲半,四年前,在他失憶之前,這頂綠帽子已經閃閃奪目地戴在了他的頭頂!

因為對季半夏動了心,他對顧淺秋滿懷愧疚,努力壓抑自己的感情。可他割舍不下的兒子,隻是顧淺秋**的產物……

多麽荒謬!多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