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端,江翼飛黯然道:“斯年,你一定在恨我,在鄙視我吧?”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睡了人家的老婆,還生下一個兒子,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的羞辱?

更可笑的是,他隻是顧淺秋傷心失意時用來發泄情緒的備胎,卑微的備胎。

顧淺秋給他打過電話,說了昊昊身世敗露的事,也說了傅斯年要離婚的事,可是,讓江翼飛萬箭穿心的是,顧淺秋願意讓江家領回昊昊,卻不願意和傅斯年離婚。

對這個女人,他深深地感到寒心。就為了一個男人,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要了!她竟然能狠心到這個程度!

聽見江翼飛的問題,傅斯年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還好。”

有不爽,但稱不上仇恨。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糾結也沒什麽意義,怎樣找出最好的解決辦法,才是當務之急。

聽見傅斯年的回答,江翼飛心中更加難受。傅斯年沒那麽介意,隻說明一件事:他不愛顧淺秋,一絲一毫都不愛。傅斯年棄若敝屣的東西,是他拚盡全力也沒有求到的。

“你在哪裏?我過來找你。”傅斯年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我在muse酒吧。”

“好。”傅斯年掛了電話正朝書房外走,顧淺秋端著一杯檸檬水走了進來,二人差點在門口撞上。

“斯年,喝點東西?”顧淺秋笑語盈盈,期待的看著傅斯年。

“不用了,我現在要出去一趟。”

“這麽晚?是……公司有事?”是公司有事,還是要去赴季半夏的約會?

“不。是去見翼飛。”傅斯年目不轉睛地看著顧淺秋。他看見了她眼中一掠而過的驚慌和懼怕。

顧淺秋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你想讓江翼飛接手我和昊昊,好讓你順利離婚,順利和季半夏雙宿雙飛?斯年,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我從來沒愛過江翼飛!我愛的人,一直是你!昊昊不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生氣,你憤恨,我都理解,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罰,但我絕不接受離婚!”

顧淺秋長長的睫毛沾著淚珠,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絲緞般柔美無瑕。她很美,哪怕是情緒失控,她看上去也美得驚人。

這張美麗的臉,足以打動無數男人,可傅斯年看著她,卻隻覺得累。累到了骨子裏,累得不想再多說半句話。

“有話回來再說吧。”他輕輕拉開顧淺秋纏住他胳膊的手,步履匆匆。

顧淺秋眼睜睜看著門被關上,傅斯年消失在她視線裏。她渾身顫抖,眼淚怎麽也停不住。

這樣搖尾乞憐,苦苦哀求,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她又能怎麽辦呢?傅斯年那種人,來硬的隻會更糟糕。將姿態放到最低,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酒吧包間裏,江翼飛正一人獨坐,指尖的煙快燃到盡頭了,他還一無所知,目光呆滯地盯著麵前的空酒瓶。

傅斯年無聲無息的走了進來,綿軟的地毯吞噬了他的腳步聲。他居高臨下地站在江翼飛麵前,盯了他兩秒鍾,彎腰輕輕抽走了他手中的煙頭。

江翼飛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看向傅斯年。

“斯年,你來了。”他的聲音被煙草和酒精摧殘得很嘶啞。

傅斯年沒理他,徑自在他旁邊的另一張沙發坐下,打開一瓶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

“斯年,你……”江翼飛驚訝地想要勸阻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傅斯年很明顯也是在借酒澆愁。傅斯年的心事,看來比他隻多不少。他沒臉勸他。

傅斯年發泄般喝了一通,才放下酒瓶。他盯著地毯:“翼飛,你很愛淺秋吧?”

江翼飛又是一驚。顧淺秋給他打過電話,和他對過供詞,如果傅斯年問起,就說隻是酒後意外。而且隻是一次純粹的性關係,不摻雜任何感情因素。

“不……我和淺秋……”江翼飛艱難地思考著措辭:“那隻是意外,斯年,我和淺秋……”

他說不下去了,當著傅斯年的麵撒謊,他到底還是做不出來。

“你愛了她很多年吧?”傅斯年淡淡開口:“我在祖宅翻過老照片,十幾歲的時候,你看她的眼神,就充滿愛意。”

“我……”江翼飛被傅斯年逼到了牆角,索性承認了:“對,我是愛她,愛了她很多年!

“你如果真的愛她,就不會在事情敗露後縮在背後,讓她一個女人來承受所有的壓力!”傅斯年倏然扭頭,一雙幽暗的眸子犀利如刀:“我沒看到你為她做過什麽,十幾歲的時候,你沒有狂熱地追求過她。她嫁人了,你卻因為一次酒後衝動就盲目地占有了她。你甚至,連安全措施都沒有做!”

傅斯年的話,讓江翼飛一下子激動起來:“是!我是懦夫!我無能!我連自己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傅斯年,你站著說話當然不腰疼!當初,如果不是你和季半夏亂搞,淺秋會去買醉嗎,會找我訴苦嗎?你才是始作俑者,你才是罪魁禍首!是的,我愛淺秋!但我知道她從來沒愛過我!她愛的隻有你一個!我知道!所以我從來不敢打擾她,我默默的站在遠處,看著她把心剜出來送給你,看著她歡天喜地嫁給你!我什麽都不敢說,我什麽都不能說,因為她愛的不是我!”

他頹然跌回沙發,用雙手緊緊抱住頭,嗚咽起來:“我想過要跟你坦白,我願意娶她,可她攔著不讓!她說想白頭到老的人是你!我有什麽辦法?我又有什麽辦法啊!”

提及往事,傅斯年頓時語塞。無論是誰錯的更多,這樁婚姻,他對顧淺秋確實有虧欠——他確實在婚內對季半夏動了心。

二人沉默良久,江翼飛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

“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道個歉。那晚,是我引誘的淺秋。她沒有錯。她對你,從來癡心不改。斯年,請你給她一個機會。”江翼飛紅著眼眶道:“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昊昊,我很樂意接他回江家。隻求你善待淺秋。”

“是否善待淺秋,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不用操心。至於昊昊,我希望你能多和他相處,等淺秋的傷徹底痊愈之後,我會和她分居,這段時間,我希望你能經常看看昊昊,和他培養感情。”傅斯年淡淡道:“等我和淺秋離婚的時候,我希望昊昊能順利接受你才是他爸爸這件事。”

“你鐵了心要離婚?季半夏有什麽好?你車禍了,失憶了,天打雷劈都放不下她?!”江翼飛幾乎吼了出來。

他可憐自己,更可憐顧淺秋。他和淺秋,是真正的同病相憐,他們都是不被愛的棄兒。

“對。我放不下她,我鐵了心要離婚。這樣糾纏下去,對我,對淺秋,對昊昊都不公平。”傅斯年站起身來:“翼飛,多陪陪昊昊。他是你的親骨肉。”

說完,他朝門邊走去,在拉開門的瞬間,又回頭看江翼飛一眼:“昊昊是個好孩子,翼飛,拜托了。”

一句“拜托了”,讓江翼飛心如刀絞。錯了,一切都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其實傅斯年說的很對,他從來沒為淺秋做過什麽,那些廉價的暗戀和安慰,那些肉體的歡愉和交纏,都是穿腸的毒藥,要他用餘生來贖罪!

不知坐了多久,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顧淺秋打電話過來了。

江翼飛盯著屏幕上顧淺秋含笑的頭像,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接起電話。

“喂,翼飛,你今天跟斯年說什麽了?他的臉色很冷淡。”顧淺秋試探的問道,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小心翼翼的。

“我跟他道歉了。他讓我多接近昊昊,多和他相處。”

“他還是要離婚對嗎?”顧淺秋的聲音尖利起來。

“對。他的態度非常堅決。”江翼飛深吸一口氣:“淺秋,離婚吧。嫁給我,我會對你好的,你,我,還有昊昊,我們一家三口,可以過得很幸福。”

他的手在顫抖,屏息等著顧淺秋的回答。

“翼飛,我們能不能說點有意義的話題?”顧淺秋不耐煩地歎氣:“唉!現在你該做的,是勸傅斯年不要和我離婚!而不是急吼吼跑來向我求婚!”

“你不願嫁給我,對嗎?”江翼飛機械地追問了一句。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次,其實他很清楚顧淺秋的答案。

“對!”顧淺秋的語氣更加不耐煩了。

江翼飛淒涼一笑:“好。我明白了。淺秋,以後我不會再問這個問題了。你再也不用心煩,不用苦惱了。”

手心的溫度一點點消失,江翼飛冷到了心坎裏。

“你什麽意思?”顧淺秋察覺到江翼飛的不對勁:“你是要跟我絕交嗎?在跟我鬧脾氣?”

一向百依百順的備胎江翼飛,竟然敢跟她鬧脾氣?

“不是。隻是,熱情耗盡了。”江翼飛覺得很累:“淺秋,我的熱情已經耗盡了。我不愛你了。”

聽見江翼飛疲憊的道白,顧淺秋想笑,眼中卻有了淚意:“你不愛我了?就這樣隨隨便便就說不愛我了?江翼飛,你的愛是水龍頭嗎?說開就開,說關就關?”

江翼飛聽著她的聲音,沒有吭聲。

顧淺秋哭出聲來:“江翼飛!你這個混蛋!你竟敢說不愛我!你竟敢拋棄我!”

“以後,如果沒什麽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江翼飛苦澀一笑:“淺秋,保重。”

“江翼飛你……”顧淺秋還沒說完,電話已經斷了,黑暗中,隻聽見一串刺耳的忙音。

顧淺秋呆呆的看著手機,半晌,才猛的撲倒在**。用被子蒙住頭痛哭起來。她從來沒想到,被江翼飛拋棄的滋味,竟也這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