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做完了,季半夏的心也空了,死了。
她失去了傅斯年的愛情,現在,連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也失去了,她已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除了剛手術完傅斯年衣不解帶地陪了她一天,第二天,他又消失了。
給她的解釋是公司有重要會議需要他出席。是真是假,季半夏已經不關心了。
她漠然地躺在**,眼神冰冷麻木,毫無生氣。
四維彩超的照片她一直緊緊捏在手裏,她看著她的孩子,臉部的輪廓還不是特別清晰,但是她能看出那專屬於傅斯年的額頭和眉峰。
手術做完後,她在病**隱約聽見周媽的話:“太可惜了,是個千金呢。”
是個女孩,傅斯年一直想要的女兒。不過,現在他不要了。他已經不想要她的孩子了。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連翹牽著洛洛走了進來。
一看到**的姐姐,連翹就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姐,你怎麽瘦成這樣了!你振作點啊!”
連翹抱著姐姐痛哭,洛洛也跟著大人一起哭起來。
病房愁雲慘霧,周媽看了都覺得心裏難受,默默的掩上門退出病房。
走廊上,傅斯年正朝病房走過來,周媽趕緊迎了上去:“少爺,二房的少奶奶過來了。”
傅斯年點點頭,大步走進了病房。
一片哭聲中,傅斯年看見季半夏淡漠麻木的臉。連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季半夏卻隻是抱著妹妹,眼神飄忽,心思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她沒有哭,可她的平靜更讓傅斯年心驚肉跳。
那種平靜,就好像她的心已經死了。
“傅哥哥!”連翹聽見腳步聲,扭頭看到是傅斯年,絕望地喊道:“你看看我姐,她怎麽了?她到底怎麽了?”
她的姐姐一向開朗樂觀,堅強獨立,可病**躺著的這個女人,卻冰冷漠然,毫無生機!
傅斯年心如刀絞,這兩天他也疲於奔命,為了處理並購案的事情,他耗盡了所有心力,再看到季半夏這樣,心中的歉疚和不安逼他幾乎無法呼吸。
“半夏……”他走到病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好嗎?不要……”
他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心如刀割。
如果是別的丈夫,可以安慰妻子“這個孩子和我們沒有緣分,我們可以再生一個。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寶寶,又健康又聰明又漂亮!”
他也想這麽說,可他有資格嗎?
他沒有辦法給她一個又健康又聰明又漂亮的孩子。
是他的錯。他讓她吃這樣的苦,受這樣的罪,他讓她失去孩子,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
一切都是他的錯。
連翹也急急地勸慰:“是啊,姐,你好好休息,把身體養好了,再生一個,生一個更漂亮更健康的!”
季半夏苦苦一笑,閉上眼睛。
豆豆沒了,愛情也沒了,連翹不會懂的。
看到季半夏這樣,連翹哇的大哭起來,她揪著傅斯年的外套:“傅哥哥,姐姐她……她……”
醫生正好來查房,聽見哭聲,不滿地皺皺眉:“都別哭了,出去吧,病人需要靜養。”
洛洛趕快擦掉眼淚,睜著一雙大眼睛哀求醫生:“我沒有哭,讓我在這裏陪姨媽好嗎?”
醫生看看玉雪可愛的小女孩,點了點頭。有個人陪著也好,這位傅太太,情況實在不太好。
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誌。
休息室裏,連翹哭得渾身顫抖,傅斯年張開手臂,無言地給了她一個擁抱,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
傅斯年的懷抱有一種沉靜安穩的力量,連翹漸漸止了哭聲,淒聲道:“姐姐……我沒想到豆豆的事對姐姐打擊這麽大。”
傅斯年無言,他隻能無言。
“姐姐一直很喜歡孩子,一直渴望有個自己的寶寶。小時候我們玩過家家,姐姐當媽媽的樣子,我現在還記得。”連翹又抽泣起來:“傅哥哥,我姐多麽渴望這個孩子,你知道嗎?”
“我知道。”傅斯年的聲音有些嘶啞。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如果連翹知道,如果季半夏知道,跟他在一起,就不會有自己的孩子,她們會怎麽想?
因為他,半夏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傅哥哥,別難過,等姐姐身子養好了,你們趕緊再生一個吧。”連翹感覺到傅斯年聲音的顫抖,安慰他:“隻有這樣,才能彌補豆豆造成的打擊。”
隻有再生一個,才能彌補豆豆造成的打擊……如果不會再有孩子,半夏的傷痕,是不是永遠都無法愈合?
對一個女人來說,不能做母親,是多麽殘忍。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錘在傅斯年的心上。他不是女人,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女人的想法。
蘇櫻這麽說,連翹也這麽說。
半夏呢?他不敢問。
她應該也是吧。她對母親這個身份存了多麽美好的幻想,他怎麽會忘記呢?
他是不是該放手?也許,半夏該愛上別的男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擁有一個女人完整而幸福的人生。
他不應該這麽自私,不是嗎?
可是,心為什麽會這麽痛,為什麽眼前出現了溺水的幻覺?為什麽無法呼吸心跳會如此失控?
連翹還在說著什麽,傅斯年已經聽不見了。他輕輕推開連翹,失魂落魄地朝外麵走。
不知道,不知道,前麵的路該怎麽走,他不知道。
傅斯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醫院的花園,也感覺不到太陽的暖意,空氣不夠用,他大口地喘息。
“傅總!好巧!”蘇櫻黑衫紅裙,提著果籃,站在花園小徑的另一頭驚喜地看著他。
傅斯年盯著蘇櫻,腦子像灌了水泥一樣,竟然想不起她是誰。
看著傅斯年失神的眸子,蘇櫻的驚喜漸漸變成了擔心。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傅斯年。他憔悴消瘦,那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了簡直叫人心酸。
強勢霸道的傅總不見了,眼前的傅斯年,像個迷路的孩子。
蘇櫻心裏湧起一股柔情,她走到傅斯年麵前,晃了晃手:“傅總,你怎麽啦?”
傅斯年這才反應過來似的,猛地後退一步。
失神的眸子恢複了一貫的冰冷,他看了蘇櫻一眼,轉身就要走。
蘇櫻急了,好容易偶遇傅斯年一次,不說幾句話豈不是太虧了?
她慌忙拉住傅斯年的胳膊:“傅總,華臣的並購案是不是還沒處理幹淨?這件事,我知道一點內幕,你想不想聽聽?”
傅斯年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轉過身來,他的語氣是素來的淡然:“哦?”
蘇櫻心中暗自得意,被並購的那個公司的財務總監,正好是她的師兄,並且正好在追她。上次吃飯,他順嘴提到這件事,她有心套話,從他那裏打聽到不少小道消息。
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蘇櫻掌握了主動,嬌俏地指指小徑邊的長椅:“你不請我坐下來說?”
病房裏,護士一邊麻利地抬高床位,一邊叮囑道:“一會兒如果還有淤血,自己按壓一下肚子,把縮宮片吃了。”
季半夏點點頭算是回應,她的眼神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看向外麵的花園。
秋天的陽光正好,天空碧藍如洗,是傅斯年喜歡的高遠開闊。
眼神落在長椅上並肩而坐的男女,季半夏的眼神凝住了。
那背影,分明就是傅斯年啊。
旁邊那個女孩是誰?一頭漂亮的長卷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黑色的上衣襯得手臂白皙如玉。
她側著臉,正在跟傅斯年說什麽,時不時抬手撫弄一下長發。
在她抬手的瞬間,季半夏看到了一條細細的東西一閃而過。一個小小的金球,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