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萬程搖頭道:“你說謊!秀寧答應過我,戰爭沒結束前,不會踏上中國的土地!”壽老人搖頭道:“難怪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作癡心女子負心漢,世上有什麽承諾能經得起相思的煎熬?”俞萬程心頭一痛,想繼續追問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陳參謀看著壽老人:“回答完俞師長該回答我的問題了。你為什麽來到紹德,又潛伏在伏龍塔這麽久,究竟所為何事?”

壽老人低聲道:“這關係到一個大秘密,是……”此刻窗外一輪圓月緩緩從烏雲裏鑽出來,罩得紹德城一片柔和,月紗下似乎燒糊扭曲的城燼也不那麽難看了,從夜空中傳來了一陣縹緲的女聲,打斷了壽老人的話,淒淒慘慘,冷冷清清,像歌又不像歌,像戲文又不像戲文,若有若無,隻聽了片刻,便讓人覺得牙根發酸。

作戰指揮室裏的人被這忽然響起的怪聲嚇了一跳,陳參謀還要說話,忽然看到壽老人的麵孔奇怪地扭曲起來,呻吟一聲,便像中了子彈一樣捂住胸口倒下,四肢抽搐幾下,就此不動。

作戰室裏的人驚得呆了,一時竟無人想起上前查看情況。夜寂靜得可怕,隻有窗外的歌聲遊**,斷斷續續永無止境。陳參謀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檢查壽老人的屍體,片刻後苦笑抬頭:“看來是這家夥年紀太大受了挫折心力衰竭,又乍聽怪聲居然活活被嚇死了,倒走得幹淨。”

俞萬程厲聲道:“勤務兵!”大胡子勤務兵連忙立正:“到!”俞萬程指指窗外:“帶人去查一下,聲音如此淒切,會不會是師裏有人敗壞軍紀,糟蹋了城裏躲著未撤離的女眷!”勤務兵猶豫道:“這個……我……”隻聽和尚們紛紛勸阻:“俞師長,這歌聲可不幹您部下的事情。夜半月圓鬼唱歌,在紹德城已經唱了幾十年啦。”

俞萬程奇道:“幾十年?我進紹德已有十數日了,怎麽從來沒有聽到過夜裏有怪聲?”陳參謀接口道:“是啊,兩年前紹德瘟疫鬧得最凶的那會兒我也來過,在紹德那麽多天也沒聽到夜裏有什麽鬼唱歌。”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和尚道:“說來也奇怪。正是兩年多前,紹德初起瘟疫那會兒,這鬼唱歌忽然停了。大家都說那是瘟神爺來收人命,連女鬼都給嚇走了。這一走就是兩年多,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見了,誰知道今夜月圓又……恐怕不是好兆頭啊。”

俞萬程眉頭直皺,勤務兵在一旁吞吞吐吐道:“師座,我知道您不喜歡這種神神怪怪的東西。但您想,現在紹德打成這樣,耗子都逃光了,哪裏還會有大姑娘小媳婦的剩下?這唱歌的能是人嗎?”老和尚點頭道:“是啊。當年我們紹德人也不是沒有膽大不信邪的查過底細。有人專門追過鬼唱歌,可這歌聲倒像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人根本追不住啊……”

看看俞萬程的臉色,老和尚不敢再說下去,合十告退。其他和尚跟著要抬起壽老人的屍身退下,陳參謀做了個等待的姿勢,彎腰在壽老人屍體腦門正中開了一槍,還沒凝固的血液汩汩流出,和尚們慌忙念阿彌陀佛,熊孝先嚇了一跳道:“陳參謀你幹嗎?”

陳參謀抬頭笑道:“我怕他用金針裝死,這樣放心一些。”俞萬程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站起走到窗邊出了一會兒神,緩緩沉吟道:“月上古樓鬼唱歌。”正在斟酌下句,收回槍的陳參謀低聲接道:“日落危城屍滿山。”

上下句韻腳不齊,卻甚是應景。俞萬程打了個寒噤,一時接不下去。陳參謀微笑不語,月色下那咿咿呀呀的女聲叫得越發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