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濤聽話地關了電筒,地下室裏靜悄悄的。趙長洪倒有些耐不住寂寞了,沒話找話說道:“你娃心裏在怪趙叔帶你走錯路了吧?”黑暗中劉濤搖了搖頭:“沒啊。我就是想起我妹了。那年她紮了兩串小羊角辮,上麵綁著我給她買的花鈴鐺,走到哪兒都丁零零得討人喜歡。我妹說喜歡吃糖葫蘆,結果我買糖葫蘆帶回家給她,她就蹦蹦跳跳地出院子去,蹦一圈都分給其他眼饞的小孩了,就剩一根串山楂的木棍拿在手裏舍不得扔,慢慢吮……後來,後來我聽逃出來的人說,本來我妹妹被藏在米缸裏鬼子沒發覺,結果辮子上的鈴鐺發出了聲音……”
地下室裏又是一陣寂靜。趙長洪歎了口氣:“你娃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些了。”劉濤又搖了搖頭:“趙叔您又猜錯了。我不想哭,眼淚早哭幹啦,哭不出來。想到很快就能見到我妹妹了,我心裏靜得很,又有些空****的。趙叔,您知道那麽多事,我問您啊,人到了那頭,歲數還長不長了?您說我再見到我妹子,她會是當年那個小孩子呢,還是長成大姑娘了呢?要是她長大了,我認不出來了怎麽辦?”
地下室裏靜悄悄的,隻有劉濤既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和趙長洪說著話。不知道趙長洪為什麽一言不發,劉濤說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不對勁,擔心趙長洪出了什麽事情,慌忙掏出手電筒照亮地下室,才發現趙長洪坐在地下室出口塌陷的地方,癡癡地看著上方發呆。
雖然上麵有能透氣的縫隙,卻幾乎肉眼難見連光都透不下來。劉濤實在想不出趙長洪在看什麽東西,心想趙叔不會頭腦被憋出事情來了吧,悄悄走近想拍趙長洪的肩膀,卻見趙長洪掉過頭來看著自己,癡癡地說了一句:“唱了,唱了,來了紹德快一個月,今天才聽到她又唱歌了。你聽,這歌還是和當年一樣好聽。聲音不變人就不會變,所以人到了那頭,歲數是不會長了,老是那麽年輕漂亮,不會變了。”
劉濤豎起耳朵卻沒聽見趙長洪說的歌聲,心想完了,一樁接一樁的事,終於逼得趙叔變得神經兮兮了,強笑道:“趙叔您別想太多,咱們不會在底下被活活憋死的。實在不行,等鬼子攻進了城,咱倆拉手榴彈,和弟兄們同時死,下去也不孤單。”
趙長洪忽然暴躁起來:“死?要死你死!我還沒見到她呢,誰跟你一起死?你娃每天夜裏睡得跟狗一樣熟,哪知道我天天夜裏在紹德城找她找得辛苦。你聽,你聽啊,幾十年過去了,還是唱得這麽好聽。你娃不是問紹德三邪是什麽嗎?紹德城裏不養狗,黑龍洞下鬼門關,現在這就是第三邪的前半句,夜半月圓鬼唱歌。你聽聽,唱得多好聽啊。”
聽趙長洪說著,劉濤好像還真的聽到了一個淒涼的女聲在唱著什麽,再看著趙長洪癡癡迷迷的神情,不覺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多看,索性把手電筒關了,強笑道:“趙叔您別嚇我,剛說到黑龍洞我又想我那兩條德國狼狗了。唉,說起來您該怨我,都是我拉著您去糧倉找馬六馬七,才會遇見那鬼子大黑天,才會被困在這裏。要是聽您的去黑龍洞找狗就不會……也不知道耽誤這麽好大一會兒,我的狗在那兒怎麽樣了。”
趙長洪不理劉濤,依然癡癡發呆,劉濤搖搖頭,知道他不想說話,心裏想著失蹤的狼狗,忍不住吹起了喚狗的狗哨,忽然趙長洪像受到了什麽驚嚇,聲音帶著極大的恐懼:“你,你幹了什麽?你把什麽東西給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