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參謀下完七針對俞萬程低聲道:“師座,後麵一炷香的時間裏請您務必保持平常心,穩定情緒,切不可受對方蠱惑胡思亂想,否則輸贏是小,血氣逆流對身體可是大有損害。”俞萬程點頭不語,心道好在自己替陳參謀接下這道比試,否則要是陳參謀親自下場麵對殺死愛侶的凶手,如何能保持心如止水。壽老人在一旁冷笑道:“上次要說的字是你定的,這回該輪到我了吧。”陳參謀收針道:“那是自然,請交代。”壽老人獰笑一聲:“你定的詞是四個字,我也還你四個字。”
壽老人麵向俞萬程一字一頓道:“安、倍、秀、寧!”陳參謀一看到壽老人臉色就知不妙,那分明是一種計謀得逞的奸笑,果然本來閉目養神的俞萬程一聽“安倍秀寧”四個字,全身忽然抖動起來,引得插在七竅中的定神針不停顫動,壽老人看準時機,呼地一針紮下,立刻俞萬程噬鰂穴上的定神針被倒逼了出來,叮地落在地上。
眾人大驚失色。但俞萬程不聞不見,他的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在呼喊:“秀寧,秀寧怎麽了?你怎麽知道秀寧的名字,難道秀寧已經落在了你這個凶殘怪物手裏?!”若不是其他六竅裏還留著六根搖搖欲墜的定神針,隻怕俞萬程早就站起來掐著壽老人的脖子叫出了“安倍秀寧”四個字。
一隻手忽然落在了俞萬程的左邊太陽穴上。太陽穴也叫黑甜穴,是用來安定失眠的穴位。壽老人哪有不知的道理,怒瞪出手的陳參謀一眼:“你這算是什麽?”陳參謀笑道:“我還沒有問你呢。比針是比功效,哪有把我的針逼出來的道理。”壽老人冷哼一聲,知道此人口舌便利要惹自己分心,懶得跟他爭辯,埋頭繼續紮針。
俞萬程左太陽穴在陳參謀的安撫下,暴起的青筋漸漸平複下去。但一顆牽掛故人的心卻跳動得越來越激烈,直跳回十一年前,也就是1932年日本春天的一個深夜裏。那天夜裏,東京陸軍學院的櫻花如情人的眼波,綿綿地在空中飄飛,最終在地上集起一片紅與白的海洋,月光下**漾出一種頹靡的美。
然而對於坐在樹下的一群中國留學生來說,這幅景色卻帶給他們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作為黃埔軍校赴日深造的高等士官生,俞萬程正指著遍地的櫻花慷慨發言:“同學們,在國內,被日本奪去的東北三省,這時候地上也是這樣的紅、這樣的白!”
“紅的是東北三省老鄉們流出的熱血,白的是東北三省抗日義士們塗地的肝腦!可悲啊,可悲然而更可恥!兩個月前,日本人還在東北成立了偽帝溥儀執政的滿洲國,給**裸的侵略披上了親和共治的麵紗。而我們的政府居然默認了這種強盜行徑,連一句收複失土的話都沒有!”
“再想想去年民國政府是怎樣一槍一炮不放就讓出了東北,我們還有繼續在日本深造的必要嗎?我們該走了,回中國去,那裏才是我們的戰場。我們的敵人,不光是盤踞在東北三省的日本關東軍,還有蝸居在民國政府裏的那些犬儒!我們要回去,回去用我們的熱血燙醒他們懦弱自保的幻想,讓他們知道,日本人是不會隻滿足於一個東北的。日本人的根本目的,是讓整個中華民族亡族滅本!我們要回去!回去!回去和他們鬥爭到底!”
俞萬程的演說激起了樹下留學生們的一片掌聲,他跳下演說的石台,走回人群的時候,同窗好友馬文斌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兩人相視一笑。回頭看台上,一個瘦瘦高高的、略有些鷹鉤鼻的中年男人剛跳上石台,嘶啞著公鴨嗓吼道:“木魚頭這種窮憨大就光會練嘴皮子,哪有俺實在。俺們青幫的兄弟們不會說廢話,要玩兒就玩兒真的。今兒在這裏的同學,既然都是準備豁出命和日本人幹的,那俺就給大家看看俺準備的禮物,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