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崇摸了摸血肉模糊的臉頰,張開黑洞洞的嘴窟,獰笑一聲:“還真他媽的疼死人!弟兄們,跟著我,出了門就不準再說中國話,都跟我喊八嘎牙路。我把姓俞的一推倒,大家就開槍和小日本拚啊。”身後人齊齊說了聲是,黃金崇笑罵道:“一群土癟三,要說嗨,不準再說是!”拿起麻袋套在俞萬程頭上,不顧俞萬程的死命掙紮,推出門去。
俞萬程被推倒在門外雪地上,聽著前麵有日語在叫:“把人放開!把槍放下!”身後黃金崇等人在亂叫:“八嘎牙路,八嘎牙路!”也不知道是前麵還是後麵開的槍,隨即前後槍聲響成了一片。俞萬程趴在雪堆裏心如刀割。雖然他以前從來看不起這幫青幫流氓,但今夜他承認了,即使這些人不是好人,但他們也有一片愛國心。雖然他們行事極端,不擇手段,但也贏得了自己深深的尊敬。《東京時報》於1933年冬發文,日本皇子,也就是後來的明仁天皇,出生的當夜,有團夥預謀衝擊日本皇宮,被東京警察廳提前破獲陰謀。交火中該團夥無一生還。因一些特殊原因無法鑒別死者身份,初步推測為持異見之日本少壯派軍人雲雲。
此刻黃金崇那張割去臉皮的血肉模糊的臉窟正定格在俞萬程的腦海中,像一塊寒冰鎮靜了他的神誌,便是安倍秀寧的倩影也無法讓他的神經再次發熱膨脹。本來長歎一聲正要認輸的陳參謀忽然聽到俞萬程一聲長籲,緩緩睜開眼睛,對壽老人說道:“別等了,你要的那個詞,這場賭局裏你等不到。”
熊孝先歡呼一聲:“贏了贏了,連贏兩局,第三局不用比了。”陳參謀大喜道:“師座……”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壽老人跌跌撞撞連連後退,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這樣?”熊孝先罵道:“你這個老日本就別裝了,快把我們師長身上的針拔出來。”俞萬程搖頭道:“還是先拔出藏在各位師兄身上的金針吧。”壽老人麵如死灰,但倒也遵守承諾,伸手先將俞萬程身上的金針拔下,又將作戰指揮室裏和尚們身上的金針一一處置幹淨,低聲道:“俞萬程,雖然我此刻任由你們處置,但你要知道,如果我死了,安倍秀寧的下落你可就再也不知道了。”
壽老人本自詡金針絕學天下無雙,便如神祇將自己高高尊上。但此刻引以為豪的絕技一敗塗地,極度的自尊瞬間化為極度的自卑,這句話看著是威脅,其實已接近苦苦哀求乞命。陳參謀冷笑道:“現在你不再囂張了?知道求饒了?隻是饒了你,瑤光、玉衡、宏一、福圓的血仇,又到哪裏去討回公道。”壽老人茫然道:“瑤光就是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子嗎?可玉衡又是誰?”
陳參謀冷冷道:“便是當年逃出敵窟的唯一一名北鬥特工,瑤光的親弟弟。難道他不是在幾日前發現了你的蹤跡,追蹤到你反被你所害嗎?”壽老人怒道:“這紹德城裏水深得很,除了宏一和福圓是我不得已下手,我根本就沒遇見過你說的什麽玉橫玉豎的!又談什麽殺了他!”陳參謀皺眉道:“這就怪了,最後他托人帶給我的信息就是終於發現了和當年事件有關的蹤跡,然後就不知所蹤了。不是你下的手,那又是怎麽回事?”
俞萬程心頭翻騰,沒注意陳參謀和壽老人的對答,他實在不明白安倍秀寧的名字怎麽會從初次見麵的凶殘暴戾的怪物壽老人口中說出,掉頭看向塔窗外夜色下在寒風中搖曳的枯枝,心緒又回到了十一年前東京的那個冬天。
第十章 骨碎玉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