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劫(二)
她腳邊的小雪見有陌生人向她靠近,一臉警戒地衝著那名警衛狂吠著,它個頭雖小,不過興許方才被嚇著了,此刻目光凶狠,那名警衛卻是不敢靠得太近,站得遠遠的等著葉初雲回話。
葉初雲卻隻是靜靜地坐在地上,瞳孔一陣的空洞,良久,她木然地吐出兩個字:“奶奶---”
那名警衛見她神智不清,無奈之下,隻得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去。
“這位大嬸,您能告訴我這火是怎麽發生的嗎?我要記一記筆錄。”
“這麽大的火,一下子從四、五個方向燒起來,肯定不是失火,我們都懷疑有人縱火。”
“對啊,這火勢大得收也收不住,都燒死一個人了,幸虧我們的房子與這屋離得遠,要不然,肯定都得遭殃的,警官先生,你們一定要查清楚啊。”
眾人圍著那批警衛七嘴八舌地發表著意見----現場一片混亂。
這時,一把聲音怯怯地響起來,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孩子站了出來,細聲說道:“叔叔,我看見有幾個穿軍裝的叔叔拿走了我們家門口那捆柴,火肯定是他們放的。”
站在孩子身後的孩子母親一聽他說的是穿軍裝的人,忽然大驚失色地蹲下身來,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巴,說道:“小錦,你不知道就不要胡亂說話。”
小孩子掙紮了一下,堅持道:“娘,我沒胡說,我是真的看見了。”
孩子他娘深怕禍從口出,趕緊衝著那兩名警衛解說道:“這孩子是胡說八道的,警官先生不要聽他的!”說罷便急氣敗壞地將孩子抱了起來,匆匆離開。
幾名警衛也沒將孩子的話當真,繼續與那些居民說著什麽。
葉初雲的腦袋一片嗡然,方才那孩子的話,她是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穿軍裝的?一股寒意從心底湧了上來,望著那半麵燒得焦糊的牆壁,她的眼淚一串串地掉下來。
是他?竟是他!
奶奶,你死得好冤---好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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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葉初雲一身狼狽、腳步地蹌踉走進來之時,雪丫不由得大吃一驚,她趕緊衝上去關切地追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女人神色哀慟地望著她,喃喃地開口問道:“他呢?”
她這神色讓雪丫暗暗心驚,小雪跟在女人的腳邊,身上也是肮汙得很,雪丫不由得問道:“誰?小姐是要找軍統大人嗎?他還沒過來,估計還在軍務廳裏頭忙著呢。”
葉初雲一聽,默默地轉過身來,就往外走去。
雪丫驚叫著追在她後頭,一路追問著:“小姐,您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女人卻跟沒聽到她的話一般,一直往外走去,雪丫急了,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說道:“小姐,您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回去好好洗個澡換一身衣裳吧。”
葉初雲緩緩地回頭,對著她說道:“雪丫,你不要跟著我。”她那空洞的眼神讓雪丫一怔,說罷,女人手一掙,那攥在雪丫手中的衣袖被掙了開來。
雪丫卻是不敢再跟上去,隻得看著她上了院子裏的轎車,車子緩緩地駛了出去。
軍務廳門外站著一排警衛,守衛極森嚴。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軍務廳門口,一名發絲淩亂,臉上盡是汙燼的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她完全漠視這周邊嚴密的崗哨,舉步就欲穿著過軍務廳的大院門口。
門口的衛戍趕緊攔在她的跟前,兩名衛戍迅速上前衝著她厲聲喝道:“什麽人?”
葉初雲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雙眸望著裏頭,一臉木然說道:“我要見冀世卿!”
衛戍打量著她,問道:“可有傳紙令。”
她卻跟沒聽到他的提問似的,又重複了一句:“我要見冀世卿。”說罷,竟伸手推著這兩人,欲強行進內。
下一刻,近十把搶口對著她。
她竟絲毫不退縮地迎了上去。
劉司機在車內見狀,嚇得半死,他一急,大著膽子下了車,他雙腳一著地,立時就有兩支槍對準了他。
劉司機將雙手連忙舉在頭頂,臉色蒼白地跟這班衛戍解釋道:“官爺們不要開槍,我們不是來鬧事的,這位小姐是軍統大人的朋友,官爺們若不相信,可以找林副官求證的。”
幾名衛戍聞言,不由得一怔---
林副官聽到消息後,不由得微微詫異,一個女人自稱是軍統的朋友?
他隨著那名衛戍下了樓,出了軍務廳,就見到眼前的情景---溫雲一身的狼狽,頭發淩亂地被近十支槍指著,此刻,隻要一人開一槍,她身子就會變成了麻蜂窩了。
然而令他佩服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那女人竟然麵不改色。
林副官快步走上前,對著那批衛戍區說道:“幹什麽呢?這位溫小姐是軍統大人的朋友,都將槍收起來吧。”
頓時,十支槍在同一時間收了起來,眾衛戍們重新將槍背了起來,衝著林副官行了一個整齊的槍禮。
林副官看到葉初雲眼底的怒色,再加上她這一身的邋遢,知道
這會若讓她上去了,定又是一陣電光火石。
於是他含笑走上前,對著葉初雲說道:“溫小姐,您還是先回去吧,鈞座過一會就會回去了,我看您很累的模樣,您先回去好好洗個澡,有什麽話,等軍統大人回去再說也不遲。”
葉初雲卻一臉堅決地望著他,說道:“帶我去見他,現在!”
林副官無奈之下,隻得苦笑一聲,對著她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她隨著他上了樓,來到了那威嚴肅穆的軍統辦公室門口,大門緊閉著,林副官對著裏頭通報了一聲:“鈞座---。”
葉初雲卻沒等他通報完畢,就伸手推開了門大步走了進去,守在門外的兩名衛戍見狀,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詫異之色。
聽到推門聲,冀世卿抬起頭來,在見到走進來的女人之時,他眼底露出一絲詫異之色,隨即又因為她那一身的邋遢模樣而擰緊了眉頭。
“你這是怎麽了?”他語氣低沉地問道。
女人卻沒有回答她,大步往他走了過去,林副官見狀趕緊跟在她的身後。
她走近,冀世卿看到了她眼底的狠意,不由得一怔。
女人一上前,二話不說就憤力抓起桌上的一個玻璃煙灰缸狠狠地往冀世卿砸了過去。
林副官大吃一驚,衝上前,卻已經阻止不及;她砸得太突然,冀世卿一時躲避不及,那煙灰缸就這樣生生打在他的左肩上,量他是一名久戰沙場的漢子,這硬物狠狠地撞上肩骨,他也不由得悶哼一聲。
林副官趕緊大步上前,一把按住了葉初雲的身子,讓她動彈不得。
冀世卿一手扶上了受傷之處,望著她的雙眸頓時迸出一絲火光,他語氣陰森地望著她質問道:“溫雲,你發什麽瘋?”
葉初雲憤力掙紮了幾下,毫不退縮地仰起臉望著他,眸內盡是狠意,她衝著他大聲吼道:“冀世卿,你這個惡魔,你連許奶奶也不肯放過,我要殺了你!”
麵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冀世卿的臉色難看之極,他大步上前,一把鉗製住她的下巴,逼著她仰起臉孔。
他語氣陰冷地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葉初雲一臉深恨欲絕地逼視著,咬牙切齒地說道:“冀世卿,你不要裝了,那場火是你命人放的吧?我怎麽也沒想到你竟如此的卑鄙,如此的無恥,你痛恨許大哥,就連許奶奶也不肯放過。她隻不過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家,你竟然連她也不放過,冀世卿我算是認清你了,你會不得好死的!”
她說許默的奶奶死了?按住她身子的林副官臉上不由得閃過一絲詫異。
冀世卿鬆開了鉗製在她下巴的手,對著林副官說道:“鬆開她!”
林副官點了點頭,鬆開了手。
誰知女人雙手一得到自由,就抓起桌上的筆筒、書籍統統往冀世卿身上砸去。
男人任由她發泄著,過了良久,見她臉色發青,他不由得一臉森冷地衝著她喝了一聲:“夠了!”說罷,他伸手推了她一把,她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兩步,撞上了身後的林副官。
“林副官,將她帶回去。”男人淡淡地說道。
“我不走!”葉初雲大步衝上前,雙手用力地抓住男人的衣襟,對著他質問道:“冀世卿,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
男人輕輕撥開了她的手,對她說道:“你不是說我是惡魔嗎?”
聞言,葉初雲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她的情緒不再激動了,隻是望著他的瞳仁大慟,她對望著他喃喃說道:“冀世卿,你總算承認了。”說罷,她慘然一笑,又道:“你是不會有好下腸的,不會的!”
說罷,她緩緩地轉過身來,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去,那腳步輕浮竟幾度要摔倒的模樣。
冀世卿望著她,眸內閃過一絲煩躁之色,他皺著眉頭示意林副官跟上去。
林副官衝著他行了一個軍禮,趕緊追上了女人的腳步出了軍統辦公室,他上前一步,與女人並排走著,並這個一臉木然的女人說道:“溫小姐,您是真的誤會了,許奶奶的事真的與鈞座無關。”
葉初雲聞言,嘴角往上微揚,她好看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誚之色,好半晌,她說道:“林副官,你就別再為他推托了,是不是他做的,我心裏頭清楚,再說了,你與他也是一丘之貉,你的話,我不相信!”
林副官頓時啞口無言,女人繼續往前走去,那腳步卻越來越輕浮無力,下一刻,她腳下打了一個踉蹌,身子像斷了紅的風箏一般一頭往前栽下去---
“溫小姐!”林副官不由得驚叫一聲,趕緊衝上去將她倒下的身子接住。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軍統辦公室內衝了出來,這人動作極迅速地來到兩人身旁。
“鈞座!”林副官抬頭,喚了來人一聲。
男人一聲不響地接過他懷中的女人,將那柔弱的身子扳正過來,但見她一張俏臉蒼白,卻早已經昏厥了過來。
“去!傳軍醫過來!”他皺著眉交待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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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丫走進臥室內,榻上的人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臉上始終掛著悲傷的眼水。
她走上前,對著榻上的人開解道:“小姐,死者已矣,您就不要再傷心了,許奶奶在九泉之下若知道這般模樣,她走得也不安心啊---”
榻上的人那木然的眸子動了,她望著她,喃喃開口問道:“雪丫,你相信這世上有黃泉嗎?”
“肯定有的,天上有神明,地下有陰曹地府。”
女人卻喃喃說道:“若真是這樣,許奶奶落到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的---”說話間,又一行清淚從她紅腫的眼眶流了下來。
“小姐----”雪丫看到她這模樣,不由得一陣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