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緩緩地靠岸,這同樣是一個規模極小的碼頭,四周停靠數十隻漁船,一些漁夫在岸邊整理著漁網;他們的漁船一靠岸,就有數個苦役踏著木板過來,搬著船艙內的海鮮往岸上走去。

許默帶著一絲醉意下了船,一陣清風吹過來,他總算清醒了幾分,與船家告了辭,他混在這群苦役當中,一步步沿著那用木板塔起的路走上去。

走著走著,經過一個用竹架搭建成的涼粉鋪,許默覺得肚子裏的酒水絞著,胃極不舒服,於是他走過去討了碗涼粉吃了下去,付了錢,剛離開涼粉鋪幾步,突然一支硬物頂住了他的後背。

許默一驚,身子不由得僵住了,正欲回頭。

身後的人卻低聲嗬斥著他道:“別動。”

這把聲音極熟悉,一股寒意頓時從許默後背升起。

身後的人繼續命令著他道:“現在,自然地轉過身,往竹林後走去---”說罷,後背的槍口用力頂了頂他的脊骨。

命在對方的手裏,許默隻得聽從他的話,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往竹林後走去,進了竹林,身後依舊能聽到海浪拍打的聲音,一聲蓋過一聲。

感覺到頂著後背的槍移了開來,許默站定了身子,緩緩地回頭,望著背後的人,他苦笑了一聲,自嘲道:“顧參謀,沒想到你倒挺厲害的,我還以為我這就能逃出去呢,沒承想,剛上岸就給你逮住了。”

顧任遠少與許默打交道,沒想到這會他給自己攔截住,竟然還能麵不改容,顧任遠心底不由得有少少的震撼。

他望著許默,輕笑著說道:“許中官,你確實是高估我了,老實告訴你吧,其實安排你出來的人就是我。”

聞言,許默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詫異之色,難怪那兩人能輕而易舉地將自己帶出來,原來竟是受了他的指使,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做?”他一臉不解地問道。

顧任遠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地說道:“這些你就不必追問了!我自有原因。”說罷,他手上的槍又舉了起來,望著他追問道:“那女人呢,為什麽沒有跟你一塊?”。

望著那對著自己的槍口,許默心中不由得慶幸,幸而初雲沒有跟著自己一塊上船,真的,幸好如此---

“既然你已經放了我,為什麽在此處要將我置於死地?顧參謀,你不覺得你這做法太過多餘了嗎?”

顧任遠嘴角輕輕一扯,說道:“你說呢,我是看守你的負責人,如果真被你逃了,我如何跟鈞座交待,但隻要你死了,那就不一樣了,我可以跟鈞座說是你在牢中吞槍自盡的。”

聞言,許默的臉不由得唰的一下白了,這個顧任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毒辣他是向來有所聞的,看來,這一回,他是在劫難逃了,想到這,他的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望著那漸漸高舉的手槍,許默不由得閉上了雙眸。

“許中官,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是為了交差,沒辦法,放心,我會一槍將你了結的,不會太痛苦,你就好好上路吧。”

說罷,顧任遠伸手拉下了保險栓,食指壓在扣板上---

“砰!”的兩聲槍響,隨即是兩聲子彈打進**的悶響聲。

“啊---”耳畔傳來一陣痛苦的嘶叫聲,許默愕然睜開眼睛,但見顧任遠一臉痛苦地倒在地上,他一手捂住肩膀,雙腳在地上掙了幾下,手臂以及左腿都有泊泊的血水流出來,明顯是中了槍。

方才拿在他手中的槍掉在了一邊,他一邊呻吟著,一邊不死心地將那完好的手伸出去,想要將地上的那支手槍重新拾起來。

這變故來得太過忽然,許默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隻得一臉茫然地望著四方---

這時,從他們走過來的方向閃出幾名黑衣人,這幾名黑衣人穿進竹林,就立刻羅列起整齊的隊伍,那步伐,那陣勢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在這批黑衣人身後,兩個男人踏著優雅的步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在看到這名一身筆直西服,臉色陰沉的男人之時,顧任遠如見著了鬼魅一般,雙眸突然睜得巨大---

他一直以為自己安排得天衣無縫,然而原來一切都逃不過這諱莫如深的男人的法眼,這回,他要死定了。

意識到這一點,顧任遠的臉色頓時如死灰一般,背後,額人冷汗直冒出來。

男人一臉陰冷地環顧現場,淡淡地掃了顧任遠一眼,隨即下令道:“將他拖下去!”

“鈞座,饒命---”顧任遠全身直哆嗦著,他艱難地匍匐著向前移了移,那帶著血的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褲腳,高高地仰著頭,苦苦地向著男人哀求著:“我再也不敢了,鈞座,看在我向來為您盡心盡力的份人,饒過我一命吧---”。

男人雙眸閃過一絲厭惡,他目光陰冷舉起腳踢了他一下,並衝著身後的人打了一個眼色。顧任遠大駭,一邊哭喊著,一邊被人拖了出去。

冀世卿不理理會他,雙眸轉而定在許默身上,對著他冷冷開口問道:“她人呢?”

走了一隻豺狼又來一隻猛虎,許默知道自己定是不會有活路,麵對站在眼前這

男人,他一時間,他竟沒有了懼意。

“我不知道!”他緩緩開口說道。

“許中官,不想丟了性命,就乖乖地回稟鈞座吧。”站在男人身後林副官急急地望著他勸說道。

許默回視著冀世卿的冰冷如劍的目光,依舊一臉堅定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要殺要剮,鈞座您請便吧。”

“許默,你好大的膽子,你就真的不怕死?”冀世卿低沉的聲音仿佛從地獄之門透出來一般的森冷,讓聽者不寒而粟。

許默已下了必死的決心,卻是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側過臉來,耳畔盡是海浪拍打的聲音,他那目光透過竹林望著那方,似是能透過竹林看到很遠很遠的遠方---

他此刻的目光,此刻的神色,像盡了那個女人。

冀世卿大怒,他一把從腰間的槍套內抽出一把手槍出來,直指著許默的腦袋。

許默緩緩地回過頭來,一臉慘然地閉上了雙眸,一副等死的模樣。

見男人決絕的拉上了保險栓,站在一旁的林副官一急,情急之下他也沒多想,急急地向上一步,衝著男人喊了一聲:“鈞座,不要開槍。”

男人握槍的手頓了一下,他緩緩地轉過臉來,望著林副官,那陰冷的目光像要將人割開數塊,隨即,他森冷地開口道:“林副官,你也要造反不成?”

林副官不由得急了,趕緊說道:“鈞座,請聽屬下一句話。”

男人不吱聲,隻是逼視著他。

在那震攝的目光之下,林副官隻覺得頭皮發麻,他硬著頭皮開口說道:“鈞座,溫小姐她---她有身孕了!”

他這話一出,許默不由得一怔,不由得緩緩地睜開眼睛望了過來,但見冀世卿拿著槍的手垂了下來,他那向來平靜的臉此刻震驚地望著林副官,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隨即,他那語氣一轉,變得更為陰狠:“林副官,你最好將話說清楚了。”

林副官不由得在男人跟前站直了身子,他垂下頭顱,一五一十地向男人交待道:“鈞座,是臨行前,二衝島的丫鬟雪丫告訴屬下的,溫小姐她早就有孕在身了。”

男人一臉的震驚---她有孕在身,然而她卻一直瞞著他。

忽然間,冀世卿的臉一沉,垂下來的手槍再度舉起來,直指著許默的頭顱,他一臉陰狠地對著他說道:“既然如此,他就更應該死,膽敢帶著我的女人與我的冀家的子嗣逃走,許中官,你就是死百回都抵不上這罪。”

“鈞座請三思!”林副官急急地開口。

男人的態度都相當的堅決,眼看就要開槍。

林副官一急,一把叩跪在地上,衝著男人急急地說道:“鈞座,您要想清楚,您要殺死許中官簡單,可這槍真要打出去,恐怕溫小姐會更恨您。你們兩人就更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男人聞言,不由得一怔,壓住扳機的手指不由得緩了起來。

林副官見他已有動搖,不由得又繼續說道:“再說了,如今知道溫小姐去向的恐怕就隻有許中官一人了,要真殺了他,線索就全斷了,鈞座,在這茫茫人海要找一個女人,猶如大海撈針,恐怕不是件易事啊!”

腦海閃過一張蒼白的尖削臉孔,想到有可能永遠失去她,冀世卿的心猛地一下抽痛,他的手緩緩地垂了下來。

頓時,四周除了那海浪拍打的聲音,一片緘默。

半晌,男人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四周響起:“將他帶回去,好好審問。”

“是!”

許默聞言,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又再一次死裏逃生。

那男人下達完命令後就率先舉步走出竹林,兩名黑衣人走過來,押著他往前走去,許默不由得緩緩地回頭,目光與林副官對上了,兩人都是一陣的沉默。

下一刻,林副官緩緩地別開了臉,也隨著冀世卿的腳步出了竹林。

林外停著數輛豪華的黑色房車,與這簡陋的碼頭顯得格格不及,他被押著往其中一輛車走去---

“林副官,分散人馬,將這方圓百裏搜個遍,一定要將她找出來,還有,對麵的碼頭也要派人巡查。”

一聲陰冷的命令透過巨大的海浪傳進了他的耳畔。

許默腳步不由得一滯。

“幹什麽?趕緊上車。”身後的黑衣人催促著他,並狠狠地按著他的肩膀,將他整個身子推進了車廂內。

許默眼底閃過一絲擔憂---初雲,你要盡快離開那地方啊,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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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暴雨傾盆而下,天上的雷聲霹靂。

冀公館花院的樹枝被狂風吻得搖晃著,一些嬌嫩的花朵被雨水打落,地上盡是零碎的花瓣。

院子裏的警犬被綁在一個鐵架底下,閃電每一回劃破長空,都將四周照得發亮,它不停地對著天上一閃一閃的閃電狂吠著,。

相比於外頭的狂風暴雨,冀公館內卻平靜許多,幾名下人在廳堂裏打掃著,而主子們幾乎都在房內睡著了,隻有一人,被雷雨聲弄得輾轉難眠,最後披著件大衣下了樓,坐在廳堂內發呆。

外頭又一聲雷響,龔映菡不由得皺了皺眉。

她不睡,丫鬟蓮珠也不敢自己去休息,雖然困倦得很,但她還是撐著眼皮守在女人的身邊,見她呆呆地抬頭望著垂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出神,蓮珠不由得勸說道:“小姐,這麽晚了,您還是上去歇著吧。”

“我睡不著!”龔映菡伸手揉了揉臉,吩咐道:“蓮珠,我想喝咖啡,你去煮一杯過來吧。”

“小姐,您要是喝了咖啡就更不能入睡了。”

她一聽,口吻立時變得淩厲起來:“讓你就煮你就去煮吧,那麽多廢話幹嘛。”

一聽她這不高興的口吻,蓮珠再也不敢說什麽,趕緊點了點頭,匆匆到廚房去煮了杯咖啡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