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讓弱者走開!懦弱無能之輩,在戰場上沒有活下去的權利。”

白衣教士伸手拉下青黑色的巨幅帷布,順手抽出一根細長的教鞭,前端噴發出纖細的聖光,在黑板似的背景布上描繪出戰爭機器的架構。

“我以親身見識過的拓荒領的備戰開始說起,首先是領地的全體動員令,包括每年在農閑時受過一定基礎訓練的民兵,維護領地日常治安事務的守備兵,領主直屬的少量重裝騎兵以及由名義上的執事、事實上的封臣統率的家族私兵。”

“非常幸運的是,身為獨立於世俗政權之外的宗教勢力的存在,哪怕我是一介初級的聖光牧師,也有權利拒絕領地的動員令。”

“在法理上,我們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可以伸出援手,與領地共渡難關,也可以拒絕領主的求援要求,執意地置身事外。”

說到這裏,杜利安.橡葉轉過身來,雙手撐著講台的台麵,雙眼掃視著下方乖乖聽講的見習牧師,質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身為初級牧師的我有這個權利?”

由於雙方缺少默契,根本沒有人站起身來回答,大多數人麵麵相覷地看著彼此,不知道接下來該不該接話,哪怕有極少數人知道其中的奧妙,也會在眾人麵前藏拙,避免刺激到現如今完全掌握課堂局勢的白衣教士。

“因為北境的光輝教會擁有的實力,對於任何一位世俗世界的領主來說,都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如果不想把教會往死裏得罪,那麽他們就必須遵守基於實力為根基建立起來的秩序,既容許教會在領地駐足傳教,還得在關鍵時刻容忍本地教會的拒絕。”

“畢竟,絕對實力才是秩序的第一塊基石,在此之上製定的種種法律,法規、規章、章程,都不過是握有實力的統治者或統治階層的意誌體現!”

“記住,我們聖光牧師的教區,通常隻是某個領地的一部分,畢竟有其祂神靈的教會在傳教,有相對的競爭和合作的餘地。可是,掌握教區的聖光牧師,絕對不是貴族領主的附庸,也肯定不能對領主屈膝!”

說到這裏,平民派的見習牧師備受鼓舞地鼓掌,甚至有些人大聲叫好,算是開了個好頭,至於一小撮貴族圈子的子弟們,臉上的神色就複雜多了,既有理當如此的欣慰,也有怎麽會是這樣的愕然,顯然他們在此之前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白衣教士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感覺課堂的氣氛終於炒熱起來,心裏很是滿意,接下來他毫不客氣地用穿越前的現代法學經典總結,好好地給在場或遠程旁聽這堂公開課的人洗洗腦子。

“我知道,蘇利斯修道院有教授北境各地法律法規的課程,不過你們最好不要埋頭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厚的法典裏死記硬背各種條文,我希望你們牢牢地記住接下來的話!”

“兵強馬壯者為人主(領主),領主製定法律維持秩序,且必須有利於保障自身的利益。當身為統治者的領主們為了鞏固統治的秩序,通過不斷地談判、討價還價,基於最基礎的利益尋求共榮共存的趨同點,這才是銀月聯盟組建完成的根基,也是現如今統治階層的意誌體現。”

“我們學習銀月聯盟各個成員領主的法律,最好記住這些法律都是為了維護領主的利益,我們必須謹遵光輝之主的教誨,尊重領主們製定的法律,並能在規則範圍以內,靈活地運用正規的渠道實現目的。”

“當然了,這也是基於實力的對等自然而然的產物!單獨一位領主都不是光輝教會的對手,可是北境所有領主聯合起來,教會也會適當地退避,不至於造成最壞的結果。”

杜利安.橡葉的話實在是太震撼了,盡管話題有點跑偏的嫌疑,卻在無形之中扒拉出北境領主和光輝教會之間的真正關係,一團和氣下麵暗流洶湧的真相,無疑是一個相當罕見的清醒人。

平民派的大部分見習牧師臉上多是震驚,卻能很快地調整過來,反倒是那一幫貴族子弟,似乎很滿意白衣教士的話,對於貴族力量的清醒認知。當然了,他是否間接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就不得而知了。

黑衣執事恩多克死板的臉色也終於動容,原本準備用這堂課打發時間的想法,瞬息間不翼而飛,鬆開的雙手下意識抱臂,擺出一副抗拒、不想接受杜利安.橡葉這套理論的態度。

“不久前,我們新任白衣教士的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修行了很長時間的苦修士。現如今,杜利安.橡葉說了對於法律的理解,真的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心驚肉跳的震動。這家夥簡直就是一個洞悉世情,看穿貴族秩序的真相,活了不知道幾百年的司法巫妖。”

太陽武僧畢紮羅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盡管他沒有抱起雙臂,無意之中流露出對白衣教士這番話的抵觸,卻也是正襟危坐地挺直背脊,無形之中露出學生認真聽講的姿態。

杜利安.橡葉對此並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有以上的認識,大部分的原因是身為拓荒領領主的兒子的成果。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接觸到領地秩序的一部分,隆格裏亞家族的家規,確保了家族每天公務和私事完全分割開來,卻又在相對固定的時間有機地結合。”

“秩序的真相,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明白自身的本分,在權勢的整合下,形成一整套具有相當效率的機製。領地的統治秩序如此,戰爭機器的運轉也是如此!”

當見習牧師們聽到跑偏的話題回到正軌,多數人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尤其是臉色難看的貴族小圈子裏的那些家夥,在領地生活時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明白其中的道理,卻不如杜利安.橡葉說地如此透徹,簡直是把他們扒光了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解剖,分析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偏偏還能堵住他們的嘴巴,讓他們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實在是令人敬畏。

杜利安.橡葉的前室友彼爾德.帕恩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家夥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為什麽他會懂得那麽多?無形之中,把我們所有人都比下去了!他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很不好!”

白衣教士手持教鞭,繼續在“黑板”上寫寫畫畫,對忌諱的涉及世俗世界貴族秩序幕後真相閉口不說,轉頭拆解戰爭機器架構。

“領地的全體動員令是戰爭機器開啟前的第一聲號角,有如第一次下水的商船揚帆起航沿著航路駛向終點的汽笛聲。”

“第一時間運轉的是領地的後勤體係,老弱婦孺最早轉移出去,避免嚴苛的戰時體製下,有些心理素質不夠的民兵過於擔心家人的安危而無法發揮平日裏訓練的水準,導致戰鬥力打了折扣,不能有效殺傷敵人。”

“其次,領地裏所有工匠都被召集在一起,打磨拋光保養不夠而生鏽的武器,修補被蟲蟻蛀蝕的防具,甚至著手回收過於殘破的裝備,要麽回爐重造,要麽直接拆解成材料。”

說到這裏,白衣教士停頓了三息,似乎回想起當時的狀況,深吸一口氣後,隨著緩緩吐出才開口道:“這套運轉良好的體製太好了!我在歸信的領民中,強行征召了部分工匠過來,組建出在我名下的煉金工坊,甚至以教會的名義,讓領主做出一定的讓步。”

“當時,我是以聖光牧師的身份提出要求,可是一點父子情麵都沒有給橡葉騎士隆格裏亞閣下,把老頭子氣地夠嗆,卻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能夠理解其中隱藏在水麵下的衝突,甚至是利益之爭的人,隻會被杜利安.橡葉自嘲的話逗地哈哈大笑,為了不得罪這位幽默風趣的白衣教士還得稍微壓低嗓門。

可是,知道其中利害的人,卻明白杜利安.橡葉是何等的勇敢堅毅,竟然懂得利用教會的“勢”,在領主掌控住的開始運轉起來的戰爭機器裏掏出其中的關鍵部件,厲害地簡直沒朋友(人性)。

“當然了,為了避嫌,我的煉金工坊不生產任何武器裝備,最初的產品隻有聖光神術的治療術,將治療傷勢的聖光融入水裏形成治療藥水!”

“在這個過程中,我進行了至少三百次的試驗,終於發現了水質的不同,同樣的注入治療術,會產生治療輕傷、治療輕微傷、治療微小傷害等不同的區別。”

“想要了解其中奧妙的人,必須支付給我價值五十磅的北境銀月幣。放心吧,其中的差價之大,足以填平這點額外的開支,假如你有心以此博得第一桶金,開啟發財致富的大門,最好還是先付出一點小錢。”

白衣教士的右手比劃了一個數錢幣的指勢,不夠聰明的人,不會理解杜利安.橡葉利用穿越前所學的成功學講師收割“智商稅”的慣用伎倆。哪怕他們明白白衣教士在撒網捕魚,隻要不準備進行幾百次的試驗,把自己累個半死的見習牧師,都會傾向於同意他的提議。

囊中羞澀的平民派見習牧師裏,凡是有上進心的,都在頻頻地交換眼神,顯然是有些意動。其他大部分人,都慚愧地低下頭去,決定聯合在一起,重複杜利安.橡葉的試驗。至於貴族小圈子裏的那些人,不止是意動,而是決定就算湊錢,也要把奧秘掌握在手裏並進行分享。

黑衣執事恩多克和太陽武僧畢紮羅聽到這番話,感覺卻是佇立在真理和知識巔峰的白衣教士,由於在人前暴露出熱衷財富的愛好,高大偉岸的形象一下子墜落穀底,忍不住產生莫名其妙的巨大心理落差,而感覺不可思議。

“真的讓我難以置信,洞悉世情、懂得貴族的遊戲規則,還諳熟戰爭體製的杜利安.橡葉竟然還有貪財斂財的愛好。這可真的是太……太……太接地氣了。”

太陽武僧畢紮羅說完這話,整個人泄了氣似的軟了下來,背靠著座椅的靠背,懸在嗓子眼的心髒,一下子往下墜落,回到了原位,然後他很快就活了過來。

黑衣執事恩多克卻由於在漫長的人生經曆中見識過太多的怪才和奇才,才沒有被白衣教士前後對比如此強烈的話搞得心情起伏跌宕,還能維持地住體麵。

作者的話:以上內容,一家之言,不過皮毛,獻醜了,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