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爭鋒道無情

待韓秋嬏把話都說完了,溫榮才將摁著茹娘肩膀的手鬆開。

溫榮先蹲身請示了太後,太後頜首同意了,溫榮悠悠轉身看向韓秋嬏。

隻見韓秋嬏正在裝模作樣的唏噓歎氣,時不時瞥趙二娘兩眼,還不忘執錦帕擦拭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滴眼淚。

溫榮的目光徒然冷了幾分,韓秋嬏察覺到不善,決計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想卻被溫榮的氣勢嚇到,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韓秋嬏低下頭心裏犯起嘀咕,這溫榮平素都是避她鋒芒的,此刻不應該懼怕她、向她討饒麽?怎如此放肆起來。韓秋嬏穩穩心神,認為溫榮充其量就是紙糊的老虎,裝腔作勢。她這次非得廢了溫茹娘,讓溫榮也嚐嚐痛苦的滋味。

如此想著韓秋嬏腰杆又挺了幾分,可仍舊不敢對上溫榮的目光。

韓秋嬏端正鋸坐,溫榮未得太後允許看座,隻能端端地站著。這般麵對韓秋嬏自有一番居高臨下的氣魄。

溫榮緊攥的拳頭早已鬆開,三指輕拈錦帕,眉眼間是泰然從容的氣質,似乎對韓秋嬏先才所言不屑一顧。

太後懶懶地靠在矮塌上,談吐裏貌似已經偏聽偏信了韓秋嬏等人的陳述,可實際心裏卻極讚賞溫榮的姿態。她和婉娘都未看錯溫榮,就算馬毬場一事真是溫茹娘惹的,溫榮也定能將它實實解決了。

這些小娘子間的爭執她作為太後怎可能不知曉。尤其是張三娘,去年聖主賜婚晟郎和溫榮後,張三娘就不肯死心。時不時地跑到宮裏尋她和王貴妃獻殷勤,她對張三娘是煩不勝煩,同時也更了解張三娘了,認定張三娘不論品性才華,都配不上李晟。

溫榮目光掠過韓秋嬏,堪堪地落在趙二娘身上,流露出同情之色。心疼地說道,“溫府與趙府是姻親。我與趙二娘亦算舊識。驚聞趙二娘遭遇此禍事,我們舉家上下都十分心痛,阿娘特意將宮裏賞賜的雪蓮送去趙府,隻盼望趙二娘能早些康複。妹妹茹娘亦極自責。認為那時不論如何危險,她都應該攔住失控的張三娘,不叫張三娘的馬匹撞到趙家娘子。可事已發生無法挽回……”

“你胡說!”張三娘指著溫榮娘喝道,這一聲響不但打斷溫榮的話,更將太後、茹娘等人都唬了一跳,“當時我未失控,是茹娘拿月杖打我才驚到馬的。”

溫榮眉梢輕翹,並不覺得意外,她就是要故意激怒張三娘。那日她和韓秋嬏都不在馬毬場。而太後年紀雖大,但神智清明,故不會輕易相信她們任何一人說的話。重要的是張三娘和趙二娘已然結怨。溫榮不信她二人能合夥將事兒編的天衣無縫。

太後冷眼看著張三娘,絲毫不掩飾對張三娘的嫌棄和怒意,“張三娘,榮娘可是我孫媳婦,貴為五王妃。就算我諒你是晚輩不治你大聲喧嘩之罪,可你這般以下犯上。是不是該掌嘴啊。”

張三娘一驚,連連叩頭。“太後恕罪,奴是一時氣壞才出言不遜的。當時若不是茹娘用月杖打奴的青駒,奴的馬也不可能失控,溫茹娘見勢不妙,調轉馬頭避開了,正因為如此,馬才會撞上趙二娘的。現在五王妃避重就輕,撇去溫茹娘的責任,一味言是奴的馬失控。奴擔心太後被蒙蔽視聽,不能還奴一個清白,不能替趙二娘做主。”

太後聲音又冷了幾分,“張三娘你好大的膽子,你可是在暗諷我年老眼花,不能辨是非,隻會聽信讒言了?”

“奴不敢奴不敢,太後定能明察秋毫,替奴洗冤屈的。”張三娘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幾乎貼在了地上,一動不敢動。

太後實在見不得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現在處劣勢的分明是溫家人,可張三娘卻沒有半分底氣。大聖朝的貴家郎君女娘,怎能有如此膽小怕事的。太後不耐地說道,“榮娘,你如何看的,不許包庇你妹妹。”

溫榮微點了下頭,神情嚴肅,蹙眉說道,“回稟太後,兒不敢有任何徇私的想法,隻是兒有一事不解,還請二王妃或者張三娘與我詳細說說。”

溫榮目光一凜,“先才二王妃與張三娘皆說是茹娘先言語挑釁張三娘,後爭執不下,怒從心起,用月杖擊馬,導致馬匹受驚。緊接著茹娘故意避開,令馬撞向她身後的趙二娘,可是真的?”

韓秋嬏得意地點點頭,既然溫榮都說是故意的了,她自沒意見。

溫榮搖了搖頭歎道,“茹娘右手執杖,揮杖打馬,要麽打到馬匹左身,要麽迎頭擊下,有馴馬經驗的人都知曉,從這兩個方向刺激馬匹,馬匹都不可能朝前直撞,俱是尋受傷害輕的方向奔去。除非茹娘在張三娘後方用月杖擊打馬臀,馬才會往前衝,可這樣茹娘還怎故意避開?她根本不需要去避的,故兒實在不知茹娘究竟是在張三娘的前方還是後方。”

張三娘一怔,當時溫茹娘確實是在她前方,她也知曉並非是溫茹娘用月杖打的她。可二王妃是這麽交代的,還向她保證,一定能讓溫家吃不了兜著走,她也不會再被禁足。

張三娘惴惴地看向韓秋嬏,韓秋嬏朝她微微頜首,張三娘心裏才略微踏實了一些,聲音略帶顫抖地說道,“當時茹娘與奴爭執得厲害,奴被氣壞了,實在記不清溫茹到底如何揮的杖,待奴反應過來,馬匹已經朝前衝去,奴怎麽也拉不住。”

張三娘說完,四周一片靜默。溫榮垂首悄悄地瞥了張三娘一眼,張三娘雖壞,可卻缺了心眼,單張三娘一人,並不足為懼。

過了一會,溫茹娘學阿姐的模樣,略直起身子,抬頭目光清亮,謙虛懺悔道,“太後,奴雖頑劣但知善惡,自小阿爺和阿姐就教導奴,‘見賢思齊’,‘莫以惡小而為之’,平日哪怕被誤會或吃虧了也莫要計較,得饒人處且饒人。那日馬毬場上,奴非但不敢揮月杖傷人,就是爭執辱罵也是沒有的,但兒提馬避險時確實不知趙二娘就在身後。否則寧願自己墮馬受傷,也不願趙二娘受到半分傷害。”

太後聽後點了點頭,溫茹雖不若溫榮知書達理、溫柔曉事,卻也不差了,婉娘的嫡親孫女品性容貌皆無可挑剔,“茹娘,現在你與張三娘各執一詞,我也不好妄下論斷,否則旁人又要說我偏心眼。你說說,為何張三娘會認定是你言語相譏,導致事態激化的。”

溫榮心裏一陣輕鬆,太後已經不想搭理二王妃她們,決定將事情化小,此處非公堂,一家娘子有錯與否,隻看太後心眼偏向誰。

茹娘緊張地偷偷看溫榮,溫榮指尖悄悄指了指張三娘,又眨了眨眼睛。溫茹明白了阿姐的意思,鎮定地回道,“回稟太後,先才張三娘自己說了,當時的情形她已記不清,說不定就是記岔了。”

“你……”張三娘怔怔地看著溫茹那張和溫榮十分相似的臉,恨不能狠狠撓上一指甲,為何不是溫家的娘子被毀容。張三娘氣喘的厲害,當時她亦是墜馬了,雖不嚴重,可也留了暗傷,這會兒被氣的差點暈厥過去。

太後頜首道,“茹娘說的有理,既然張三娘記都記不清,怎麽還能在此信口雌黃,胡亂汙蔑冤枉她人呢。”

張三娘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身形已是搖搖晃晃,韓秋嬏見狀離席走了出來,徑直跪在地上。溫榮眉頭一皺,不知韓秋嬏又要使甚幺蛾子,現在二王妃跪在地上,那她一個五王妃是不是也應該跪?

溫榮抿了抿唇,心裏冷笑,隻朝太後蹲了蹲身,帶著清淺笑意的容顏萬分坦然,太後看的賞心悅目,二王妃此舉反而顯得拎不清事態。

韓秋嬏說道,“請太後恕兒唐突插嘴。就算溫茹娘未擊杖,可趙二娘受傷甚至傷顏都與溫茹脫不開幹係。薛國公府的張三娘已經受到了極嚴重的處罰,可同樣犯錯的溫茹仍舊每日嬉笑玩樂,無半點同情乃至愧疚之心,也從未到趙府探望過趙娘子。外人都道溫家長房家教嚴格,可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味縱容,對此兒真真不敢苟同。二皇子與趙家郎君交好,兒與趙家娘子亦是情如姐妹,趙二娘出了這事,兒是幾日幾夜的睡不著覺,隻歎上天不公。還請太後看在二皇子和兒的麵上,還趙二娘一個公道,不要叫無辜人受太多委屈了。”

溫榮暗歎韓秋嬏膽大,竟然敢出言用二皇子來壓製太後。想著想著溫榮是愈發覺得可笑。二皇子、趙府通敵牟利,可惜現在三皇子和晟郎隻拿到趙府通敵的證據……為了對付她,韓秋嬏趕趟似的在太後麵前將二皇子和趙府扯上關係,以後怕是甩也甩不開了。

既然這事溫茹確實有錯,溫榮也想借太後壓壓溫茹的瘋性子,最重要的是她還打算讓二皇子和趙家的關係再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