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可是很少這麽激動,他看著大先生的忙碌身影,心裏頓時泛起一陣酸楚。你沒必要這樣自責,師傅,諸葛孔明尚且做不到算無遺策,你真的沒必要為這件事自責!

蘇然無法腦筋一轉就想出破城妙計。但他至少能搭把手出力,讓大先生別再像現在這樣,用本該由什長伍長操心的瑣碎小事來淹沒自己。想除去煩惱那就必須對症下藥,不然隻會讓心裏越變越亂。“大先生,”他從袖筒裏麵抖出雙手,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義軍首領身邊,接著吸取上次教訓,提高聲調又喊了兩遍:

“大先生。大先生!”

方圓五步以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正在和徐獻舉討論事情的大先生,猛地把臉轉了過來。“蘇然?”他有些驚訝地挑起一側眉毛,“你有事情要問我?”

“請問大先生,是否讓三位隊主現在過來?”蘇然拱手作揖,請示的非常正式。這樣做的確有些越俎代庖,但是軍情不等人,現在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能把這件事及時點出來了:

“你之前吩咐我說,隻要突擊隊有了……結果,就把三位隊主叫過來布置任務。大先生,那我是不是,現在就過去?”

“……”大先生沉默了片刻。他望著自己的小小徒弟,眼神當中既有感激,也有一閃而過的愧疚。“對,現在就去。”義軍首領清清嗓子,終於恢複了平常的嚴肅語調:

“突擊隊的進攻既然不順利,之前的計劃就必須進行訂正。去吧蘇然,把三位隊主馬上請過來,就在這裏商量!”

這次緊急會議的會場,直接設在了大屍堆的餘燼邊上。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三位隊主明顯有些束手束腳,不僅說話時的髒字少了許多,比較過激的言論也沒有再向外倒。換句話說,就是談正事的時間明顯增多,不至於在廢話上麵浪費太多時間。

董忠他爹被常福慶的重傷搞得憂心忡忡。他懇切地向大先生建議,希望義軍能夠暫停進攻輪班休息,等到天亮以後能看清敵軍人影了,再派第二批人進寨打探。“我去問了問突擊隊。就是俺村活下來那倆人,”老董在空中誇張地比劃著,表情出乎預料地非常認真:

“他們說,有好多瘋子變異的厲害,就算不用燈火也能看清楚對麵人影。大先生,乾門寨這幫貨已經徹底不是人了,咱可得千萬小心!”

嶽士仁連連點頭,對董忠他爹表示十二萬分的讚同。“算咱倒黴,碰上這種舍命討好太虛的鱉孫貨。大先生,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那就不能再留情了,要叫我說,咱現在就該把所有槍炮搬出來,照裏頭不帶停的轟他一天一夜!隻要把乾門寨抹平,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阮黨長對“全寨轟平”的建議表示不能苟同。但是對集中槍炮進行火力準備這件事,還是沒什麽意見的。“我們五仙鎮的所有神機炮,都可以集中到南門這邊。”他滿臉堆笑地扭過上半身,向旁聽會議的徐獻舉彎腰行禮:

“到時候,還得麻煩徐都督指點一二,順便也用那位大將軍幫襯幫襯,哈哈,幫襯幫襯。有淩厲火力助陣,弟兄們再闖豁口也能安心,哈哈,也能安心。”

蘇然不得不承認,他們三個的建議都有些道理,不愧是能當幾十年村長的人。最後,大先生來了個折衷處理,對下一步的作戰計劃進行了如此修正:

第二波進攻不能拖到明天早上,因為敵人很有可能利用這段時間休整工事,同時在豁口周邊設置埋伏;同意集中槍炮進行火力準備,但是時間不能太長,攻擊範圍也會局限在豁口附近,而不是漫無目的地亂炸一氣。

“不僅僅是誤傷無辜的問題。以我們手中的火力,還做不到把整個村寨夷平。”大先生專門強調了這件事,“此外,在奪下乾門寨之後,我們還要把這座塢堡收歸己用。諸位請不要忘記,古往今來的任何一場攻城戰,最後還是要依靠步兵解決問題。”

環繞乾門寨的圍城營地,於是再一次地變得喧囂起來。大先生把十二個人的親兵什,以及作為預備隊的半隊新投州兵留在正對南門的障礙區,然後命令原本堅持住那裏的蘇然和其他弟兄,撤到傷病營那邊抓緊時間休息。與此同時,西門、東門那邊也把六門神機炮當中的四門搬了過來,準備配合徐獻舉炮組一起對豁口進行轟擊。

蘇然用一塊氈毯裹住自己,鑽進幹草堆裏睡得是人事不醒。他和另外五個義軍士卒共用這床純天然豪華被褥,舒服得就像六條——啊不,七條胖胖肉蟲。小田鼠陪著主人,也是熬了快有一整天了。

他們享受了一段深沉到極點的舒爽睡眠。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才被試射的炮聲給驚醒。事後蘇然才知道,炮兵之所以會拖延這麽久,完全是因為五仙鎮的那幾個炮組誤事。阮黨長貢獻的那四門神機炮,是出發前從圍牆上臨時拆下來的,既沒有雙輪炮架也沒有四輪炮車,換到新陣地後必須重新打土壘,比新房子起地基都要費工夫。

等神機炮的炮手輪著鐵鍁把新陣地修好,又在徐獻舉的指點下調好炮身水平,就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這還不算完,接下來的裝釘藥撚準備彈藥,又花了他們小兩刻鍾。相較之下,後麵的整個火力準備,花費的時間連這個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這一次,大小五門火炮都沒有使用實心鐵彈。豁口早已打開,寨牆上麵也是一片靜默,根本沒有需要實心彈對付的目標。黑黝黝不見五指的黑暗,影影綽綽不知道是否藏有伏兵的房屋群,這才是對義軍弟兄威脅最大的敵人。

為此,大先生專門命令五門火炮高抬炮身,以便發射從許州軍械庫搜集的超口徑開花彈。這種炮彈其實就是個空心鐵葫蘆,肚子裏麵裝滿火藥,用一根辮子似的長藥撚延時引爆;為了避免炸膛,發射開花彈時必須把炮彈放在火炮炮口。因此,就算是做工再好的火炮,用這種彈藥也是既打不遠也打不準,除去熟稔的炮手,一般丘八都不怎麽喜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