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仍然沒敢動大刑。墨曹參軍都不能做的事,幾個獄卒當然也辦不到。但他們可以換重枷、上腳鐐,然後再用鐵鏈把趙棟成限製在小小一隅,讓他連搬運幹草給自己禦寒都做不到。“過個好年!”曹達臨走的時候,還專門照馬桶上踢了一腳,讓那東西打著旋滾到了趙棟成的活動範圍之外。“肥水不流外人田,夜香你就自己留著吧!哈哈,哈哈哈哈!!”
說實話,這雜種踹馬桶的時候,趙棟成心裏還真的哆嗦了一下。不過,曹達畢竟隻是個監禁卒,還沒有生出變異人魈那樣的天賦神力,補在馬桶上的那塊木板隻是吱呀響了一下,並沒有從桶身上麵掉下來。
最重要的事情沒有露餡,萬幸萬幸。趙棟成把額頭上的冷汗幾下甩走,接著將事先早已取下、小心翼翼藏在單衣貼裏的那根尖東西給摸了出來。這物事雖然透心冰涼,而且弄劈了他的好幾根指甲,但想要得到趁手的工具,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趙棟成一邊大聲哼著軍中的流行歌,一邊開始別撬套在手腳上的黑鐵刑具。
新換的重銬重鐐,很快就磨破了他的腕部皮膚。不過福兮禍所依,這些東西在體積重量大幅增加的同時,位於鐵索根部的鎖眼也是一並擴粗不少,從而大大減輕了工作難度。趙棟成把混大街時學到的本事重新拾了回來,耐心地在鎖眼內部連戳帶挑,同時也不忘記使勁搖晃鐵索,以便遮掩環套打開時的異樣聲響。
得益於鐵匠的糟糕手藝,他開鎖的時間比預計的要少的多,手銬腳鐐全部打開之後半個時辰,過道上的燈火方才被獄卒熄滅。外麵已經到了夜晚,牢房裏麵也到了囚犯們的睡覺時間,不過趙棟成隻打算閉眼假寐片刻,並不打算真的呼呼大睡。曹雜種那種人,不會隻滿足於給他加重鐐的,這貨今天晚上肯定還會有別的行動,而且對他的逃亡有著絕大助益。
趙棟成的等待持續了很久。他無法判斷確切的時間,但應該是熄燈以後的一個時辰到一個半時辰之間。現在仍然是大年三十,慶祝新年的煙火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才會響起,在這個深陷地下的冰冷地牢,能聽到的隻有幾聲零星的鞭炮聲,以及——
牢門的開鎖聲。先是對麵的兵痞牢房,再是趙棟成的這間惡臭地牢。趙棟成的兩個猜想,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證實:其一,對麵那個兵痞的確是曹達專門養著的寵物,不然的話絕對不會從來不受折騰;其二,曹達果真要在夜裏收拾不聽話的斥候伍長,而且還打算玩個大的。“臉不要動。手腳隨便,”黑暗之中,趙棟成能夠清晰地聽到對麵的耳語聲:
“幹完以後趕緊回去關門。兩間牢房全給老子關緊,記好了!”
兵痞就像山豬一樣咕噥了幾聲,表示已經記得清清楚楚,一定完成吩咐。他在過道上等待了片刻,直到曹達“噠噠”的腳步聲在樓上完全消失,這才野蠻地嗥叫一聲,“嗖”地竄進了趙棟成的地牢。“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這家夥根本沒打算掩飾自己的行動,他把擋路的草堆幾下踢開,嚷嚷的聲音比鞭炮都響:
“大鐐大銬爽不爽利?躺好等死吧你——”
趙棟成根本沒讓這貨把話說完。他豎起耳朵,默默估算兩人之間的距離,在兵痞俯身下撲的刹那間,飛起一腳正中對方喉頭。隻聽得“哢啪”一聲脆響,大塊頭的喉結就像雞蛋殼那樣應聲而碎,全重三百斤的巨軀仿佛一隻了無生氣的生麵口袋,重重地栽倒在地。
趙棟成躡手躡腳地從髒汙當中爬起來,把卸下來的手銬腳鐐小心翼翼地推到一邊。他等曹達的小動作等的太久,身上都快發黴長毛了,在地上挺了幾個時辰的右腿,也因為剛才的那記猛踢差點扭到大筋。不過,他除了又冷又餓另兼全身僵硬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不適之處,與倒在地上的那個兵痞相比,實在是好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咯咯——咳咳——咯咯!!”
大塊頭雙膝跪地,蒲扇般的大手緊緊按住喉管,因為窒息的緣故隻能發出幾陣含混的呻吟。任何人重傷瀕死的時候都會顯得很可憐,哪怕他是跟監禁卒狼狽為奸,殺害同牢犯人毫不手軟的惡毒兵痞,但趙棟成絕不會因為心頭泛起的這點同情心,放棄精心策劃了三天的備用逃跑計劃。他把釘子尖頭朝下攥進手心,對準兵痞鼓脹的左邊太陽穴,一聲不吭地用拳頭狠砸下去。
呻吟戛然而止。沉甸甸還帶著熱氣的死肉,“撲通”一聲歪躺在汙穢不堪的幹草堆上。趙棟成冷靜地把腦袋探出牢門,一麵觀察四周的動靜,一麵用快要髒成硬殼的胖襖下擺,把那顆立下大功的鐵釘擦拭幹淨。
鐵釘取自馬桶上的那塊補丁,是他躲在地牢角落,用鐵鏈連磨帶撬硬是給弄下來的。沒有這顆一寸長的小東西,他別說是成功脫獄了,能不能再兵痞手上保住性命還得另說。從今往後,他會把這件物事貼身藏好,與《氣出唱》一起作為寶貴的護身符,帶著它們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長城戰場……
趙棟成幻想了片刻金戈鐵馬。他閉上眼睛,想象自己一身銀袍銀甲,騎著汗血良駒直搗北冥凍原進的場麵,就像三歲孩子一樣笑逐顏開。不過,他能夠用來放縱的時間,也隻有這短暫的三四秒鍾而已,接下來就必須考慮如何逃出地牢了。
手銬是必須要戴上的,這東西又沉又重,拿來當成投擲武器再合適不過;幹草雖然又髒又臭,但還是要往兩隻靴子各塞一大捧,不然腳趾頭非被外麵的雪地凍掉不可;其他牢房的犯人麽,不好意思暫時還不能釋放,一是因為沒有鑰匙,二是因為他們的罪名著實不輕,貿然放出去的話對宏賜堡的百姓太不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