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禮!”晚倍噩在信封上留下兩個鬥大血字,看的趙棟成頓時心裏頓時一緊。靠上的“無”字還算橫平豎直,偏下的“禮”字卻被塗抹的烏七八糟,鬼知道這貨犯了什麽毛病;可能是為了防止粘連,厲鬼批注完以後沒有把信箋原樣裝好,而是把信紙特地拽了出來,從右到左好像曬魚似地鋪開在了草地上。
晚倍噩這種東西,很多都是活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喝掉的墨水怕是能灌滿一座小湖。它們要是駢四儷六地拽起文來,隻怕比文林館的那些大學士還要厲害,趙棟成總共識了不到三百個字,怎麽可能讀懂這種引據經典的大段文章。萬幸的是,這隻厲鬼並沒有故意顯擺,它留下的字跡加起來還不到一百,基本上都是簡筆的俗體字,就連私塾裏的蒙童都認得出來。
“……”
趙棟成戴上手套,忍住衝天的臭腥味道,把厲鬼的留言反複讀了三遍。這家夥當時肯定是用手指蘸著畜血書寫,不僅信紙背麵滿是暗褐色血跡,就連另一麵的正文也被浸染的不成樣子;它的字跡還算工整,至少沒有趙棟成潦草,可要是把單個字詞連綴成句的話……“焚盡,焚盡!”“當去!飛去!”,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趙棟成使勁了渾身解數,仍舊被晚倍噩的胡話搞得如墜雲山,隻好把信紙重新丟回地上。他現在能肯定的就隻有一件事情:厲鬼昨天晚上塗抹信紙的時候,心智顯然不怎麽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已經陷入了癲狂。
一隻發瘋的怪物,哪個軍幢敢收到帳下使用?招安的事情是不用指望了,趙棟成隻能轉而實行第二套計劃,把這隻威脅到整個介休的厲鬼盡快除掉。
這就意味著,四幢九隊的一百多名屯田卒,必須帶著各自的家人立刻撤離營地。趙棟成昨天給招安信落款的時候,直接寫的就是“屯田右軍四幢九隊正任隊主趙棟成”,晚倍噩已經在營地周圍轉了這麽些天,肯定知道這些詞句意味著什麽,順藤摸瓜直接就能找上門來。
趙棟成可不是一時昏頭才留下名姓,他是故意要把厲鬼引到預設戰場,憑自己的手腕把這個禍害抹消。為了下一步的計劃能夠成功,同時也是為了屯田軍卒以及親屬們的人身安全,汾河邊上的這座營地,今天晚上是必須得空下來了。
趙棟成把死驢剩下來的東西規整到一塊,胡亂往上麵灑了幾把草葉,然後快騾加鞭火急火燎地趕回了營區。他不解釋也不廢話,直接就對閻二甿下令,讓他帶著絕大部分人手去鼇頭寨暫避,營區隻留下巴伊爾、黃家兄弟還有自己堅守。“別亂猜,也亂傳,”他身披亮閃閃的全鐵甲,說話也是斬釘截鐵不容半點質疑:
“就是去鼇頭寨那邊待一天,最遲最遲,後天早上也能回來。別想著去了那邊就能偷懶不幹活,小米還等著撒種嘞!”
屯田卒們還算聽話,沒人敢當麵頂嘴。但他們的家屬可就不滿意了,不僅老公老婆們站出來鼓噪,幾個特別凶蠻的媳婦也在那裏大呼小叫,口水甚至噴到了趙棟成的盔簷上。這一次,屯田隊主沒再像以前那樣耐心解釋,而是破天荒地露出了凶相,就像在軍營裏麵料理兵痞子那樣,連吼帶罵把這群人直接轟出營地,“咣當”一聲把木門踹得直晃**。
巴伊爾和黃家兄弟連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就像木偶一樣任憑趙棟成呼來喝去,直到午時正吃完飯以後才敢張嘴問話。三個人從天氣一直扯到吃食,車軲轆話說了一大堆,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四個問題:
為什麽把人趕走?為什麽不讓攜帶財物?為什麽連糧食都要拋下?後天早上,是不是真能回來?
趙棟成極其寬容地回答了他們,但是不該說的一律不說,全加起來也不過是簡單的兩句話而已:
“晚上有不幹淨的東西過來,清場是不想傷及無辜。隻要認真聽老子號令,不但九隊屁事沒有,你們也會跟著立大功!”
黃家兄弟和巴伊爾的嘴巴,被這番解釋暫時堵了起來。他們聽從趙棟成的安排,在隊主帳篷附近找了三個帳篷當作埋伏點,在那裏布置好火銃、蒜堆以及護身銀塊,然後就開始了漫長而又乏味的等待。
趙棟成並沒有把“晚倍噩”這個名字講出來,但巴伊爾他們又不是傻瓜,到現在怎麽可能還猜不出來。這些貨們想跑就跑吧。趙棟成端坐在那把起皮掉漆的太師椅上,懶洋洋地眯起了眼睛。屯田卒都不是本地人,外邊跑幾圈還不是得乖乖回來,到時候最輕也得挨上四十軍棍。希望外頭那仨家夥別幹傻事,讓老子回頭也能省下兩把力氣。
太陽從天東頭慢悠悠地挪騰到天西頭,對人世間的這些破事沒有表示出任何興趣。趙棟成就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未時正(14時整)的時候還躺下來睡了兩刻鍾,頗有些評書裏的大將風度。話又說回來,隻要陽光還在晚倍噩就不會從藏身處出來,在日落之前,壓根就用不著那麽緊張。
戰鬥會在夜間打響,這一點毫無疑問。按照老輩們留下的傳說,晚倍噩一般是在三更天出來禍害活物,子時之前寅時以後很少活動。趙棟成已經做好了熬夜熬到清晨的準備,為了保持清醒,他除了猛灌濃茶之外,還特地給自己準備了兩根針灸用的銀針,準備到時候也來個錐刺股試試。
然而,瘋厲鬼與瘋凡人一樣,行事皆不可以常理論之。亥時剛過一刻,南邊就傳來了異樣東西,某個東西先是“劈啪”一聲弄折了木柵欄,接著又連蹦帶跳地越過了沙包牆,就好像那隻是小孩子撒尿和泥蓋的玩具城垣一樣。
那東西的速度非常快,殿下的坐騎也隻能望其項背,但它的腳步卻又輕盈的不像話,也就比麻雀落地重上一點。好吧,該來的終於來了。